福州路上的記憶

我與福州路難以割舍的情結(jié)，起源于我的青年時代。在上世紀五十年代的七八年時間里，我的工作、生活全部都在這條馬路上。這條全長僅2公里不到的馬路上，我每天上下班步行二次。上班辦公在福州路外灘的申達大樓，下班住宿在浙江中路的神州大廈，宿舍的窗下就是福州路。

每天在外灘機關(guān)上班，中午必到黃浦江邊散步，那時，這里沒有防汛墻，從馬路到江邊，是水泥平臺，平臺上僅栓一條半米高的鐵鏈，算是欄桿。有時退潮了，我們會“違規(guī)”跨過鏈條，順著斜坡，進入江底水邊。這兒斜坡平淺，腳下全是瓦礫、石子和泥沙，可站著瀕水照相，雖然江水有些混黃，但還可看到游魚。浦江江面有這么一道風(fēng)景線，它像“快鏡”一樣攝入我的腦海，至今不忘：遠處一只小舢舨搖擺著走在最前，木帆船隨后，汽輪船跟在最后面。“嗚嗚”地鳴著汽笛的一艘萬噸輪開過來，把三只船全部遮住，一會，萬噸輪過去了，只見到汽輪船已跑在最前頭，木帆船仍在中間，遠處的小舢舨好像還在原地玩著翹翹板的游戲……

解放后的五十年代初，福州路經(jīng)過改造整頓后，取締了妓院煙館，蕩滌了舊社會的污泥濁水，可以說，當時我在福州路上，已經(jīng)見不到穿著妖里妖氣、打扮花枝招展的女人。1956年1月，福州路也和上海其它馬路一樣，熱鬧非凡，處處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不是這家店進入“社會主義”，就是那家商行合營掛牌。通過“大合營”高潮，福州路改造規(guī)劃后的格局為：河南中路以東為行政機關(guān)、專業(yè)局、企業(yè)公司等辦公機構(gòu)所在地；河南中路至福建路，圖書業(yè)(書店)、儀器文具店經(jīng)過撤并遷轉(zhuǎn)重新組合后，新建了一批專業(yè)特色書店和文化用品特色專業(yè)商店，顯示了文化街的色彩；福建中路至西藏路，仍保持原有的特色，餐飲、旅館、酒家、菜場、土產(chǎn)、服飾、劇院等一應(yīng)俱全，頗為繁華。

在福州路上逛書店，真乃一大樂事。特別是古藉書店、舊書店等特色書店，不僅價格便宜，而且應(yīng)有盡有!至今印象最深的還是書店掛著琳瑯滿目的裱裝好的齊白石、吳昌碩等書畫，齊白石的畫明碼標價15元～17元一幅，那時，白石老人還健在，毋需擔(dān)心會買到膺品，這些店家也絕不會有膺品出售。我同一辦公室的副經(jīng)理孫鼎先生喜歡收藏書畫(更酷愛收藏珍稀古錢)，他常常買畫。因為他是機電系統(tǒng)拔尖科技人才，經(jīng)中央特批，每月工資995元(車貼不算在內(nèi))，比當時國家行政一級300多元的工資高得多，是上海最高(當時黃金一兩值90元)。后來他成為一名收藏大家，1960年2月，他捐獻出31件歷史文物給國家，受到國家文化部褒獎。

有名的上海天蟾舞臺(今逸夫舞臺)，那時已改名為勞動劇場。五十年代常有京劇名角和大師級人物登臺亮相。1957年春節(jié)年初二，我在這里看了著名表演藝術(shù)家蓋叫天演出的武松。其時，蓋老已經(jīng)是73歲高齡的老人，但那頂天立地的活武松形象，深印腦海，至今還歷歷在目。舞臺上沒有布景，也沒有眼花繚亂的跟斗和武打場面，只擺一張桌子，武松就挺立在桌子上。一個亮相、一個抬腿、一個功架、一個翻身，他的一招一式，力壓千鈞，干凈利落，絕無拖泥帶水。演出時，慢中有快，動中有靜。來一個弓步，穩(wěn)若銅鐘；施一個踢腿，宛如青松。蓋老精湛的表演藝術(shù)和爐火純青的藝術(shù)功底，博得臺下觀眾雷鳴般的掌聲，特別是那雙炯炯有光的眼神，更對塑造打虎英雄武松的形象，起到畫龍點睛之奇效……

彈指一揮間，50多年過去了。今天的福州路，以高聳入云的上海書城為標志性建筑的文化街，其文化氣息更濃；當我回憶起當年的這條四馬路，福州路上記憶的點點滴滴，如煙的往事，還是那么的清晰，真令人感嘆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