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寫字、畫漫畫、做電視主持人并無比熱愛旅行的美麗女子,這個假期去了北歐,想尋找一些比較有特色的教堂采風。在芬蘭首都赫爾辛基,這一天,她和朋友原本是想去一個在資料上查到的建筑很特別的教堂,完全沒想到竟會演變成一次關于墓園的旅行
裹著皮衣,包著閨密蔡的大圍巾,從Helsinki坐兩小時火車,晃到小城Turku。正好是雨天,蔡的一把折了骨頭的中國小花傘撐住兩個背著大包的女人。這一天,我們要去看一個教堂,一所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著名建筑。
之前,蔡一直發不出Turku(圖爾庫)這個音,不是發成Tokyo東京,就是發成Turkey土耳其,十分郁悶。火車上她一路都在奮力練習,終于熟能生巧,指著車上的屏幕告訴我Turku到啦!我們上得一輛出租車,開車的是個花枝招展的大姐。蔡開口就問:“請問,Turkey(土耳其)的鎮中心在哪里?”——天哪!還是沒對。
司機大姐會少量英文,我們給她看名字,The resurrection funeral chapel。她明白我們要去的是個葬禮教堂,不過第一個字看不懂,就不知道是哪一個了,因為他們總共有四個。我向她比劃著解釋“復活”,我說就是一個人死了然后又活了過來的意思。這回她恍然大悟,露出了笑容——“噢!你們是趕來參加葬禮的吧?”
算了,不管今天誰下葬都好,能把我們帶到那里就行。大姐一路狂奔,越走越荒涼,終于把車停好在一個山坡旁。“最后一段路是要走進去的。”她說,“我在這等著,要不你們是沒法出去的了。”
下了車,一頭鉆進雨水,四下松柏搖曳,鴉雀無聲。就知道這天兒沒什么人在下葬,連鳥都不知去向。兩個中國女人,在一把小破傘的形式主義的保護下,倉皇著走上山坡。那個著名的建筑在哪呢?只顧著遮雨,一不小心已經走到完全無法掌控之處。抬眼看,救命,近處是排排林立的墓碑,遠處,丘陵一層高過一層,望不到邊,一片片的也是墓地!

這故事要發生在中國,一般會是這樣:兩個女子形單影只,風雨飄搖中誤闖虛境,忽陰風四起,墓冢連連,拐過一彎,更見鬼影幢幢,冤哭凄厲之聲不絕于耳,遂丟盔卸甲,跳腳尖呼棄路狂奔#8943;#8943;
但這里是芬蘭。氣氛似乎沒有那么詭異。雨小了,為看路,我們也索性收起傘來,想看清更多的究竟。
要找的建筑其實應在我們剛才已經經過的某一處坡上。而我們正置身的此處,整潔有序的墓碑,像是一聲聲問候,盛開在綠茵地。每塊碑的門前盛開著簇簇鮮艷的花,火紅的,不是放的,是植的,每一戶都有一叢,每叢都開得美好。碑上是被設計過的十字,有的刻著,有的鑲著,有的細細地立著,好像告訴我們主人有不同的所愛。有的碑別有情致,停著一對小鳥,立著兩盞路燈,溫暖得如同回家。我們平靜下來,停下來,在墓地間細細呼吸。其實墓園在歐美任何一個普通的路邊都會有,很平常。難怪美國著名的心理醫生諾門在給一些緊張焦慮癥患者的藥方中,有一味藥就是:每周去墓園散步一次,每次兩小時。曾有一位以為離了自己公司乃至地球都不轉了的總裁接受過這個藥方,被要求在某人的墓碑前坐上半小時。幾個療程下來,焦躁不治而愈。因為他終于明白了一個異常淺顯的道理:地球離了他仍然轉得如常歡快。
華里克在《標桿人生》里,提到英國18世紀文豪JosephAddison說的話:“當我看到偉人的墓碑,我所有的嫉妒消失無蹤;當我看到美人的墓碑,我心里的欲念全無;當我看到那些聰明人和自己的對手并肩躺在墓地,或是雄居天下的英雄,我為他們曾經經歷過的那些微不足道的競爭感到悲傷與震驚;當我看到幾百年前的名人的墓碑,我想到,我們正是如此短暫匆匆#8943;#8943;”
我們沿著墓園,重新朝教堂建筑走去。陽光已經出來了。司機大姐就在山坡下等我們。有一絲非常奇特的平安在心里踏實地鋪著,沒有一星恐懼,仿佛這只是一次平常的散步和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