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我們欠了你

財迷媽媽一杯酒啪地潑在了那個男人臉上，像老母雞保護巢穴里的雞娃，我才知道，媽媽不過是愛錢罷了，不過是恨爸爸罷了，她的心里，永遠裝著最暖人的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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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妹妹商定好了，一起去買一件最漂亮的上衣作為媽媽六十歲的生日禮物。媽媽整天念叨著我們是欠了她債的

人，所以現在，我們要一點一點地還給她。

其實，媽媽不過是愛錢罷了，其實，媽媽不過是恨爸爸罷了，這些年，我們對她的不理解，對她的埋怨，以至于對她所做的事情抱怨之深，確實是像針扎在她的心尖一樣，而我們，曾經不知悔改地錯了又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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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爸爸和媽媽常吵架，而我和妹妹都很乖，躲在一邊不敢出聲，縱使這樣，媽媽還會找出我們大罵一頓，說我倆是討債鬼，沒有我倆，她早就和我爸離婚了。再后來，我們日漸長大，媽媽教訓我們的話就是好好學習，將來掙好多錢孝順她。

記得有一次，我在學期考試中拿了第一，獎學金一百元，本想著拿這一百元去買一套外國名著，不料卻被媽媽要了過去，一邊揣起我的一百元錢一邊嘮叨：我生你養你伺候你，你知道你欠我多少錢嗎？

從那個時候我就明白了，其實錢在媽媽心里比我更重要。

到了戀愛的年齡了，我喜歡上一個窮小子，媽媽將那男孩子叫到屋里說了一番話后，那男孩子就提出和我分手了。我驚訝愛情怎么這么脆弱，說散就散？他說，你媽媽讓我拿出一萬一千元來就同意把你嫁給我。

我簡直要瘋了，從小到大我一直那么乖，乖到按她的意思去讀我最不喜歡的衛生學校，按她的意思去基層醫院實習，甚至我穿的衣服也要按她的眼光去買。那天，我當場就掀了客廳里的茶幾，水杯水壺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媽媽一個巴掌打過來，我的臉上火辣辣地疼。而后，我終究沒有拗過她，最終我嫁給了一個生意人，而下聘禮那一天，我看到媽媽的嘴合不攏了，三萬三千元的聘禮錢啊，足以讓媽媽樂了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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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丈夫是個生意人，倒也對我恩愛有加，而他越是對我關心體貼，就越是讓我想起他遞給我媽媽的那三萬三千元錢，心里的失望與毀滅性的信念一點一點浸泡了我。

而媽媽家里，我很少去，即使去了，媽媽都是沖著我們帶過去的大包小包喜笑顏開，偶爾老公忘了買東西，媽媽的臉色都會難看，甚至會說我們，“越有錢越吝嗇”“小氣鬼”。我懶得理她。直到有一天，我懷著身孕在她家吃飯時，她說，最近雞蛋貴了，油也漲價了，而你是兩個人吃飯了……我把筷子啪地扔在桌上，迅速地跑到衛生間里吐起來，邊吐邊掉眼淚，還給你的雞蛋，還給你的菜，還給你的……甚至我想，把生命也還給你吧……

我用手指摳著嗓子，拼命地想把吃下的那口飯吐出來，我心里好難過，好心酸，難道所謂媽媽二字，就是這樣對待子女的嗎？我臨走時告訴她，你要是想要錢就向你姑爺要，他就是錢多。拋下那句話，頭都不回我就走了，難道除了錢，媽媽心里真的什么都沒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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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妹妹要結婚了，我才回了娘家。我著實不想看到媽媽那財迷心竅的臉，不料想妹妹結婚那天卻是大鬧一場。原本答應結婚前媽媽給她一萬元錢做陪嫁的，媽媽卻矢口否認了。生性剛強的妹妹一把扯下頭上梳好的新娘妝，將那裝好洗漱用具的新臉盆兒摔到了地上。

媽媽就在眾親面前開始大哭起來，不知怎的，她的哭泣就是引不出我的心疼來，大概小時候我看慣了她這種與爸爸吵架后的表演了吧，覺得她實在是做秀得過分。我明白，媽媽分明是想借用大家的力量，來推托妹妹的一萬元的陪嫁錢。

頓時，這個家炸開了鍋，一個是將自己關在屋里不出來的待嫁新娘，一個是坐在地上痛不欲生的老媽，她們對峙著各不認輸。

我煩透了，在天還沒有亮時就跑到大街上的提款機上提了一萬整。

算了算了，我將錢放到媽媽懷里，給她吧，就當是你自己的錢。媽媽接錢時還有些躊躇，我不耐煩地說，這些錢我不要了。她這才將錢給妹妹送過去，勉強把妹妹的送親儀式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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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后，我和妹妹一談起媽媽都是怨聲載道，天知道我們的媽媽是不是生我們的娘親呀。于是，我和妹妹就串通一氣，開始變著法子氣她。例如，我們在她面前相互攀比著送婆婆什么什么樣的首飾什么什么樣的衣服，還攀比著黃金假期陪婆婆去什么地方旅游……

那天，終于把我媽惹火了，她將我倆的包往我小車窗里一扔，吼叫著，你們滾吧，沒良心的東西們。而我和妹妹不卑不亢地邁起小碎步，嗖地鉆進我的ＱＱ車里，一打方向盤，在她怒罵的余音中，嗖地就開出媽家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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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庭出了點意外，老公因經濟問題被法院帶走了。我就像個傻子一樣呆坐在家里，一杯又一杯的酒讓我肝腸寸斷，我和妹妹都把各自的車子賣了，還差近十萬元的差額還不上。

那天，一位老公生意上的朋友送來了十萬元，但有一個條件，要我這輩子都做他的地下情人。我坐在那里，腦子一片空白。就在這時，一杯酒啪地潑了過去，我驚愕地一抬頭，就看到我的財迷媽媽站在我眼前。在那人還沒有回過神來之時，媽媽又一個巴掌扇了過去，我當場就被這些動作給震驚了，而后，我像一個迷路的孩子突然看到溫暖的燈火一樣，剛剛被人調戲的孤單與害怕瞬間有了依靠，我一下子緊緊地抓著媽媽的胳膊，像一個受傷的小貓一般，那個人面對著如長城鐵墻一般的媽媽，灰溜溜地走了。

那天，我靠著媽媽的肩膀在流淚，我第一次感覺到媽媽的肩膀真溫暖，暖得讓人心里能生出火焰來，媽媽的肩膀也真寬，寬到我可以把頭靠在那里來回地蹭鼻涕。

媽媽說把房子賣了吧，她的話一出口，我心底就生出無奈來，這可是我結婚以來最舒心的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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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給我燉了雞湯，是那種加了木耳與蝦仁的雞湯，我喝下去的時候媽媽還不忘說，現在木耳可貴了，三十多元一斤呢。可是，可是，為什么今天再聽財迷媽媽的這話時，為什么那么舒心順耳呢？那么貴的東西媽媽都舍得做給我喝，媽媽真疼我呀。熱騰騰的飯順流而下，胃里片刻間生出溫暖來，也生了這般的感慨來。

妹妹一大早就從她家趕了過來，像一只偷吃腥的小貓一樣從廚房里端出一碗雞湯來，一邊呼嚕呼嚕地喝著，一邊問，姐，來講講咱媽的打人壯舉。

這是我們婚嫁以來第一次表揚我們的媽媽，而后，妹妹說，姐，你說咱媽那么愛財，怎么不同意你做人家的情人呢，那個人可是咱們市里數一數二的款爺呢。

妹妹說這話的時候正好讓媽媽聽到，一個巴掌拍到妹妹頭頂上，嘴里罵著“死丫頭”，又一把搶過妹妹的空碗，厲聲地叫著，你要在這吃飯先交伙食費。

媽媽是從一直上著鎖的抽屜里拿出折子來的，是一張十萬元的活期存折，媽媽說別賣房子了，先拿這個錢去還人家吧。

我笑了，笑得很歡暢，自始至終我都沒有想過從媽媽這里拿一分錢來辦理我丈夫的事情，而此時，連妹妹都驚訝了，她替我狠狠地擁抱了媽媽，而我看到妹妹的眼淚唰地流了出來，滴在媽媽的肩上。

我臥在床上，在淚水中笑個不停，我終于有錢可以救丈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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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工商銀行營業廳里，傷心不已。有人以為我的錢包被偷走了，也有人以為我的親人得了重病，總之，我哭得哽哽咽咽了，妹妹才趕了過來。

那是一張怎么樣的活期存折呀，最多的是存入500元，最少的存15元，密密麻麻的鉛印數據刺疼了我的雙眼，前前后后六張紙卡，是媽媽精心存下來的錢，天知道她這些年來曾經用過幾張存折才有了這十萬元錢，而這些錢，對沒有工資收入的媽媽來說，又是怎么積攢下來的呀？

難道平常刻薄財迷的她，就是等著我這用錢的關鍵一天嗎？

越是這么想，心里拿著這個折子就越是發顫，我拉起妹妹的手跑向房產公司。

因為妹妹說，姐，咱媽不容易呀存這么多錢，你舍得將傾注了媽媽一輩子的心血給用了？于是，我想起媽媽看我聘禮時的滿意神情，我想起了她不給妹妹一萬元時的無理取鬧，甚至，我想起了每次過年遞交她錢時的模樣，媽媽是那么那么地愛錢。

經過一番周折，我終于把房子變賣了。

然后，我帶著所有的家具還有我的六歲小女兒站在媽媽家門口。我說，媽，我賴上你了。誰讓你當年把我生下來呢，你就要管我一生一世。說這話的時候，我告訴自己不要流淚要堅強，要以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姿態對付媽媽。果然，我媽媽開始破口大罵：你這死丫頭，我養你三十年了你也不說把我接去孝敬幾天，反過來，還要吃我的喝我的，我真是上輩子欠你們的。

媽媽說這話的時候，將我的小女兒摟抱到她懷里，并指著我身后的那個大丫頭說，你姐跟我吃住就算了，你不能白吃我家的飯哦。

妹妹在我身后像竇娥一般地叫冤叫屈，而且迅速地往媽媽家卸著車上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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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平安之后，我們真的是一窮二白了，甚至連女兒的學費都交不上了。而每天，我們還要看著媽媽的臉色過日子，媽媽會一如既往地嘮嘮叨叨：管你們一家三口，每月至少增加五百元生活費，等你們有錢了還我哦……

曾經是厭倦了的聲音，曾經是看煩了的表情，曾經是恨了又恨的媽媽，隨著時間的流逝，在我心底日漸生出暖愛來。就像妹妹所說，她不過是愛錢罷了，她不過是和爸爸沒有感情罷了，偶爾對我們撒點火氣，那算什么呀。

我在電話里說，是呀是呀，我們肯定是上輩子欠她的，所以這輩子才由她搜刮錢財，由她謾罵嘮叨呢。

欠別人的，就要還上，即使她是生你養你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