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9月,陳靜從武漢到香港,進城市大學數學系攻讀博士學位。在旁人眼里,25歲的她人生軌跡一路順遂,這次飛躍更是上升曲線上的制高點。
“一次聊天時,她說自己一直以來——從小學到大學——一直不停上學到博士,在自己的圈子里是非常優秀的,一直覺得自己理所當然是No.1。”陳靜在香港城市大學的一名同學在校園論壇上回憶。
最初來香港的興奮過后,陳靜開始感到壓力,她對同學說:“到了城大之后,周圍環境不同了,不但遠離家門,而且發現周圍的人都很厲害,所以心理壓力很大,無法適應這種壓力,擔心自己做不到最好。”
據她的同學形容,陳靜“似乎有點內向,不怎么表達觀點,也很少見她和人長時間聊天”。總體上,她給人的印象不是很突出,但平時學習特別用功,一直以來成績也還不錯。
“理所當然”的行賄
2006年末,陳靜迎來了到城大后的第一次挑戰——課程“應用分析選論”考試。這門課是兩門博士生必修課之一,而考試結果也證明了“挑戰”這一點,4個題目不少人只會做其中一道。
如果考試不能通過,除了陳靜所看重的“面子”受損,另一個現實就是失去獎學金。在城大,這筆研究生獎學金大約是每月1.2萬港元,但學生的學術表現必須符合校方要求的平均點。對內地學生來講,這筆錢是在香港讀書的基本生活成本。
在雙重壓力下,恐懼考試失敗的陳靜選擇了她認為的“捷徑”——給任課教師戴暉輝送錢“買考題”,占她一個月獎學金的絕大部分。但陳靜沒想到,自己會觸犯香港《防止賄賂條例》第4條中規定的“向公職人員提供利益”罪,被判即時入獄6個月及充公 1萬港元賄款。
僅3個月,陳靜就從高峰跌至低谷,除立即要開始服刑外,極有可能依慣例被學校開除學籍,人生也將被記入抹不去的污點。
法庭上,陳靜的辯護律師表示,“被告因對香港的反貪污法例不熟悉才犯本案”。
戴暉輝回憶,當時他在辦公室的信箱里發現一個信封,內有1萬港元現鈔。稍后,他收到一封匿名電郵,寄件人自稱是其學生,希望獲得即將舉行的期終考試試題和答案,送上1萬港元是為“感謝幫忙”。接著,戴暉輝又收到兩封匿名電郵,催促他將試題及答案通過電郵傳給她。之后戴按照廉政公署指示約她見面交易,陳靜毫無防備地答應現身,并提醒戴帶上一本空白的答題本供她抄答案。當陳靜接過戴給她的試題答案和答題簿,正在抄寫第一道題的答案時,被周圍埋伏及假扮顧客的廉署人員拘捕。
先匯錢,再等著收貨……從整個過程看,陳靜是非常熟稔行賄這套程序的。
陳靜2006年7月份剛畢業的華中師范大學數學與統計學院不愿談起這個讓他們“丟人”的學生。城大的一份統計資料顯示,2005—2006年度該校共有481名非本地生,其中 252人為研究生。
香港教授“別無選擇”
“有報紙說我在‘是非漩渦中’,我卻不知‘非’在何處。”戴暉輝說,“我只是在做一個法制社會公民應該做的事,而我相信幾乎每個香港教授都會作同樣處理。”
戴暉輝出生于內地,1984年從浙江大學力學系畢業后赴英國、加拿大留學,1995年進香港城市大學任教,目前是數學系副教授,專長應用數學及計算數學等。據悉,近幾年他經常協助城大到內地招生。
收到錢和匿名電郵后,戴暉輝與系主任周定軒商量,隨后向校方高層匯報。校長張信剛等高層認為事態嚴重,決定向廉署舉報。
“我是第一時間向學校匯報,沒有過一分鐘猶豫。”戴暉輝說,“匿名送錢和用匿名電郵索要試題和答案,在香港已構成犯罪事實。若認同這一前提,我所做的,就是再正常不過。”
在廉署要求下,戴暉輝發出電郵相約送錢者見面。身上裝了錄音器的戴暉輝抵達約定地點,他說,“到最后一刻才知行賄者是誰”。
戴暉輝說,除舉報賄賂,他別無選擇,即便師生之間也不會有私下處理的可能。“作為公民,舉報犯罪是責任。作為老師,‘傳道授業解惑’是職責,但老師沒有處理犯罪的權力,那是執法者的責任。”
“我也不愿意看到學生入獄,但她已是成年人,應該為此行為負責的是她自己,而不是她的行賄對象。”戴暉輝表示,作為內地學生,有可能受到法律差異、學術氛圍差別等方面的影響。在內地大學作弊后可能也有不同的處理方式,比如學校內部通報、處分等,但身在香港,就應該嚴格遵守香港的法律,維護大學的學術氛圍。
在香港廉政公署網頁上,人們可以看到一輯新的宣傳廣告:“舉報貪污,不吐不快”,因為“知道如不講出來,只會令貪污勢力不斷膨脹”。廉署不斷推出新廣告,在媒體上、社區中滾動宣傳,由此形成的反腐意識也是戴暉輝近乎“條件反射”般舉報的一個注腳。
(杜小春摘自《三聯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