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病家族好艱難

1985年我出生在一個農民家庭，爸爸、媽媽、我和弟弟。家里生活條件雖然不怎么好，但有爸媽他們那雙勤勞的雙手，一家人還是過得開開心心，可惜這樣的生活太短暫了。

至今我還記憶猶新，初二的第一個學期，學校組織了全體學生進行體檢，我被檢查出患了“乙肝大三陽”。因為身體沒有任何不適，加之對肝病的認識不足，我也就沒有任何的顧慮。周末我帶著檢驗報告單回到家。吃飯的時候，弟弟突然問我：“哥哥，這個星期我校組織了體檢，每個同學都要抽血檢查身體呢！抽血好痛啊！好多同學都哭了，還是我勇敢沒有哭……”弟弟調皮地說著，又跑到房間拿出檢驗報告單，“你們看，老師還給我一張檢驗報告單呢！”我看了一眼弟弟手中的檢驗報告單，跟我那份是一樣“乙肝大三陽”。這時媽媽問我：“小波（我的化名），你們學校有沒有組織大家體檢？”我說：“有啊。”“那你的檢查結果呢？還不快拿出來。”媽媽的表情顯得格外的焦慮。我取出檢驗報告單遞到媽媽面前。她一把奪過，神情緊張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久都沒有說話，我從媽媽的眼睛里看到了眼淚。不，不只是眼淚，還有無奈、無助與心疼。這時我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那天晚上我從睡夢中醒來上廁所時，聽到從媽媽的房里傳出哭泣聲。我沒有驚擾她。悄悄地轉身回房睡覺，那夜我整整一個晚上都沒有合過眼。從那以后，開心的笑容就很少掛在媽媽的臉上。

星期一，我帶著沉重的心情來到了學校。學校請來了醫護人員給那些沒有患乙肝病的同學打預防針，看著那么多健康的同學去注射抗乙肝病毒疫苗時，我的心都碎了。

本來就內向的我更加孤僻。一向很要好的同學也開始故意躲著我，離我越來越遠，我還經常受到同學們的歧視和指指點點。“為什么？這到底是為什么？為什么這樣的事偏偏會發生在我們家？我該怎么辦呢？”我問自己，無助的眼淚從眼角順著臉龐流了下來。

為了我們能夠早日康復，媽媽經常帶我們去醫院做檢查，醫院開的藥很貴，一人一個療程的藥費就要九百多元。那時候我們家境十分困難，當時還沒有實行九年義務教育學費減免制度，每人每個學期的學費就500多元。出于無奈，爸爸開始了漫長的打工生涯。

治病心切的媽媽沒有因為高額的費用而放棄給我們治療。她四處籌錢，給我們買了幾個療程的藥，吃完藥后就帶我們去醫院檢查。結果卻令人大失所望，我和弟弟的病情沒有一絲好轉。如此高額的藥費，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對于期盼已久，信心十足的媽媽而言，打擊不言而喻。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堅強的媽媽沒有放棄她的信念，繼續四處求醫問藥，什么中藥、西藥、古方，都試過。結果依然如故。

后來從我弟弟一個同學（乙肝患者）的媽媽那里打聽到河南某醫院用偏方治肝病很有名。第二天媽媽便前往河南，再一次踏上求醫之路。

二個月后，我們再次來到醫院做了檢查，這次弟弟的檢查結果比以往要稍微好些，而我依舊如故。但總算有一點起色，這對于媽媽來說無疑是一種極大的安慰，從此媽媽常往來于河南。

看著爸媽不辭辛苦地勞作，為了我們放下尊嚴，四處借錢，我不忍心，作為他們的孩子，我不想再讓他們受累了，我決定輟學，給他們減少負擔。他們不同意，老師也上門勸說。我仍然堅持自己的決定，就這樣我的校園，生活從此劃上了句號。

就在我認為犧牲學業家境便會好起來時，上天給我們又開了一個玩笑。那年快到春節了。弟弟總是感冒，眼睛發黃，皮膚也開始發黃，情急之下把他送往醫院做了檢查，最后確診結果出來了——急性黃疸肝炎，病情十分嚴重，需要立即住院治療。聽到這一結果媽媽急哭了，爸爸接到電話立即趕回家。為了照顧弟弟，媽媽曾經因疲勞過度暈倒在弟弟的病房。由于治療及時，弟弟的病情很快有了好轉，不久便出院了。

2003年1月16日，我開始了人生的另一種生活——打工。從此人生翻開了新的一頁，我的第一站是武漢。由于工資太低，每月才300元，還不夠我一個月買藥，在那里只停留了4個月。8月5日，我和表弟一起轉到海南，在我爸爸那里做了兩年，在這兩年里我依然沒有停藥，而病情也沒有一絲好轉，可想而知債務是有增無減。

有一天，我打電話給我二伯，他告訴我，你媽媽最近總是肚子痛，吃飯沒胃口，臉色也不好，聽到這些我連忙讓二伯將電話給我媽媽。她告訴我，她沒事，可能是因為天氣太熱，叫我不要擔心。但我還是不放心。由于外婆也被查出患了“肝腹水”，病倒在床上。我不敢多想，堅決要她去做檢查，最終她還是勉強答應。幾天后我和爸爸一起打電話回去詢問檢查結果，她告訴我們，她得了“膽結石”，醫生說吃點藥就沒事了，我也就放心了。

轉眼又過了一年，媽媽的身體又開始時好時壞。那年過完春節，爸爸還在家，我就叫他帶媽媽去醫院做一次全面檢查，后來爸爸告訴我說沒事，只是老毛病又犯了。有一天，爸爸突然告訴我，媽媽早已患上乙肝，現轉變為肝硬化早期，因為媽媽怕我擔心，一直不讓爸爸告訴我。聽到這個消息我很傷心，畢竟一家四口就有三人都患了乙肝，這樣的痛苦沒有人能夠體會，只能埋藏在我們家每個人的心底。我去海南農墾醫院咨詢過那里的醫生，得知“乙肝大小三陽”只要肝功能正常，不用吃藥，定期做檢查，也不會有事的。為了能讓媽媽治病我決定停藥。

2005年8月5日，我孤身一人來到中山市一家手袋廠上班。第一次進廠的我對這里的生活充滿憧憬。因為乙肝具有傳染性，為了不讓同事們有所顧慮而歧視我，為了不讓自己再次受到傷害，在廠里，我隱瞞了我是乙肝病患者。每次去醫院做檢查我都是請假去的，而在醫院里最怕見到認識自己的同事。

弟弟是學電子專業的，因為身體原因，在各大廠家來校招工和學校安排的工作中一次次落選，而自己身邊的同學一個個被錄取，他經常悲傷地說：“難道患乙肝的人就不是人嗎？患乙肝的人會比別人差嗎？難道患乙肝的人都該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嗎？”身心受到極大傷害的他，曾幾次要求輟學，最后都被我說服。

隨著年齡的增長，生理、心理的成熟，對異性的追求越來越強烈。已經20出頭的我本該轟轟烈烈地談戀愛。看著成雙成對的甜蜜戀人走在大街小巷、商場、超市，心里十分羨慕。想一下自己的病和家庭條件，面對自己心愛的女孩沒有勇氣去追求表白。站在愛的十字路口，不知何去何從。

2005年9月，一個不好的消息突然傳來，外婆因病情加重，永遠地離開了我們，媽媽因此受到了很大的打擊，病情也開始惡化。

轉眼又到了春節，我沒有回去。大年三十那天我打了個電話回去，得知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一向身體健壯的舅父也被查出患了“晚期肝癌”，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為什么這樣的悲劇偏偏發生在我們這個家族。我不敢往下想，我不知道以后還會發生什么樣的事情。2006年4月，舅父因肝癌晚期不治離開了我們。在這短短的一年時間內，外婆、舅父都因肝病永遠地告別了我們。最近我又聽說四舅也被查出患了“乙肝小三陽”。

面對這些一個個無法預料的事實，我心里十分混亂和恐慌。每天只能通過不停的工作來緩解心里的痛苦和精神上的壓力，面對同事也是一種強裝而又虛偽的笑。而此時媽媽的身體也一天天垮下去，為了我們她沒有放下手中的農活，而爸爸不得不回家，爸爸這一回去，所有的經濟來源都中斷了。弟弟剛剛中專畢業，待業在家，只能靠我那微不足道的工資和極少的家庭收入支撐著，以后的路還長，作為他們的孩子，我真不知道怎樣走下去。

(讀者來信，本欄目的責編可轉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