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2006年諾貝爾文學獎的得主,可是我想說這是一個很帥的男人寫的書,年少時儒雅清淡,中年時深沉鋒芒。這本書是目前他在中國大陸出版的唯一一部作品。近35萬字,像一個一出場就華服莊嚴的人,他——奧爾罕·帕慕克,也是以這樣的姿態登上世界文學舞臺。
他主修建筑,我愿意相信他懂得格局之美,無論是現實生活的把握,還是小說故事架構的輔陳。
《我的名字叫紅》,近35萬字,500頁的文字量,在沉甸甸放入手中時,也有一種不能釋然的壓抑。什么樣的故事,讓他寫了500頁,能讓我們一頁一頁不停歇地讀下去?1590年末的伊斯坦布爾,國王蘇丹秘密委制一本偉大的書籍,頌揚他的生活與帝國。4位當朝最優秀的細密畫家齊聚城堡,分工合作,精心繪制這本曠世之作。此時離家12年的青年黑終于回到他的故鄉——伊斯坦布爾,迎接他歸來的除了愛情,還有接踵而來的謀殺案。一位細密畫家失蹤了,隨即被發現死于深井中,奉命為蘇丹繪制抄本的長者也慘遭殺害。遇害的畫家究竟是死于畫師間的夙仇、愛情的糾葛、還是與蘇丹的這次秘密委托有關?蘇丹要求宮廷繪畫大師奧斯曼和青年黑在3天內查出結果,而線索,很可能就藏在書中未完成的圖畫某處。究竟誰是兇手?動機是什么?
然后故事就這樣開場,每一個人與物都親自上臺演講,哪怕是一只狗、一棵樹、一枚金幣,死亡、尸體、兇手,全部都以第一人稱,獨自面向讀者的姿態,講述內心的想法。每一個人、每一件物體或植物,都擁有各自獨立的生命,在與別人打著生命的交道時,仍是獨自的在過活。看看文章的小標題,全部是這樣的格式:“我是一個死人”、“我的名字叫黑”、“我是一條狗”、“人們將我稱為兇手”、“我,謝庫瑞”、“我是一匹馬”。是的,奧爾罕·帕慕克像人生的外科醫生,將生活的橫斷面,不見血跡整齊利落地剝給你看,原來每個人都是孤獨的,活在自己內心的小世界里,用不停地嘮叨、述說,去溝通外界,安慰自我。到底什么是生活的真相,其實完全都來自你對生活的投影,并沒有一個世界統一的答案。就像臨水照花,攬鏡自照,其實一切來源于你自己的眼睛,而不是那水那鏡子,而你的眼睛,來源于你愿意相信什么。這樣一個道理,奧爾罕·帕慕克,用這樣一個繁華盛世的故事,來講述這樣一個終將衰落至內心自省的信仰。
奧爾罕·帕慕克無疑是了不起的,他像凌空給你一場穿梭時空的舞臺劇,讓你的目光跟隨故事里的主人公兜兜轉轉。當你以為你隨著故事的命運顛簸起伏時,其實是奧爾罕·帕慕克以俯視的角度,拉著那幕話劇的舞臺拼命震晃,讓你開始思考,到底讓生活動蕩震晃的是什么,都是別人給我們的嗎?奧爾罕·帕慕克并未以先知或高者的姿態面對他想傾訴表達的人群,他隱身了,變成每一個主人公,讓他們自己站在臺上講述自己,從而讓讀者在紛繁龐大中,產生迷茫。不禁在想,他到底想講述什么,然后才能轉向內心的求索,從而真正踏上自省之路。自省,是打開一切美妙之門的開始。
在引導你面向自省之門開啟的時候,讀他的書,落在你心里的,竟然是那些小小的好像散落各處的細微描寫。一片衣角的褶皺,一片云彩的變幻,一個出門的背影,一個眼神的流離,都像油畫一樣刻在你心里,那些細小瑣碎的角角落落,為閱讀帶來一路會心的舒暢。像看一朵花開,一瓣一瓣,你以為你自己已經欣賞完花開的美,抬起頭,才覺身處花海,每一朵花,都在一瓣一瓣地綻放,你的眼被充滿,心被堵實,在那一瞬是無法掙脫的震撼。原來,美是以讓你無力來震撼你的。你現在明白了嗎?真的美,直落你心底,再也出不來,從來描述不出來。所以奧爾罕·帕慕克并不直接描寫人生之美,他寫人生的沉重,寫那些正在綻放的人,其他的交給你來思考。
讓敘述成為一種優美,這是我讀奧爾罕·帕慕克作品后的感受,甚至那故事到底是怎么樣的,兇手是誰?到底抓住沒有?為什么他要殺人?都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那500頁,像一趟心靈的美好旅程,有如人在花海中行走,管他誰當皇帝。原來一個普通的故事,可以以這樣優美的方式被講述,讓你生生震住,原來世間我們不知道的地方真的有這樣的人,在寫著這樣的文字。將美,像種子一樣植入,從此生根再不與你分離。
也許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會喜歡這部作品,就像一個美人,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會愛。那么隨你便了,愛她,就與她一起走一程這樣心靈凈化的旅程吧。由繁入簡,然后再由簡出入繁華,才是真正靈魂自由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