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威老先生叫我去他那里一趟,他是我們家的鄰居,他年事已高,而我猜想他叫我去無非是為一些家務雜事,就像媽媽叫我去做的一樣,因為我已經長大了。
我到他家后,老先生叫我把他的一雙舊鞋送到城里吉特勒先生的鞋店修理一下。
就在我等著他把鞋脫下來時,一輛小轎車開過來,一個男人帶一個小男孩從車里下來,想要點水喝。當我給他們遞去盛水的杯子時,小男孩身上的紅色運動衫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看上去跟我的年齡差不多大,約14歲左右,運動衫前面印著一只藍色的仰著頭的大麋鹿。
小男孩正喝著水,康威老先生養的兩只小狗咬起他的鞋帶來,小男孩轉過身來和小狗一塊兒玩起來。當小男孩和小狗玩熟時,我就大著膽子問他運動衫是從哪里買來的,多少錢一件。他告訴我是在城里的商店買的,貨架上全是這樣的運動衫。
他們走了以后,康威老先生用報紙將舊鞋包好,從衣兜里掏出1元4角5分錢對我說:
“對不起,孩子,我沒有零花錢給你了。實際上這是最后一點錢了。”
我知道這都是真的。我曾經不止一次地問我媽媽,為什么康威老先生不和孩子們生活在一起而獨自一個人住在這里。媽媽告訴我,老先生他不想和孩子們生活在一起,是因為他愛他的小屋。
但是我還是不懂,為什么老先生非要住在這里。此時那件印有驕傲的大角麋鹿的紅色運動衫又進入了我的眼簾。
就在我夾著老先生的鞋要走時,他叫住我:
“告訴他,你就站在那里等他修好。告訴吉特勒先生,我就坐在爐火旁等你回來。”
我一邊走,一邊想著那件紅色運動衫。我回到家后,一頭鉆進廚房,我想儲蓄罐一定放在碗柜里。我第一個想到的總是罐子,因為小孩子們總是要求媽媽給他們零花錢。
但這次我感到與往常不一樣,我得說服媽媽。我告訴她,那個小男孩身上穿的紅色運動衫以及衫上印的驕傲的藍色大麋鹿有多棒。
沒一會兒,我就向媽媽要了3塊錢。
我到了城里后,先到小男孩告訴我的那家大商店,并找到掛著那種運動衫的柜臺,毫不猶豫地用3塊錢買了一件。
出了商店我就穿上了。
我并沒有跑步,我慢慢走著,心里充滿了自豪,就和我身上的大麋鹿一樣。
在吉特勒先生的鞋店里,我將鞋子放在了柜臺上。他打開后檢查了一下鞋子,然后轉過身瞧著我,搖了搖頭說:
“沒法再修了,鞋底全壞了。”
我夾著那雙舊鞋走出了鞋店。
我站在街角抱著鞋等了一會兒,我好像看到老人在他那小河灣旁的小屋里赤腳等著我。我瞥了一眼這雙老人穿得不能再穿的鞋。我想這雙鞋子可能是世界上他最親近的東西了。
我開始在樓前徘徊,我又一次站在商店的門口。我衣兜里只剩下1元4角5分了。我把運動衫脫下走進商店。
我向售貨員說明為什么想要買一雙鞋以及老人的鞋不能再修了。
“噢,我認識那個老先生,他來過幾次。”售貨員和顏悅色的說,“他常想要雙軟點的鞋子,我這兒還有幾雙。”
她轉身拿出一個鞋盒,我看到盒上的標價:4.5美元。
“用這件運動衫加上這1元4角5分能買到嗎?”
售貨員沒說什么,她只是爬上去,拿下來一雙很重的長腰襪子,放進鞋子里,用舊報紙將鞋子包起來。
我將那驕傲地仰著頭的大角麋鹿運動衫放在柜臺上,抱著鞋盒走出了商店。
當那間熟悉的小屋進入眼簾時,我慢慢地走著思考著,我想著一些希奇古怪的想法和如何去對老先生講。我記得媽媽說過,風雨過后總是陽光明媚,黑色的天空最易看見星星,以及悲傷之后是快樂。
“吉特勒先生說你的鞋子不能再修了,鞋底全壞了。”我一本正經地對老先生說。
使我迷惑的是,老先生那藍色的眼睛里沒有出現失望的目光。
“噢,那就算了,把鞋放這兒,我看我自己還能修一修再穿一段時間。”
我打開舊報紙,那雙嶄新的軟皮鞋呈現在他的面前。
我看到他那雙大手不停地撫摩著那雙軟皮鞋,淚水從他的面頰流了下來。他站起來,走過去從枕頭下面拿出一件印著大角麋鹿的紅色運動衫。
“我早上看到你眼睛盯著這件紅色運動衫,當那父子兩人打獵回來時,我跟那個小男孩說用小狗換他的運動衫……”
我長久地抱著老先生的脖子,然后沖出那間小屋,去給媽媽看我身上穿的這件印著驕傲的大角麋鹿的紅色運動衫。
(董雅麗摘自金城出版社《天使走過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