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的羔羊

一

華燈初上的廣州，燈火通明，人車繁喧，好一座絢麗多彩的南國都市。在流光溢彩的燈火中，閃爍著不夜的輝煌。

我貓在人車流動的街邊，雙手抱腹，低垂著頭，乞丐般落泊。饑餓無情地撕扯著我。已經(jīng)兩天沒進一粒米飯，頭昏眼花，感覺好像整個廣州城都在搖晃，似要四分五裂。跟我并排貓著的黑狗，時不時挪著那雙有些發(fā)麻的腳，噏動嘴唇像要說什么，但話到嘴邊卻又咽下去了。

我望著黑狗，看見他那副沮喪絕望的表情，不由一陣酸楚。我這般落泊，是因自己不學無術(shù)自作自受該遭報應(yīng)，但黑狗跟二毛(那個站著離我們不遠的少年)跟著我遭這份罪就太不值了。他倆是為了我才出手相助，才淪落到這步田地的，不然也不至于背井離鄉(xiāng)，跟著我在外面忍饑挨餓。

二

我和黑狗以及二毛，在同一所中學念書。彼此一見如故，挺合得來。而且我們各自的家里都非常有錢，每次我們向父母張口要錢用，父母都會不打折扣地滿足我們。有了錢，我們就經(jīng)常伙在一起無所事事地游山玩水，穿街逛市，還不時背著家人到歌舞廳里去溜達，找坐臺小姐侃大山，聊前三皇后五帝的事。因此，便認識了映山紅歌舞廳的小玉。小玉是映山紅最紅的坐臺小姐，長著一雙珍珠眼，柳葉眉，兩片葡萄般大小的紅嘴唇嵌在臉上，比三月的櫻桃還讓人心動，但她卻有個不幸的家庭。

小玉一出世母親就跟一個有錢人跑了，父親一時接受不了中年失妻之痛，心灰意冷，整天以淚洗面、借酒澆愁、自甘墮落。小玉在一蹶不振的父親面前，煎熬了十五年就進了映山紅歌舞廳，開始了她坐臺小姐的生涯。

三

興許是我有幾分帥氣，且只動口不動手的緣故，小玉也特愛同我聊天，并把我視為知己，將她所有的心事都毫不保留地向我傾訴。也是因為我跟她聊得太投入，使我對她產(chǎn)生了憐憫之心，導致我惹出了禍端。

那天，映山紅歌舞廳里來了個狂人，狂人很狂，一副目中無人的派頭，令歌舞廳里所有的人都不敢正視。他一進歌舞廳就肆無忌憚地對坐臺小姐們摟摟抱抱，卿卿我我，毫不在乎。既不看情面也不懂規(guī)矩。更可恨的是，狂人竟在大庭廣眾之下摸捏和我聊得正興的小玉。那天我喝了些酒，看不過眼，沒忍住氣，借著酒性，隨手抓起柜臺上一個酒瓶，就在狂人的頭上砸開了花。被酒瓶砸中的狂人，立時血流如注，叫都沒來得及叫一聲，就像電桿一樣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跟狂人一道進來的那幾人，見我打倒了狂人，便如奪食的財狼般向我撲來，要跟我做拼死的較量。黑狗二毛見狀，生怕我吃虧，便毫不猶豫地加入進來。我們傷人在先哪敢戀戰(zhàn)，因為狂人的父親是本地派出所的所長，很多時候狂人就是仗著父親的權(quán)勢出來蠻橫無禮，恃強凌弱，胡作非為的。他若是得到了狂人出事的消息，于公于私都會帶人來捉拿我們。于是，我略使眼色，黑狗二毛就跟著我且戰(zhàn)且退。小玉也怕脫不了干系，偷偷跟著我們退了出來。

我們逃到南方，既沒有親戚可投，也沒有朋友依靠，孤立得如同離群的大雁，處處受窘，四面楚歌。沒多久錢就花完了。我們別無它法，只得淪落街頭如同喪家之犬。其實我們也曾試著去找過工，但都以我們年齡太小或是沒有身份證而告終。這時我們才知道，南方這塊寸土寸金的土地，也并非是人們傳說中的人間天堂。

四

夜色漸漸濃起來，卻被滿街燈火切成了碎片，支離破碎地呆在死角里傻望著都市的繁華與昌盛。

對面有家福華飯店，雖然不大，但在這時候生意出奇的好，喧嘩聲，猜拳聲以及酒杯的碰撞聲不絕于耳，如潮水般涌向街頭，還夾雜著佳肴的美味裹在風里四處飄散。我餓得不行，終于按捺不住這香味的誘惑，攜著小玉，向黑狗他倆一揮手，就大搖大擺地進了福華飯店。

黑狗和二毛見我跟小玉朝飯店走去，雖迷惑不解，但還是緊緊跟了進來。最先跟進來的黑狗怯怯地囁嚅著想要說什么，但見我身邊已立了個服務(wù)員就沒出聲。

其實，自我打算進飯店的那一刻起，我就十分明白，我們已經(jīng)彈盡糧絕身無分文，為了不餓死街頭，同時也為了不讓我這對兄弟成餓死鬼，我突然有了豁出去的沖動。

眼見飯店里的食客漸漸少去，我這才有了害怕的感覺。我盤算著叫黑狗他倆先走，結(jié)賬的事由我來應(yīng)付，黑狗卻心里明白，他也不是怕事之人，說什么也要跟我共同進退。伺候得我們不耐煩的服務(wù)員，已開始用打掃衛(wèi)生的方式下著逐客令。

終于，等得不耐煩的飯店老板拿著賬本走出柜臺，擠著笑臉向我要求結(jié)賬。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只好跟老板說實話。

老板聽我說沒錢付賬，笑容頓消，怒氣橫生，露著一臉的兇相，把賬本啪地甩在桌子上，聲色俱厲地喝道：“他媽的，沒錢也敢來吃飯，你當老子這里是救助站啊。”老板邊罵邊回頭向里屋喊話：“阿雄阿彪。”他喊聲剛落，兩個漢子便從廚房里奔了出來。

黑狗見勢不妙，立馬起身，搶先掄起拳頭直擊老板面門，想先給飯店老板來個下馬威，以好脫身。不想，老板卻會些拳腳，見有拳頭襲來，并不慌張，略一偏頭，黑狗的拳頭便落空了。隨后，飯店老板的手便幽靈般的抖了出來，不偏不斜地掐在黑狗的脖子上。我和二毛見黑狗被飯店老板制住，吃驚不小，不約而同地沖向老板，想以多勝少來緩解黑狗的燃眉之急。可惜我們還沒靠近老板身子，就被飛奔而來的阿雄阿彪擋在一邊，捉對廝打起來。

我和二毛過于年輕，塊頭和體格都不如阿雄他倆，沒折騰幾個來回，就被生擒活捉，如砧板上的肉，聽任他們宰割。老板見自己的人占了上風，得意非常地展開笑顏，但對著我們卻是兇巴巴的：“奶奶的，你們幾個乳臭未干的家伙也敢來這里撒野，給我來點狠的，給他們點教訓，好讓他們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眼大眉粗的阿雄阿彪站如松行如風，盤結(jié)在渾身上下的肌肉如滿氣欲裂的汽球，儼然兩頭受困多時的猛獸，正愁找不到對象咬噬。一聽老板下令，如得了圣旨般，揮起手腳，拳頭便雨點般地向我們砸來。

“住手！”我恍恍惚惚地聽見有人在喊叫。阿雄阿彪也隨著這突然其來的聲音而住了手。尋聲望去，飯店的角落里站了個年輕人。年輕人有些偏瘦，樣子卻不尋常，一臉的橫肉黑如張飛，頗懾人心魄，遠遠望去，有種蠻不講理的味道。飯店老板雖然霸道，卻還是被年輕人這副不同尋常的相貌給懾住了，立時斂起了先前的狠相，不解地望著年輕人，皮笑肉不笑的，卻已不敢再放肆。

年輕人見他們停了手，也沒再吱聲，緩緩地掏出錢包幫我們結(jié)了賬，一聲不響地出了飯店。

受人滴水之恩，必當涌泉相報。年輕人幫我們解了圍，在情在理我都該感謝他，于是我忍著傷痛追出去，跪在年輕人面前，感激之情難以言表，淚相繼滑落。

年輕人連忙把我扶起，并安慰我。當他得知我們淪落街頭無處可去時，便說他目前需要幾名小工，問我們愿不愿意做，如果愿意，他便給我們做個安排。我們受夠了居無定所的落泊日子，見有人肯收留，高興得不得了，連連點頭，露出一副求之不得的樣子。于是，我們便跟著年輕人去了他的住處。

年輕人住的是二室一廳的套房。也許長期沒人收拾，雜七雜八的什物滿地都是，邋遢不堪。不過對于我們幾個淪落街頭的乞兒來說，卻有如到了天堂一般。

年輕人把我們安頓好后，給我們留了點生活費就匆匆走了，直到第三天傍晚我們才見到他。這回他是來叫我們?nèi)ラ_工的。除了小玉，我們便老老實實地跟在他后面，和他一樣走村頭穿巷尾，最后在一輛停著的摩托車旁停住了腳步。隨后年輕人便叫我們察看四周有沒有過往行人，他自己則掏出個奇形怪狀的東西，去捅摩托車的鎖。我和黑狗以及二毛心陡地一震，恍然明白將要發(fā)生的事情。惶恐的心頓時緊張得狂跳不止，極不愿意幫年輕人做這種見不得天日的事，但上了賊船，又豈能不跟賊走。好彩，年輕人不到一分鐘就捅開了摩托車鎖，然后他就叫我把摩托車往出租屋騎。自此我們便經(jīng)常去幫年輕人開這種工，并在他精心教導下很快就掌握了撬鎖的要領(lǐng)。

我們的生活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穿戴和以前截然不同，全是專賣店里的物品，而且我們也搬出了年輕人的家，換成了三室一廳的套房。我和小玉住一間，其余的地方都留給了黑狗和二毛，隨他倆橫擺豎放。在沒開工的夜晚，他倆總愛帶些野女人回來鬼混，我和小玉常常是睡到半夜三更時，被一陣陣喊爹叫娘的銷魂聲音吵得不得安寧。也不知道他倆是不是變態(tài)，只是聽他倆說，每次他們找女人回來，總要先服偉哥。這樣才不至于吃虧。盡管如此，他倆最終還是吃虧不少，因為他們每次找回來的女人，都會把他倆的錢席卷個精光。

五

日子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從我們身邊溜走，像天上的流云，誰也沒去在意過。直到有一天，年輕人告訴我們，說我們幫他偷的摩托車在黑市上很難脫手，我們的逍遙日子才有了波瀾。原來是交警查車過于頻繁，有很多買了黑車的人沒騎多久就被沒收了，因此覺得不劃算，就不再來黑市上買黑車使用。我們幫年輕人偷的車銷不出去，就等于斷了我們的財路。沒有錢，我們是怎么都瀟灑不起來的。但這一點卻沒難到年輕人，沒多久他就想到了一條可以使我們找更多錢的路子。他叫我們騎著摩托車去搶，并做了詳細的分工。

搶比偷更危險，因為是在光天化日下進行。我們也不知道這辦法行不行，但為了呵護這顆好吃懶做的心，同時也為了繼續(xù)去過那逍遙快樂的日子，不惜鋌而走險。成天守在街邊市道上胡等亂候，瞎碰亂撞。

我們第一次搶的是個老頭。那天，我看見有個老頭夾著脹鼓鼓的公文包從金店出來，就匆匆地跟守在商場外面的黑狗和二毛說了。騎著摩托車的黑狗，見老頭一出商場，就騎著摩托車跟了上去。坐在摩托車后面的二毛，待摩托車一靠近老頭，閃電般地將老頭的公文包給搶了過來。黑狗見二毛得手，加足油門，突突突的騎著摩托車拼命逃竄。只把氣得捶胸頓足的老頭留在后面又追又趕。

嘗到了甜頭，我們的信心倍增，膽子也越來越大，搶的次數(shù)也不斷增多。我們把值錢的物品交給年輕人，因為他從小在這一帶混，有很多狐朋狗友，拿出去很容易脫手。其余的錢就由我們用，我們搶的次數(shù)多了，錢就像潮水一樣涌來，我們有花不完的錢。此時的錢，對我們來說，也不再稀奇，不再重要，就像生活中一張平常無奇的紙，一點也不珍惜。

來得容易的東西去得也容易。我們雖然搶了許多物品，卻從沒在銀行里存過一分半文，都是有多少花多少，過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

六

忽然有一天，小玉要我離開年輕人，帶她走，重新去過新的生活。她說她過厭了這種替我擔驚受怕的日子。她怕我出事，更怕失去我，她說只要我?guī)x開這里，就算要她去給人當牛做馬也愿意。我不知道她為什么會有這些想法，問她又不說，我很是納悶。也許是她一個人在家里呆的時間太長，心里煩悶才有這些顧慮。因為自我們從事?lián)尳僖詠恚於荚谕饷婊顒樱驮贈]帶小玉出去開心地玩過。

直到那天我撞見了那件事，才明白了小玉的心思。

那天，我不舒服，就提前跟黑狗打聲招呼先回了家。一進房門，就看見赤裸著的年輕人正壓在小玉的身上像蚯蚓一樣地上下蠕動，做著成年人既興奮又似乎很痛苦的游戲。小玉沒有反抗，傻愣愣地偏著頭靜如止水地望著窗外，一聲不響，活像具斷了氣的尸體，任人蹂躪。在小玉靜如止水的表情上，不難看出她的無奈和委屈，更像是被逼就范。不過我敢斷定，他倆決不是第一次，要不然小玉一定會掙扎，因為她是那樣地愛我，除非她背叛了我。不可能，因為我是那樣的愛著她。我矛盾重重地想著，向他倆走近。

待我走近了年輕人才發(fā)現(xiàn)我，年輕人驚愕不已，滿面通紅。但年輕人很快就恢復了狀態(tài)，胡亂抓起件衣服露出勉強的歉意，便嬉皮笑臉地下床想溜。

我望著想逃的年輕人敵意狂升。我做夢也沒想到，一直跟我稱兄道弟的年輕人，竟是個人面獸心的家伙，背著我搞我女人。我沒有古時豪俠的胸懷，能把妻子視為衣服把兄弟當著手足。我的女人就是我的惟一，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只要她屬于我，我就不能容忍別人去玷污她。在這種自私愛意的作祟下，我便提起憤怒的腳，向年輕人猛踢過去。年輕人沒有因為自己理虧而接受我對他的懲罰，他躲過我致命的一腳后，反手還了我一拳，砸得我鼻子如刀割般難受，鼻血很快流了出來，掉進嘴里散發(fā)著腥腥的咸味。緊接著我的腹部也有了劇痛感，那是年輕人趁我被打懵的時候又踢了我一腳。我緊抱著疼痛難忍的腹部，痛苦地蹲在地上，憤恨地瞪著兇相畢露的年輕人，卻不敢再還手。因為我太了解他了，他不但心狠手辣，而且做事從不顧后果，要是我再向他還手，將會被他揍得更慘。

年輕人罵我不該為小玉向他出手。他罵我腦子里盡是些陳谷子爛芝麻，思想不開化，比老古董還老，只守著小玉一人過日子。不像黑狗和二毛他倆那樣性情開放，經(jīng)常出去風花雪月、處處留情。他說男人睡女人要像平時吃菜一樣，要不斷換口味。年輕人發(fā)完牢騷，奚落夠了，才悻悻地摔門而去。

小玉見年輕人摔門離去，才悻悻地支起身子從床上坐起來。見我的鼻子還在流血，也顧不得自己赤身裸體，就手忙腳亂地拿著紙巾向我走來。

“痛嗎？”小玉半蹲著身子，用紙巾拭著我淌出來的鼻血，柔聲細語地問。

她還是那樣的美，每一寸肌膚，每一個部位仍是那樣光滑、白嫩，豐滿得富有彈性，照樣令我不能自控，仍對我充滿著致命的誘惑，令我徜徉在初戀的季節(jié)里，忘了姓氏。可一想到她剛才和年輕人的情景，血液就直往上沖。我怨氣沖天地推開她正為我擦拭鼻血的手，怒不可遏地罵道：“滾，賤人，一見到你就惡心。”罵完，我的怒氣雖然減退了許多，心卻像蜂蜇一樣地痛，畢竟她是我今生惟一的愛人。

小玉目瞪口呆，像被人點了穴道，蹲在地上一動不動，宛如一樽石像，就連那只被我推開的手，也懸在半空中，久久不曾移動過。只有她的淚無聲地溢出眼瞼，像一粒粒晶瑩的珍珠，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她啜泣著說，第一次和年輕人發(fā)生關(guān)系，是被他打昏了才得逞的。醒來后她也曾掙扎、反抗過，但都無濟于事，換來的只是他更慘無人道的折磨。其實她很早就想告訴我這件事，但又怕我知道了承受不住打擊，也怕我因此嫌棄她，離開她。她舍不得離開我，所以借故叫我?guī)撸匦氯ミ^新的生活。

小玉說得十分凄楚，也很逼真。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編故事，只知道年輕人雖說不算高大威猛，但強橫無比，而且力氣大得超出我的想象。如果他要侮辱嬌小的小玉，簡直就像在雞籠里逮只雞。

也許我錯怪了她。可我是個死要面子的人，即便知道自己錯了，也從不向人道謙認錯，尤其是在女人面前。我不敢面對現(xiàn)實，愧疚地倒在床上用枕頭蓋住頭，默默地懺悔著自己剛才對小玉的失禮舉動，卻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當我醒來時，小玉已經(jīng)不見了。我這才感到事情的嚴重性。便瘋了似地沖出門，喊著小玉的名字，四處尋找，直找到萬家燈火，夜闌人靜，我也沒再見到小玉。她走了，就這樣悄悄地走了，再也沒回來過，留給我的是悔恨與愧疚。

七

夜路走多了要撞鬼。

那天，我們正在街道上游逛踩點捕捉獵物，卻看見有個雍容華貴的美婦挎了個很沉的手提包向我們走來，守候已久的黑狗倆見了，如嗅到腥的貓，立時抖摟精神急不可待地就跟了上去。坐在摩托車后面的二毛還是和以往一樣，待摩托車一靠近美婦就下手。由于二毛搶的次數(shù)多了，手腳已出奇的靈敏，靈敏得幾乎連美婦也沒看清楚二毛是怎樣把自己的挎包搶過去的，美婦只忽地感覺挎包的帶子在勒她的臂膀，隨后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前撲，美婦不愿失去挎包里面的物品，手就本能地抓住挎包帶。于是美婦便被飛馳的摩托車直直地拖倒在地。

黑狗沒有因為自己的摩托車后面拖著個人而放慢車速。他一直認為對別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但坐在摩托車后面的二毛卻怕這樣拖下去會拖出人命，便把別在腰間的匕首拔出來，直刺美婦手腕，希望她能知難而退。果然，被刺中手腕的美婦受不住痛苦，慘叫一聲，松開了手，躺在地上悲慟地哭喊呼救。

美婦雖然松了手，但黑狗他倆緊繃起來的神經(jīng)仍不敢有絲毫松懈。因為他倆的這一舉動，惹惱了街上許多有正義感的人，他們正手持棍棒風馳電掣地向他倆追來，大有不抓住他們誓不罷休的磅礴氣勢。要是讓這些人給抓住后果會怎樣，黑狗他倆簡直不敢去想。為了躲避這些人的追趕，黑狗發(fā)瘋似的騎著摩托車在大街上橫沖直闖，瘋狂逃竄。

黑狗雖然很快就將追趕他們的人甩在了后面，但前來追趕他們的人卻并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要想在大街上擺脫這些人的追趕，真不是件容易的事。黑狗心焦地想著，卻發(fā)現(xiàn)正前方有個路口。路口的左面黑狗以前走過，里面是個村莊，村莊里面有許多縱橫交錯的巷道。黑狗一陣竊喜：心想只要自己進入了村莊，就算通天曉地的天王老子，也算不準他會往那條巷子里逃。

豈料，黑狗剛拐過彎，卻發(fā)現(xiàn)有一輛轎車正迎面向他駛來。黑狗逃得太急，車速太快，即便看見有車駛來也一時剎不住車，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向轎車撞去。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坐在摩托車后面的二毛便像超人一樣向前飛了起來，隨后重重地栽在地上，就再也沒動過。

黑狗相對幸運些，雖然還在地上蠕動，卻怎么也搬不動壓在他身上的摩托車。隨后趕來的我想過去幫忙，卻怯得邁不開步子。因為所有追趕的人都咬牙切齒地指著他倆，說他倆是罪有應(yīng)得的搶劫犯。

不多時，呼嘯的警車來了，救護車也來了，我只有傻傻地站在那里，看著他倆被警察抬進救護車。

八

我把這件事告訴了年輕人。希望他能同我一起去醫(yī)院看望黑狗他倆。殊料，年輕人非但不愿陪我去看他們，還幫我退了租房，強行帶著我去了另一個地方。然后把我關(guān)在屋里就不再允許我走出半步。他知道我和黑狗以及二毛是拜把子兄弟，曾一同跪在關(guān)公面前焚香燒紙，賭咒起誓。年輕人怕我意氣用事而累及到他，也怕黑狗他們會把我們供出來而被警察抓去。

晚上，我等年輕人睡熟了，就偷偷地離開了他，徑自去了醫(yī)院。

我在病床上見到了呻吟中默然流淚的黑狗，他的頭和腳都纏滿紗布，還打著吊針。一個很熱心的警察細心地照料著他。

黑狗見了我，心一酸，眼一熱，淚流得更加洶涌。黑狗悲慟欲絕地哽咽著告訴我，二毛還沒送到醫(yī)院就去了，臨去時叫我無論如何也要把他帶回家去，他厭倦了這居無定所的漂泊生活，過厭了這提心吊膽、擔驚受怕的日子。

我望著病床上悲慟欲絕的黑狗，想起去了的二毛，一種撕心裂肺的痛疼電一樣傳遍全身，悲憤得不能自己。如果不是年輕人指使我們?nèi)ネ等專膊恢劣趩拭Ｏ肫馃o情無義的年輕人和去了的二毛，我有了揭發(fā)年輕人的沖動，我不能讓他逍遙法外，他才是罪魁禍首，應(yīng)該受法律的制裁。我不能眼看著他繼續(xù)去唆使人來危害社會，讓悲劇再度上演。

警察根據(jù)我提供的線索，當晚就抓住了年輕人。

小玉不知從哪里得到了黑狗他倆出事的消息，第三天便趕到了醫(yī)院，當她得知二毛去了時，悲痛萬分，哭得死去活來。畢竟，我們四人曾一起南下同甘苦，共命運地患難了那么多個日日夜夜。

一切都過去了，黑狗維護我，說我沒有直接參與過任何偷搶事件，加之我揭發(fā)了年輕人，有重大立功表現(xiàn)，警察就沒有追究我的刑事責任。

我和小玉捧著二毛的骨灰，別過勞教中的黑狗，踏上了返鄉(xiāng)的歸途。縱使回去將要面臨坐牢判刑的命運，我也決定把二毛的骨灰?guī)Щ毓世铩Ｋ呀?jīng)厭倦了漂泊，我應(yīng)該給他個好的歸宿。我不能再讓他的魂魄在異鄉(xiāng)漂游。

責 編：鄢文江

題 圖：余和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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