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小的鴨子,一個孱弱的生命,當它用盡所有的余力卻終不能減輕它的苦痛,它的掙扎徒勞無功,它的努力毫無意義,生的希望被無情的病痛苦苦折磨,漸漸破滅的時候,世間的眷戀和遺憾已深化為天堂的招引,于是佝僂的軀體柔和起來,痛苦的眼神漸漸明亮。凌晨的五時,恰如回光返照的剎那間,掙扎了近二個小時的痛苦生命,輕輕地走了。我是悲情的見證者,這該是那一夜我最大的不幸。因為我目睹了病痛殘殺生命的全過程,我的無能和殘忍似乎在這一夜體現得最為充分,我情感中的蒼白部分在這一夜如同鴨子的瞳孔一樣不斷放大,直到黑夜的窺探將我的仁愛連同尚未成熟的生命一起吞噬。我是一個目睹生命完結的“劊子手”,與家里人對我的審判結果形似,我是一個陰險的人,“劊子手”、“真兇”這樣的詞匯用在我的身上比較貼切。因為在這一夜,我坐在電腦旁,word的界面上沒能像往常一樣迅即進入到自己的角色,但是無意間我疲憊的雙目看見它憂傷的雙目,那是一種無助、痛苦和乞求的眼神,我的情感和理智告訴我必須當即施救,采取果斷的措施,用我善良的舉動和真誠的愛心去換回它生命里的生龍活虎,我介入了這一夜將要發生的痛苦事物。沒有其他人在這樣一個敏感的時間段介入其中,惟有我,具備了作案的時間、地點和動機。縱然我從最初發現它與往常行為截然相反所表現出的萎靡不振的狀態中即時施以援手,用盡了我所能觸摸、揣測和想象的措施,全力以赴地去做著仁愛的救贖,以表達我的良心和道德良知對弱小生命發自內心的尊重,但仍未能有效阻止一場悲劇的上演,這樣的結局不是我所預見事物的通常走向,它偏離了我思想事先預定的正確軌道,卻成就了黑夜吞噬生命的可能。
這是一個殘酷的結局,一個嚴峻的現實,一個出乎意料的我的悲憫它的厄運。我不知道它在走向末路之前它究竟遭遇過讓它不在意卻又暗藏殺機,最終導致它走向生命的終點的一些什么樣的事情。但是,不該發生的卻最終突兀地出現在我的面前。那一夜,我背負沉重的精神壓力,內心在凌晨五點的逼近中一步一步煎熬,無法釋懷的內心在隱隱作痛,一種被撕裂的感受如芒刺在背,進而感染全身的每一個生長的細胞、每一處血液迸發的角落。轉變成我的嘆息還有失眠。我的救贖沒能達到預期的目的,我有可能改變了事物正確的走向。也許,它的痛苦只是精神方向的迷失,抑或是情緒的一時低落,不需要人類的撫慰和藥物的救助。這是屬于它自己的調控范圍和精神領域,而我的救助成了多余的舉動,增添了痛苦細胞的加速繁殖;我的舉動多多少少影響了事物發展變化的方向,成了橫加干涉的愚蠢之舉。但是,我又怎能做到在痛苦的生命面前無動于衷呢?黑夜在時間的推移中制造著不安的氛圍,街道上只有昏黃的燈光,汽車急馳而過留下急促的聲響,這一切都加深著在黑夜的包圍下真實的孤獨,催生著痛苦的發育,而眼前它的眼神中的無言訴說,流泄出的痛苦表情,我又怎能視若無睹呢?
這是一只可愛的鴨子。它有著對生命的憧憬,生活的熱愛和那些伴隨成長記憶的羽毛。它的每一分調皮和成長的進步,都深深地嵌入每個人的腦海。那些美好的記憶、鮮活的形象和燦爛的日子重復地在腦海里播映,使枯索的歲月生動起來。“嘎嘎”的叫聲已成為成長的符號,全家人愉快的記憶,并在畫面中定格,但這一切生動的記憶隨著那夜痛苦的降臨而漸行漸遠,時間變成苦難的經歷,一秒復一秒的時間記錄著痛苦的疊加,直到最后齊頂淹沒。當一只年幼的鴨子面對死亡的脅迫,它以其堅韌的品格在厄運的籠罩下作著不屈的抗爭,它的表現令人肅然起敬;當它面對死亡時,它的從容、淡定令生者感動:\"回光返照\"的一瞬間,稚嫩的乳黃色翅膀輕輕地扇動(那是死亡前由內而外、發自肺腑的溫柔),而起初是拼命的掙扎,極力掙脫卻又無力掙脫的束縛;一直是僵硬的頸脖,此刻突然顯得柔和起來,它用嘴輕輕地啄理稚嫩的羽毛,似乎洞悉了厄運的降臨。它知道就在這一刻,生命的車輪已載著它匆匆駛向了終點。它的雙眼回望了它身后的軀體,剎那間重心全失,順勢倒下了。生命溘然而逝,無聲地走了。這最后的一瞥成為它世間的告別,生命的絕唱。這最后一瞥,成為它主人心中難以描摹的錐心之痛,這樣的離別在凌晨五點的抵達時而痛及內心,這樣的懷念在凌晨五點的抵達后而無盡的蔓延。
我是自己的囚徒。我不能不寫上這樣一段話來紀念與我朝夕相處近二個多月的生命,以寄托我的哀思。我愿意這樣來解剖自己的思想,把我內心的感念和對生命的尊重化作黑字白紙的語言,以此,作為我內心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