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孤墳，我長跪不起

公開懺悔，有益于心靈——凱利

小林說，這一年多來，他一直陷入自責中不能自拔。在整個回憶過程中，他都把爸爸媽媽說成父母，因為，他覺得爸爸媽媽是很親切的稱呼，而他對這個稱呼太陌生了。但是，最后，他還是把“媽媽”這個最偉大而親切的稱呼獻給了比父母更關愛他的人。

一、家境貧寒，大義姑媽收留我

我出生在湖南省張家界市一個貧寒的小山村，祖祖輩輩都是地道的農民，父母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越是貧窮的地方，人的思想也就越愚昧，多子多福的封建思想在父母的腦海中根深蒂固?？赡赣H到了33歲才生了大哥，接著生了二哥，生了我之后，父親突發奇想，要生個女兒。完成這個夙愿時，父親50歲了。那時已實施計劃生育，而且抓得很嚴，家里稍微值錢的東西都被抵押作了罰款，房子都拆得只剩一間。

我對大哥的印象很模糊，大哥大我10歲。我5歲時，大哥輟學了，他回家后除了告訴父母他要離開這個家，就不跟任何人說一句話，父母問他他也不回答。大哥是在黃昏來臨時走的，他背著一個大牛仔包，站在門檻外，斜陽懶懶地灑在他身上，像是鍍了一層神秘的金光。母親想拉住大哥，父親吼道：“讓他滾！”大哥冷冷地說：“我走了，再也不會回來。我……恨……你……們?！闭f完，大哥頭也不回地走了。我不明白大哥為何如此恨父母，只是他說話的語氣和神情，以及眼里射出的寒光讓我不寒而栗。

大哥走了以后，確實像斷了線的風箏，杳無音信。父親的脾氣也因此而暴躁起來。當時二哥在讀五年級，妹妹還在牙牙學語，我和母親成了父親的出氣筒。母親飯煮遲了點，菜咸了點或淡了點，父親會把碗摔了。我比母親更可憐，盡管我不敢說話，連走路也是躡手躡腳，但還是免不了挨父親的拳頭。父親怎么打我，我都忍著不哭，他便打得更厲害，我咬緊牙關，盼望自己快點長大，也像大哥那樣滾出這個家，永遠不回來。

母親還是在乎我的，我想。雖然父親打我時，她只靜靜地看著，但父親出去后，她會在我傷痕累累的身上敷上草藥。然后，抱著妹妹跑去我們家后面的小山上，有時坐在一棵大松樹下偷偷啜泣，有時爬到山頂朝著遠方嚎啕大哭。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到7歲時，我會煮飯、挑水、砍柴，還時常下地，幫父親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而我的那幫小伙伴都穿得干干凈凈，背著書包去上學了，我只能在心里羨慕。

第二年，父親終于送我去讀書了。老實說，去學校不久，我就開始討厭上學。同學們送了一個外號給我：大王，遲到大王，欠費大王。怎么解釋呢？我每天早上要采夠兩背簍豬草后才準上學，農忙時，父親還要我請假。最主要的是，我從第一個學期就開始欠學費。往往是下個學期開學了，上個學期的學費還欠著。老師習慣把所有欠費的學生點名，然后一個一個叫到講臺上問什么時候可以繳清學費，我哪敢問父親要？所以，每次老師問我，我只低著頭，默不作聲?？赡苓@就是致使我現在駝背的原因。

或許是長期壓抑，或許是太思念大哥，郁郁寡歡的母親積郁成疾，卻又無錢醫治，以致于臥床不起。姑媽是在得知母親病重后趕來的。

父親有兩個哥哥，一個妹妹。姑媽嫁去鄰鎮，在鎮中心小學教書。姑媽進來時，我在灶臺邊正站在凳子上把煮好的豬食舀到豬食桶里。姑媽看著病懨懨的母親，看著被豬食潑了一身的我，看著臟兮兮的妹妹，再看著這個一貧如洗的家，眼圈一下紅了。她一手摟著妹妹，一手摟著我，眼淚直往下掉。

下午，姑媽和父母在睡房里聊了很久。他們出來后，姑媽徑直走到我面前，蹲下來，柔聲說：“三兒，跟姑媽走吧！”我怯怯地望著父親，父親瞪了我一眼，我又眼巴巴望著母親，母親說：“三兒，跟姑媽去吧！家里窮，養不活你……”父親猛地咳嗽一聲，母親立刻不說話了。我明白了我是這個家的累贅。雖然以前我無時無刻都想離開這個家，但跨出門檻那一剎那，我忍不住緩緩回過頭來，只有不諳世事的妹妹倚在門檻邊好奇地張望。我生活了近十年的家，再也不屬于我了。

姑媽牽著我在山路上穿行，正是暮春初夏，空氣里夾著樹木和野花的氣息，山高水遠，云淡風輕。我長期自閉、自卑的心卻是灰色的。

二、恩同再造，是你為我遮風擋雨

我以前拜年也去過姑媽家，姑父是農民，表哥和表姐已上初中。

晚餐時，姑媽鄭重地宣布：“從今天開始，三兒就是我們家的一分子了。三兒，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我希望我們一家團結、融洽、快樂！”姑父、表哥、表姐低著頭不出聲。姑媽趕緊給我夾菜：“三兒，吃飯，吃飯。”我知道，我的到來肯定會打擾姑媽一家的寧靜生活，他們的反應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本來姑媽的微薄工資供表哥表姐讀書已捉襟見肘，何況又多了一張嘴吃飯？晚上，我睡下后，姑媽和姑父吵了起來，我很恐懼，我已經被自己的父母遺棄，我就像一只流浪狗無家可歸，只能寄人籬下，如果這里再不收留我，我將何去何從？我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姑媽輕輕揭開被子，用溫熱的毛巾幫我擦去淚痕：“三兒，別怕，有媽在?！甭犃斯脣屵@句話，我也很想說點什么，可是由于長期生活在那樣讓人窒息的環境，我已經不知道如何用語言表達我內心的情感了。

姑父的媽媽我叫她奶奶，是在我住進姑媽家半個月后搬來的。她認為，姑父能養個外人，當然能養她。姑媽也不生氣，一邊幫奶奶鋪床一邊說：“媽，你老了，我們養你是應該的，從今天起，你就在這兒安安心心地住著吧！”

本來我對這個家就很陌生，奶奶來后，我更是小心翼翼，不僅很少說話，連飯都是姑媽裝多少我就吃多少，姑媽看出我的拘謹，便對我說：“三兒，雖然我代替不了你媽媽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但在媽心里，你就是我的孩子，跟表哥表姐一樣，記住，這里就是你的家。”

姑媽確實把我當成了她自己的孩子，人家問起時，她會告訴人家我是她的小兒子。跟著父母九年，我從不知道過生日是什么，我的第十個生日是在姑媽家過的，今天我仍清楚記得，那天姑媽買了很多菜，還送了一雙白球鞋給我——這是第一雙完完整整屬于我的鞋子，以前我的衣服鞋子都是大哥穿過二哥穿，再輪到我穿。多白的鞋啊，我愛不釋手，試穿了一下，很合腳，我又馬上脫下來，我舍不得穿。

姑媽很關心我的學習。我的基礎不好，卻又進了鎮中心小學，我感覺到學習太吃力，不如干農活輕松，干農活不用動腦，不用思考，而力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我時常幫姑父做農活。姑媽規定我放學后先做家庭作業，然后復習，等姑媽做完家務后，再幫我輔導，表哥表姐有時間也幫我補習。姑媽教導我，時代在發展，社會在進步，一定要不斷提高自身的素質，才能適應社會，溶入社會?？晌也恢涝趺锤愕?，每次老師講課的時候，我聽著聽著，思緒就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想拉都拉不住。雖然我們大家都努力了，我的成績卻沒有明顯進步。

為了不讓人家覺得我是個累贅，為了不讓姑媽為難，我拼命幫姑父干農活，插秧、割稻、種紅薯、種花生，沒有一樣我不行的。時常過完周末，星期一早上爬都爬不起來。我的手是一雙怎樣的手??？手指又短又粗又硬，手掌上全是繭。姑媽一只手握著我的手背，一只手在我手掌上摩挲，她總是對我說：“三兒，別這么賣命，種田是種不出前程的，如果你能把干活的這份狠勁用在學習上，姑媽什么都不用擔心了。要知道，三個孩子里面，我最擔心的就是你??！”

我小學畢業時，表哥考上了大學，表姐在讀高二，奶奶又年老體弱，姑媽撐這個家也不容易，反正我也不是讀書的料，不如跟姑父種地，姑父也支持我的想法，和藹的姑媽第一次怒不可遏，她大罵姑父自私，再罵我不爭氣，沒有進取心。我和姑父都不敢吭聲。晚上，姑媽找我談心，她說：“三兒，我知道你是擔心學費的問題，這個不用你擔心，你的任務就是把書讀好，這個社會沒有文化不行，媽就是去討也要供你們三個孩子念書。”

如果沒有那一場病，我想我的學業也不會那么早劃上句號。那是一個星期五，我回到家時，姑父還在田里收晚稻，我丟下書包就去幫他。把打好的稻谷全挑回來后，我猛灌了兩大碗生水。第二天早上，我頭暈眼花，渾身無力，還是硬撐著跟姑父姑媽去割稻，為了不讓他們發現我不舒服，中午我仍把飯往嘴里塞，突然，我呼吸有點急促，天旋地轉，沒了知覺。

漆黑的夜晚，我一個人在空曠的原野上，無邊的黑夜像要把我吞噬了一樣，我異?？謶郑瑳]有方向地狂奔。三兒，三兒。是媽媽的聲音。我使出全身力氣，拼命奔跑，邊跑邊喊，媽媽！媽媽！我感覺到媽媽離我越來越近，但她好像聽不到我的喊聲，在我即將抓住她的一剎那，她飄然而去，我絕望地哭喊著，媽媽！媽媽！凄厲的喊聲在空曠的原野上久久回蕩，令我毛骨悚然。

“三兒，媽在這兒?！蔽冶犻_眼睛，窗外陽光燦爛，姑媽問我：“三兒，想媽媽了吧？等你病好了，我們就去看她?！惫脣尠盐逸p輕扶起來，端來一碗瘦肉湯，用調羹舀起來，放在嘴邊吹吹再喂到我嘴里。

我有多久沒見過父母啦？我實在想不起來了。來姑媽家后，就很少回去過，偶爾也不經意碰到他們，我淡淡地叫他們，他們淡淡地答應，然后形同陌路。

姑媽說我是累得生病的，很少讓我下地了，只讓我煮煮飯?？粗脣屜抡n后，在地里忙來忙去，批改完作業都快半夜了，表姐也上大學了，還是在銀行貸款，姑媽太苦了，我不忍看著她這么勞碌。

幾次考試，我都考得慘不忍睹。我把試卷放在姑媽桌上。姑媽將試卷一張一張仔細看過，望著我不說話?！肮脣?，我真的很努力了，但我真的不是讀書的料。我成績這么差，老師說我，同學們笑我，我跟姑父種田吧！是我自己沒用，我不怨誰！”我壯著膽子說。

姑媽沉默了很久，才說：“三兒，媽也考慮過你以后的生計問題，種田是種不出前途的，沒學問也要有技術，學其他的技術都要理論結合實踐，而你又不喜歡讀書，我想了很久，建筑業是永遠不會被淘汰的，你看跟人家學建房行不行？”我點點頭。

剛離開學校的那一段時間，我心里失落而空虛。每天傍晚，我估摸著要放學了，就偷偷爬到山上，遠遠地望到同學們一個個從學校走出來，我的無耐和煩悶就會增添一分。

這種感覺在我去縣城學建筑才慢慢淡了。我在縣城跟師一年多，干的都是最累的活，挑磚和水泥?？蓭煾抵话宰。疫€得管姑媽要錢買日用品。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去廣東，聽人說在廣東看到我大哥了，我要幫父母把大哥找回來，再說廣東的工廠多，賺錢的機會也多。

姑媽跟我談了一個晚上，見我去意已定，也沒有過多阻攔我。她默默地幫我收拾行李，給我籌集路費。

送我時，姑媽一句話都沒說。上車時，她塞給我一包水果，馬上轉過身去。

快到廣州時，我發現裝水果的袋子里有一個信封，打開一看，是一封信，里面夾著300元。信很短：

三兒：

媽不想你們離開我，但你們大了，注定要飛。媽只能祝福你，越走越好！如果在外面累了，就回來吧！

媽媽

８月６日

三、無以為報，空留遺憾懺悔終生

我在中山找到了大哥。這么多年沒見，大哥滿臉滄桑。流浪終歸是流浪，能好到哪里呢？重逢并不像我想像中的那樣，大哥冷漠的表情將我所有的熱情和興奮都降溫。

這座城市是如此陌生，我就像一只無頭蒼蠅，亂闖亂撞，處處碰壁。一般的廠都不收我，因為我個子太小了，盡管我告訴他們我能吃苦，也有力氣。晚上，大街上的霓虹燈閃爍著絢爛的光，炫得我迷茫。我就像一塊異體移植的皮膚，適應不了這個城市?？墒?，我無路可退。

我吸了口氣，撥通了姑媽家的電話，電話里，我告訴她，這里的高樓高聳入云，這里的公路車水馬龍……“三兒，找到工作了嗎？”姑媽打斷我的話。我故意輕松地說：“這邊到處都是工廠，我只是想選個工資高點的?！薄澳蔷秃??！惫脣屇沁呁ｎD了一下，“只是，哪天你想回來就回來吧！”

也許好事多磨，我進的第一間廠只做了半年就跨了。第二間廠做了三個多月，一分錢工資都沒收到，我想這樣的廠也不能做下去了。正好大哥的一個同事介紹我進一間化工廠，工資待遇都不錯，起初我怕進不了，由于當時趕貨，人手不夠，我非常順利地進了廠。由于沒文化，不懂《勞動法》，我連第二間廠的工資也沒要。

上了一個星期班，我想在這里干下去應該沒問題，便想打電話告訴姑媽這個好消息。姑媽家沒人接電話，我撥了表哥的手機，表哥畢業了，分配在縣人民醫院。一聽是我，表哥問我什么時候回家，我說今年不回了，沒賺到錢。表哥猶豫了片刻，說：“媽病了?！痹谖矣洃浝铮脣尯苌偕〉摹Ｎ覇柋砀缡裁床?，表哥說：“肝癌?！辈豢赡?，我又問了一遍，“肝癌！”還是兩個簡單卻沉重的字！一個晴天霹靂炸得我一時語塞，我無力地坐在凳子上，心仿佛被千萬只螞蟻撕咬。

我讓同事代我請了十天假。

出乎我意料的是，姑媽精神很好，只是瘦了點，怕冷，穿了很多衣服。見我回來，姑媽特別高興，還親自下廚呢！我要求表哥送姑媽去醫院，表哥說，姑媽在接受保守治療，治愈的可能性很高。我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在家的幾天，姑媽天天陪著我，我走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她要我給她講在廣東的點點滴滴。我拿著找大哥要來的300元放到姑媽手里：“姑媽，你看，這是我掙的！你買點營養品。等你的病治好時，我會掙到更多的錢，我們就去北京，去看天安門，看故宮，爬長城。”我聽姑媽對表姐說過她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北京。姑媽眉眼里盡是笑意：“好，好，我的三個孩子，個個都乖?！?/p>

回廣東的前一天，我跟姑媽回去看父母。父母都老了，飽經風霜的臉上印滿了歲月的痕跡，滿頭銀絲在陽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父親的背也有點駝了。望著他們，我什么都叫不出來，只微微一笑。二哥從地里回來，看到我先是一怔，我們也只相視一笑。妹妹讀初中，在學校寄宿。

向父母匯報完大哥的情況后，我再也擠不出一句話，渾身不自在地東張西望。家里的擺設沒什么大的變化，發霉的墻上貼了些明星照，那個門口掛風鈴的房間應該是妹妹的吧？

突然，姑媽塞了一疊東西在我手里：“三兒，你不是有東西要給你爸媽嗎？”我只得把錢放到母親手里，母親又把錢放到父親手里，父親接過數了數，才說：“三兒，掙錢不容易，你要省著點花??！”我無語。

回廣東的時候，我看姑媽身體不好，不要她送，姑媽堅持要送我。姑媽牽著我的手，一路上千叮萬囑。小時候，姑媽牽我去她家的那一幕又浮現在我的腦海里。只是，此時的姑媽已是頭發花白的老人。等車時，姑媽雙手捧著我的頭：“三兒，讓媽好好看看你?！蔽艺f：“姑媽，我會時?；貋淼??！薄霸谕饷娌蝗菀装?，媽不奢望你賺很多錢，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的。沒讓你讀太多書，媽悔?。∵€有，我知道你對你爸爸媽媽有意見，但他們也是不得已，現在他們老了，你記得好好孝敬他們，”姑媽揉了揉眼睛，“還是那句話，就算以后媽不在了，你還是想回來就回來，媽的家永遠是你的家！”

車開了很遠，我還看見姑媽在那里站著。

回廠后，那段時間很忙，連著兩個月，每天加班到十一點多，我發了工資打過一次電話回去，表哥說姑媽康復得不錯，我也放心了。不知道從哪天開始，我眼皮跳得很厲害，每天不停地跳。一天早上，我的心也開始狂跳，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借了同事的手機，打電話給表哥，表哥急促地說：“媽不行了……”

我風塵仆仆地趕回去。

病床上的姑媽瘦骨嶙峋，眼窩深陷，腹部嚴重積水。姑媽已處在彌留之際，靠營養液維持生命，營養液一打進去，就從針口里滲出來?！皨寢?，媽媽?！蔽逸p聲地呼喚她。

姑媽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暗淡迷離，她看著我，不，或許應該說是盯著我，她仿佛在思考什么，回憶什么，很久過去了，她一臉茫然地問我：“你……是誰？”“姑媽，是我，是三兒啊！”我滿懷期待地望著姑媽。姑媽搖搖頭，昏過去了。

我轉過身去，對表哥吼道：“為什么兩個月以前姑媽還好好的，現在就這樣啦？你不是說她不會有事的嗎？你說??！”我抓住表哥的肩膀拼命搖晃。

姑媽的幾個學生和表姐將我拖開，表姐哭著說：“你以為我們想瞞你嗎？是媽，她看到你沒文化沒技術，好不容易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她不愿你因此而失去那份工作，因為她很后悔當初沒讓你讀更多的書！上次媽知道你要回來了，吵著要出院，她不是怕冷，而是腹部積水，不想讓你看出來。其實媽早知道她的病了，她怕花錢，怕拖累我們，要不是她暈倒，可能到她走的那刻，我們都不知道?！北斫愫凸酶钙怀陕暎业诘厣希液拮约?，恨自己怎么這么傻？恨自己怎么舍不得那份工作，在家里陪姑媽兩個月也好??！只要我稍稍注意一下，我走的時候她對我說的那些話，我就應該知道姑媽不久于世了，我怎么那么粗心？我悔，我悔?。】晌一谟钟惺裁从?？

我跟姑父和表哥表姐說：“這段時間你們都累了，讓我來陪陪姑媽吧！”于是，我一個人靜靜地守著姑媽，我不累也不餓，只覺得有一種痛，痛徹心肺，痛入骨髓。我苦命的姑媽啊，辛辛苦苦熬了52個春秋，如今表哥有了工作，表姐也即將畢業，我也能掙到錢了，可算是苦盡甘來，她卻無福消受。

我不吃不喝在姑媽床前守著，我要陪她最后一程。到第四天中午，姑媽的心跳停止了。這個世界上為我遮風擋雨，為我牽腸掛肚的那個人走了，我也暈了過去。

站在姑媽墳前，往事歷歷在目，教誨之音猶在耳，眼前的這一堆黃土啊，將我和我至親至愛的人無情地隔離了，永生永世只留回憶！我跪了下來，媽媽，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而您這么多年來對我的養育之恩，叫我何以為報？

責 編：謝荔翔

題 圖：余和操

本欄目下期推出：王清平的《馴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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