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江的華麗與妖嬈
我又一次來到云南,夜機停落在巫家壩機場已是凌晨,鉆進一輛出租車去駝峰客棧。當我疲憊地向服務員要一個多人間床位時,整個昆明還很抖擻,周圍全是煙霧騰騰的酒吧間,傳來振奮人心的音樂轟炸聲。
一推開多人間的門,就有個女生靠過來搭訕,帶著一見如故的熱情拷問半天。然后,我們坐在走廊的藤椅上談人生,有個鬼佬來來回回地走了幾遍,每次都跟我們眨眼睛。
累,是真的累,夜,卻不能睡。窗外就是馬路,似乎一直有群飆車黨在飛來飛去,還有長長短短的口哨聲。清晨,悄悄起來去趕麗江的早班車——倒也沒忘去總臺把免費早餐給吃了,幾片蘋果一杯茶。
冗長無聊的八小時后,我站在麗江的地皮上了。新城比兩年前繁華多了,留意了一下墻上買賣房產的信息,大概漲了三倍左右,經濟果然發展迅猛。
古城倒依然是古城,紋絲不動地延續著自己的華麗與妖嬈,連站在河邊對歌的姑娘唱的那些歌,似乎還千年如一日。只是多出了一條浩浩蕩蕩的小吃街,一到夜晚分外熱鬧,大多是火鍋和燒烤,暖融融熱辣辣,歡天又喜地。
去我喜歡的櫻花屋吃晚餐,燭光搖曳,人影幢幢,吃得飽飽香香后閑閑地走,麗江的夜就從眼梢眉角悄悄地過。
麗江滿頭珠翠,風情搖曳,經過這些年媒體的賣力渲染,儼然成了全國小資的心靈故鄉,雖然它處處充滿了精心雕琢的匠氣,但還是洋溢出一種發自內心的真誠——環保工作至今都認真負責無可指摘。
作為一個以曬太陽、找美食、享受人生閑適為主的旅游小城,麗江完全可以打上一個“優”。
在麗江逗留期間,我兜兜轉轉換了四五家旅館,最喜歡的是積善巷的那家,一進門就產生“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的親切——先把服務臺上的幾只青棗給吃了。
最先相中的是那張鋪著藍紫床單的大床,整潔雅致,有種家居的溫馨,然后是鏤刻花紋的窗,干凈的木質地板,還有那一整扇用幾個木塞即可拴緊的落地門,連洗手間噴水噴得很用力的水籠頭都讓我滿意。
有時候我想,我的物質要求大概不算高,有這樣一個睡處,便對人生很是知足,睡夢香甜。
櫻花開遍了大理城
一進大理古城,立即心生驚艷,滿城竟然開遍了粉紅花樹,嬌嫩喜氣,好似全城都在傳遞著什么幸福的事。連忙四處打聽,才知大理新近種上了櫻花,因為氣候溫暖,所以就算是十二月,櫻花也不管不顧地天真爛漫著。
櫻花雖美,但在悠揚的葫蘆絲樂聲里,我漸漸被另一色澤吸引了,那就是滿街的銀鋪,一家家看過去,全是銀子,光彩奪目,差點睜不開眼。銀匠就在店門口敲敲打打,既抓緊時間制作銀器,也向游人提供著這樣的信息——我們是物美價廉的,物美價廉是你要的!
別說,還真是又好看又便宜,2到3元一克,一條做工精美的銀手鏈也就20塊,我一下子狠買了七八條,這種飾物送人最恰當了,攜帶輕便,且高雅精致。
大理古城地理位置極佳,坐擁蒼山,面向洱海,正符合歐陽修那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于山水之間”。大理本身所具有的凝重歷史底蘊,更使得這座城池染上了一層物是人非的滄桑感。也不知是誰歸納得這么好,賜了“風花雪月”四字給大理,精準地把握了它婉約動人的內在雅骨。
大理的淡泊閑適緩慢從容,適合生活,更適合歸隱,也確實有許多倦客、異士在此實現了現世安穩歲月靜好——這也是我的理想。
如果說麗江是色彩濃烈的油畫,那大理就是水墨山水畫,清淡的,疏朗的,帶著一些“古來多少事,盡付笑談中”的灑脫與不羈。
我在大理吃的最多的就是魚,12塊錢一斤,紅燒、麻辣、酸辣、清湯,甚至還有雕梅魚的做法。古城飯館里的菜肴都不貴,一盤蔬菜4塊,在旅游區已算是很有良心了,麗江想吃得簡約些,就必須跑去新城。
但麗江的好處是,淡季時旅館競爭慘烈,普標的價格可以殺到40元,大理卻至少要50,稍微像樣些的,比如四季客棧等等都是雷打不動的60,這是我背著大包不厭其煩地考查了十幾家旅館后得出的標準答案。
古城轉膩了,便可坐車去周邊一些小城鎮看看,像喜州、雙廊,假如身體夠強壯,就踩單車環游洱海。
倘若閉上眼睛回憶大理,我首先想起的是滿街掛著的藍印花布,購買欲被暗示得太深,臨走時一氣買了三塊,回去裝飾桌子們。藍印花布,是大理精髓的具體形式。
香格里拉冰凍的夜
沒有想到香格里拉會冷成這樣,特別是夜晚,冷得不可理喻不講情面。整個古城的水管都凍住了,水龍頭下還掛著串冰柱子。
香格里拉下雪了,淡淡地飛在空中,悠悠地飄在行人身上,而后,隨著夜深,越來越密越來越濃。走在香格里拉的夜街,除了刺骨的冷風,還有些浪漫的興奮。拿著手機給遠方的朋友發短信:香格里拉下雪了。這七個字排列得多么美麗整潔,想必友人能迅速勾勒出一副曼妙迷離的風景圖。
其實真實的狀況非但沒什么旖旎,還有點窘迫,某些路段結起了薄薄的冰,趔趄了好幾次后,我顫抖地鉆進燒烤攤的帳篷里,不是為了裹腹,而是烤火取暖。
冷,徹骨的,無情的,有些倔犟的。溫度執意要往絕境里走,捎帶著滿城的風雪與夜游的人,把一切溫柔都冰封在雪的凜冽里。
雖然旅館房間布置美麗,燈光照在粉墻上有夢幻氣息,可木質建筑實在太不抗寒了,絲絲縷縷的風從各個縫隙里擠進來。夜涼如水,整夜都無法入睡,一個勁兒在心里念叨,香格里拉太冷了太冷了,怎么能這么狠。
懷著哀怨模糊睡去,天薄薄地亮起來,太陽吻去了香格里拉身上那層淡白霜氣,一切重新明媚可喜。
這樣冷的天,附近的草原估計也光禿一片,無甚趣味,又聽人說天生橋溫泉漲價了,便徹底打消了泡溫泉的綺念。
于是在古城門口搭了巴士去松贊林寺,車資1元。不一會兒,便遠遠望見了那座記憶中的松贊林寺,它周身散發著圣潔光芒,有些陌生又覺熟稔,上一次來,已是兩年前。時隔兩年,它的規模擴大了三四倍,并且仍然保持著大興土木的勢頭。
步入主殿,紅色柱子的盡頭,坐著幾個正在念經的喇嘛,除此,便只有一室寂靜了。細細的塵埃在午后陽光里輕輕地轉著,轉著。我盤腿坐在邊上聽了會,看了會,有種心如止水之感。
回去的路上,在菜市場轉了一圈,買了些紅薯準備烤著吃,一路上想得美美的。結果在旅館的火盆上一烤,竟慢慢飄出了土豆味。驚異地拿起來咬,果然是土豆,苦苦澀澀的,反復端詳它的外殼,我不明白,它既然是土豆,為什么要故意長成紅薯的模樣呢。
雨崩的星斗在唱歌
從第一次聽說雨崩的地名始,我就知道我會去。
我對各種有韻致的人名地名都有執迷的偏好,雨崩的地名聽起來好像在醞釀一場驚天動地的暴雨,有種歇斯底里窮根究底的美感,我想去看雨的崩潰。
雨崩位于云南德欽梅里雪山腳下,是一個世外桃源般的村莊,目前只有一條人馬驛道通往外界,需要徒步六小時左右,雨崩是藏傳佛教圣地之一,也是藏民轉經的必去之地。
我知道自己體力不濟,但還是對徒步時表現出來的軟弱深感羞愧。藏族向導幫我背了大包又背小包,我輕裝上陣,卻還像一條被扔在岸上快要渴死的魚,大口地喘著氣,沉重地拖著尾巴——兩條腿已經嚴重退化。
后來,一路看到其他游客都坐著騾子,自我感覺又悄悄地良好起來,對比產生力量。
途中有厚厚的積雪,邁出的每一步都是消耗,這條通向雨崩的路冗長而沒有盡頭,原始森林寂寞得就像混沌未分時,覺得自己正慢慢走向過去的時光,走向前世。
雨崩因為地處偏僻的關系,與外面世界的文明是隱隱隔了一層的,村子里一共也就二十幾戶人家,用的是自發電,手機只要過了海拔3800米的那宗拉山口就徹底成了擺設。
旅館很簡陋,除了一張床,什么也沒有,在這種樸素的原生態地方,有一張床已足夠。前來雨崩就是因為它和城市不一樣,而它的不一樣,從某種程度來說就是“缺乏”。它的擁有,卻是城市不可企及的。物質可以強化,而關乎于精神的、信仰的,基本上只能是神的恩賜。
人人來雨崩都想吃土雞,以致于我殺進廚房時被告知全村的土雞都被游人吃光了。沒有吃到傳說中的美味,難免有些悻悻,憑什么輪到我就沒有土雞了呢。
還好,有一屋子的藏族人唱歌喝酒,把氣氛煽得很是熱烈。暗暗心想,倘若能天天這樣,一到晚上就歌舞升平,舉杯邀個明月什么的,那生活的面目真是相當可愛——假如隔幾天就能吃上只土雞,就更妙了。
雨崩的夜晚比香格里拉更冷,出門上廁所都要做一番激烈的思想搏斗,去還是忍,能忍則忍,忍無可忍……掙扎著推開門,面前就是泛著淡淡光澤的梅里雪山,還有那,滿天的星斗在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