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鬧心,門票如何漲價,怎樣人頭攢動,背上包囊,帶上帳篷睡袋,找個野地兒,信步由僵做一次“無景區”旅游。
這是今年第二次來箭扣了,上次過來,還是春寒料峭,北方的春天來得遲,放眼望去是一派干枯荒涼,坍塌破敗的景象。都說北京的秋天是四季里景致最美的,箭扣蜿蜒逶迤氣勢磅礴。這對從小生活在南方的我有很大吸引力。我們一行四人裝了一大包,出發!

包了個小面,60元,殺進西柵子村。整裝待發時晃過來一個村里的大媽,站一旁和我們聊天。說,“你們這會兒上去是露營的嗎?要帶好帳篷,睡袋要厚的,抓絨的肯定不行。恩,登山杖下山時候要用……”連老大媽真都如此見多識廣。
聽說今天有小到中雨,開始走的時候天灰蒙蒙,倒是沒有下雨,不過擔心這樣的天氣拍不成什么照片,也挺沮喪的。果不其然,沒一會兒就開始下雨,我的背包沒有防雨罩,只好任它淋了。山路變得很濕滑,要小心防止摔倒,還不能停下休息,不然會被淋得更狼狽,雨下久了,山路也會更加泥濘難行。萬一包里的睡袋和御寒的衣服淋濕了,晚上就會死得很難看。北方向來干旱少雨,秋冬尤其更難見到下雨,在一個轉彎處停下時,抬頭望見遠山層疊,煙雨蒙蒙,淡彩濃墨,如水墨畫一般,殘長城隨山勢起伏,時隱時現,山頂是烽火敵樓,有種說不出的蒼涼大氣。
箭扣長城在北京乃至華北登山、穿越愛好者中久負盛名。綿延的殘長城險象環生,別樣壯觀。箭扣長城是明長城最美的一段,許多愛好攝影的人都喜歡來這里拍照片!在此為有志箭扣的同類作個初級介紹!
這一帶的山,山靠山,山套山,山山環抱;嶺接嶺,嶺連嶺,嶺嶺相連……山上的明代長城,沿著山頂彎曲溫柔的曲線,起伏綿延,宛如動物的背脊,鱗次櫛比。凡峰頂之上,都有一四方形的烽火臺,像古時將軍的官冠。它連接著各山各段城墻,遙相呼應。箭扣的山,因長城而增威,而揚名;箭扣的長城,更增山之峻俏,山之奇偉。
箭扣的得名地——中間低兩邊高的一處峰火臺還是需要一去的,此處并無明顯標記,離北線的專門停車場最近,有攤販插的紅旗為標志。這里也比較好爬,人相對多些。
走上長城,雖然看不見八達嶺長城上那樣經修復的整齊壯觀、和諧貌態,而每處斷墻、殘磚,已長成水杯粗的灌木,都讓我們看到了經年的歷史與真實。雙腳小心翼翼地走在陡坦不平、高低不一的殘磚破瓦堆積的城段上,仿佛進入黑白紀錄影片之中,仿佛看見了這烽火臺上數百年前的狼煙。一種空靈,一種蒼涼,如泣如訴,如夢如歌……我們不能不在心底里感慨:這才是原汁原味的長城,雖荒破,卻不失其古樸;縱野老,亦留存了真實!那墻磚上留下的青苔,拇指大的一塊一塊,已由綠色變得金黃,一點點,煮熟的小米一般;一塊塊,又如同秋日的小菊花,陽光下金黃耀眼,賦予城墻點點生機。
從漫山或凸突或俏削的巖石中,我們推斷工匠們當年建長城壘基腳,一定是就山取石。基腳從地面壁壘約十米高,遠看排如方陣,巋然不動;近觀錯落有致,堅固整齊。基石每塊長短不等,石色經百年雨淋日曬,已塊塊泛白,且有雨水滴沖之痕印,似婦人洗滌之后的粗布衣。基石上的城墻百載風摧雨蝕,即使斷殘,亦不改其灰色基調。雙排磚直向排砌的墻體,推試之,紋絲不動,而砌磚的灰漿,仍白色鮮明,當年的粘連,一直牢固至今。據說當年工匠乃糯米熬漿當水,和石灰砌墻,難怪其堅固勝似現今的高標號水泥。
箭扣長城上人不多,不時遇到的人大都特征明顯,或是一身行頭,或是整套攝影器材,也有一些普通打扮的,但無一例外的是大家都有健康的身體和心態。
一路飆鎮北樓,今晚決定在此扎營。天快黑了,山頂氣溫陡降,沖鋒衣濕了大半,褲子也濕了不少,又濕又寒,加上之前暴走時流的汗一下子冷卻。一時幾個人凍得唏唏嗦嗦,像兔子一樣跳來跳去,我的衣服帶少了,恨不得把睡袋套著走。找了一圈,柴火全濕了,根本點不著,沒辦法烤火烘衣服熱食物了。我真想要暖氣。記得有個冷笑話是這樣的——甲問乙:為什么那些人在發抖啊?乙答:因為他們冷啊。甲說:哦,原來抖一抖就不冷啦……
雨勢變小,濃霧漸漸散開,長城墻磚被雨淋濕后顏色更加厚重,遠處的山林和近處的雜草都水洗過般清新,景色越來越瑰麗。處處被云海圍繞,不遜黃山啊。從天邊的白色云海中露出一線紅色晚霞,伴隨落日,站在400多年的敵樓里,一群人感動無言,突然忘記寒冷。
隨后搭帳篷,鋪睡袋。晚上居然能看到漫天星斗,說明明天是個好天氣。朝山下望去依舊看不到村莊人跡,只見云海漂浮,好象處于天上街市,空中樓閣,這一切多象夢……
夜里很黑,這種不著邊際的黑,讓我將安全感全部系在耳朵上,幻想著自己的無助,聆聽山中最細微的聲音。我覺得山是很有靈性的,當我慢慢靠近他的時候,就會感覺到整座山發出的巨大的呼吸聲,一波一波,非常沉重。就好象某種巨大的動物,冰涼的鼻子發出的聲音,他的胸腹隨呼吸起伏,是那種悠長的嘆息聲。又好象狗尾巴草一仰一倒,隨風動的聲音。使聽者不自覺地隨著他的節奏,調整自己的腳步和呼吸。

夜里的風很大,吹進敵樓里,帳篷在耳邊嘩嘩作響。間或還有動物的叫聲,這是非常和諧的聲音,或者不能夠說它是一種聲音,只能說是一種顏色,黃櫨的顏色,山桃的顏色,五角楓的顏色,山粟樹的顏色。這所有的聲音與顏色,已經融入整個深秋。
第二天起床,初升的太陽給每一座山,每一座烽火臺,都灑滿金色。我們從這種金色里出發,走去慕田峪。漸漸遇見游人,長城也越來越完整。我們這幾個背著能裝進大象的背包走在景區,回頭率無數。一個外國人與我們聊天之后大嘆:youngfoolish!
我在山里,喜歡聆聽多過說話,非要說話時,也是極其小聲與溫柔。我帶來的MP3播放器從來沒有用過,因為那是工業社會的嘈雜。
我終于迷失在這里了,被變成一根野草。你不相信?這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