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特洪峰一柱擎天,以其特殊的三角錐造型成為阿爾卑斯山的代表。對觀光客而言,它只是個遙不可及的美景,而對登山者而言,它卻是一處挑戰極限的所在。在這里的雪道滑雪,有一種屬于男人的豪情與疾速飛降的快感。
三次換乘一路向上
從日內瓦車站登上開往策馬特的火車。經洛桑、馬蒂尼、錫永一路前行,兩個小時后,車到只有幾千人的拉龍小鎮。
我和朋友在站臺上眺望半山腰圣羅曼教堂的尖頂,默念教堂旁墓地里埋葬著的大詩人里爾克。這位一生漂泊的奧地利人,早在1925年就在遺囑中選定了長眠之地:“我希望能在拉龍教堂旁邊那片拱起的墓園中入土,我就是在那里的柵欄邊第一次領略到瑟瑟風吟和燦燦天光的。”1926年10月,罹患白血病的詩人采摘玫瑰時刺破手指,感染破傷風引發綜合征,在那年最后一天的寒風蕭瑟中死去,枕邊是寫給情人莎樂美的遺言:“這次,我是真的凋謝了”。
遙別里爾克,半小時后在菲斯普換乘“冰河快車”前往策馬特。遠處阿爾卑斯山吹來的冷風不由分說吹到骨頭里,我縮了縮脖子,卻看到站臺上一位大學生模樣的大男孩,穿T恤,背著一副雪板聽音樂,令人肅然起敬。

菲斯普是現任國際足聯主席布拉特的家鄉,有全球海拔最高的葡萄園,出產一種叫做“黑達”(Hardrm)的極品葡萄酒。據說葡萄要等到秋天的第一場寒霜后才摘下,釀出來的美酒經得住再三回味。候車室里有專賣店,看在“老布”的面子上我買了一瓶 ,450毫升索價180歐元,貴得嚇人。
黃昏時分,我們終于坐上了紅艷艷的冰河快車。在塔什,我們又換乘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齒軌列車繼續向上。阿爾卑斯的冬夜來得格外早,還未抵達策馬特,車廂已經亮起了燈。外面風雪交加,車內靜謐如水,耳邊傳來車廂下面齒軌咯吱咯吱的聲音,就像踩在了厚厚的積雪上。
有人尖叫不迭有人紳士緩步
作為瑞士最大的冰雪運動基地,海拔4478米的馬特洪峰一年四季攏聚著來自世界各地的高山愛好者。
馬特洪峰的雪道總長達到240多公里,其中初級雪道占23%、中級雪道占44%、高級雪道占33%。另有八座滑板U型池,其中三座用來舉辦各類比賽,另外五座全天候向游客開放,是青少年最喜歡的地方,不管天氣如何,這里永遠人頭攢動。池子里擠滿來自世界各地的雪板高手,擋板外圍滿是夾著雪板的看客,如果驚呼聲和尖銳的口哨聲響起,表明有人滑出了高難動作,或者“小鬼頭”戰勝了“老大哥”。
有一次掌聲格外熱烈,我也擠過去一觀究竟,竟然是一位金發小美女單挑三個大男生,騰空、脫板、轉體、帶板空翻等等,不光姿勢漂亮,氣勢更是咄咄逼人,每次從U池邊緣滑過,都引來掌聲如潮。不過,馬特洪峰的超級雪道不在這里,在海拔3885米的小馬特洪峰(Klein Matterhorn)上,要在山上換三次纜車才可抵達。
從全世界最高的纜車站出來,穿過巖石山洞,那條雪道毫無防備地展現在眼前——長達13公里,落差2200米,如果一路不停地下滑,可以在一個半小時內回到策馬特。這么長的雪道、20度的寬大斜坡,速降也好,越野也罷,要不就是“情侶對對落”、團隊追逐賽,無論從哪個角度審視,這里絕對是滑雪者的天堂,難怪布拉特說全歐洲的人都在這里滑過雪。
就在我下滑大約3公里的時候,突然感覺雪面的反光猛然加劇,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雪板已經跑走,我一個大屁墩兒摔出去,一直溜下去200多米才被救生員截住。狼狽不堪地站起身,有人幫我撿來散落的雪板、雪杖和絨線帽,大伙兒圍住我痛心疾首地問:“Are you ok?”
救生員告訴我,因為近年全球變暖的速度不斷加快,阿爾卑斯山頂的冰川逐漸融化,白天,冰水在向山下流淌的過程中浸透積雪;夜晚,山上滴水成冰,冰水在雪道上形成大約500米的冰面,滑技不精的人很容易發生事故,難怪這一段極少見到女性滑雪者。救生員建議我乘坐纜車回到山頂,先進滑雪速成班訓練幾個小時,拿到一張滑雪證再來狂飆,說完遞給我一張小卡片,上面是各種滑雪訓練班的開課時間和收費標準。
小馬特洪峰北坡山勢略微平坦,這里的七條雪道就屬于訓練營。訓練雪道也被稱為“快樂雪道”(Happy skitrack),大家五十步不用笑百步——除了一些高雅紳士:幾百歐元一天的學費對他們不重要,重要的是保持風度,只要見到女士在場,他們寧可拖著雪杖慢慢前行,也不在女士面前摔跟頭,大家把這種人戲稱Ski-pole walker,意思是“拄滑雪杖的散步者”。
一路下降一路綻放
小馬特洪峰的南坡屬于意大利,有一條“跨國”雪道可以通往意大利的切爾維尼亞(Cervinia),并且不用辦理任何過境手續,可以節省一筆簽證費。
在策馬特的最后一天,我好不容易起早上山,等待通往小馬特洪峰的纜車時,卻被告知風力過大瑞意雪道無限期關閉。我只好坐在觀景天臺喝咖啡,餐廳里有一種“清燉肉湯凍”很像上海的羊肉凍,叫了一客,邊品嘗瑞士“家常菜”邊看風景。時近中午,風過天晴,披了一身雪裝的馬特洪峰就像雄偉的埃及金字塔,令人震撼。露臺的圍欄上落滿了阿爾卑斯烏鶇(Light-vented Bulbul),這是一種喜歡親近人類的鳥,親近的目的并不僅僅為了得到食物。老板剛剛把它們轟走,它們在空中盤旋一圈又落到原來的地方。
結賬的時候,老板送給我一朵難看的花兒,說是里爾克當年鐘情的阿爾卑斯玫瑰。我大吃一驚,傳說中的阿爾卑斯玫瑰就是這個丑陋樣子?“只是花苞而已!”老板面無表情地說,“等你下到策馬特它就開了。”
果然,我一路下降,它一路綻放,終于蛻變成一朵漂亮的玫瑰。我想起里爾克,這個愛玫瑰直到死在玫瑰手里的詩人,他第一次來到策馬特曾經由衷地贊嘆:“這個國家的這個區域,所有地方都顯露著優雅和美麗。”
確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