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學者型領導干部的毀滅之路

山東省經貿委副主任孔繁禮，在山東省經貿系統工作近三十年，是一個同事眼中的好領導、兒子眼中的好父親、妻子眼中的好丈夫、所有的人看來都很老實的人，他以精湛深厚的專業學識、嚴謹清廉的工作作風、果斷豐富的領導經驗贏得了廣泛敬重，被公認為是一個清廉的學者型領導干部。然而，即將退休的孔繁禮，卻心理失衡，沒能把握住自己，走上了犯罪的道路，在近四年的時間內先后收受了價值１０６萬余元的賄賂。２００７年３月２８日，山東省泰安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孔繁禮受賄案作出一審判決，以受賄罪判處孔繁禮有期徒刑十二年。

學者干部變身“大口”貪官

孔繁禮１９４９出生于山東省曲阜市。在其職業生涯的三十多年時間里，大部分時間在山東省經貿委工作，先后擔任過省經貿委企業處副處長、調研法規室主任、綜合處處長。１９９８年被任命為山東省經貿委副廳級巡視員，２０００年６月被任命為山東省經貿委副主任。曾出版過《現代企業制度建設三基本》、《現代企業管理創新研究》等專著，為山東省企業制度建設和企業改革作出過一定貢獻，既是一位經濟管理領域的學者，也是企業改革改制工作的積極倡導者和實踐者。然而，這位曾以學術嚴謹、作風清廉著稱的學者型領導干部如今卻淪為了階下之囚。

泰安市中級法院經審理認定：孔繁禮自２００２年１０月至２００６年春節前，在擔任山東省經貿委副主任期間，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在進口汽車配額分配、典當行設立、企業改制等方面謀取利益，非法收受山東省內１５個單位和個人所送人民幣、美元、銀行儲蓄卡、購物卡、手表等財物，共計折合人民幣１０６．８３萬余元。法院認為孔繁禮的大部分犯罪事實系主動交代，認罪態度好，遂以受賄罪判處其有期徒刑十二年。

翻開孔繁禮受賄案厚厚的卷宗，我們在為他走向墮落扼腕嘆息的同時，更加感到痛心的是，孔繁禮的墮落還帶壞了風氣，在他分管山東省典當行審批工作期間，不僅大肆收受賄賂，而且還有不少地市經貿委系統的干部為其受賄充當掮客，造成了惡劣的社會影響。對此，孔繁禮在悔罪書中這樣寫道：我對不起國家，對不起黨，也對不起自己。

權錢交易只為兒子留學

２００２年是孔繁禮角色轉變的關鍵一年。這年年底，他唯一的兒子想要出國留學，但留學手續辦得并不順利，兩次申請都遭到拒簽，這讓位高權重的孔繁禮感到很不“適應”。經多方打聽，孔繁禮了解到辦理出國留學需要一筆很高的保證金，可是錢從哪來呢？這可愁壞了清廉半生的孔繁禮。想到自己不高的薪金收入，及工作中所接觸的日進千金的企業主，考慮到兒子的前途，他覺得自己的工作是“干的多，拿的少”。孔繁禮的心理開始失衡了，慢慢地他放松了對自己的要求，思想的松懈使他再也經不起“糖衣炮彈”的屢屢攻擊，最終卷入了腐敗的漩渦。

２００２年８月，濟南某汽車營銷公司經理陳某為取得進口汽車的配額指標，經人介紹持向山東省機電辦公室（經貿委下屬單位）申請進口汽車配額的報告找到了孔繁禮。開始，孔繁禮以該部門不歸其分管為由予以拒絕，但在陳某的多次請求下孔繁禮就在其報告上簽署了“請機電辦酌情處理”的意見。山東省機電辦接到孔繁禮簽字的申請報告后不敢怠慢，從國家分配給山東省２００２年第二批汽車進口配額中，拿出了２０個配額給了該公司。為感謝孔繁禮的幫助，陳某在濟南舜耕山莊宴請了孔繁禮，并奉上了１０萬元人民幣。看到孔繁禮忐忑不安的樣子，為了讓孔繁禮收的放心，陳某還為孔繁禮開了一張“退款收據”，以證明孔繁禮沒有收受該款。看到陳某考慮的如此“周到”，孔繁禮在推辭一番后將錢和收據一并收下。

孔繁禮在收下這筆賄賂后著實不安了一陣子，在法庭上，孔繁禮回憶道：“我當時既緊張又害怕，一連幾夜都未睡好，也沒敢告訴家人，直接把錢放到了辦公室，這錢就像藏個炸彈，讓我恐懼不安”。但是，這種惶恐不安的感覺并沒有使他警醒，在“收了心不安，不收心不甘”矛盾的心理斗爭中，孔繁禮走得越來越遠。

這次受賄既解決了兒子出國留學經費之需，也使孔繁禮認識到了自己手中權力的含金量，一個語焉不詳的簽字居然能換來十萬元的人民幣，在孔繁禮看來簡直是匪夷所思，在擔心受怕之余，他不僅有些沾然自喜。２００３年３月，陳某再次持進口汽車配額申請報告找到了孔繁禮。有了上次的“合作”，孔繁禮這次很痛快地就在其報告上簽了字，使該公司從山東省機電辦又拿到了２０個進口汽車配額。事后，陳某再次送上１０萬元人民幣，這次孔繁禮僅客氣了一下便收下了。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的“零風險”，孔繁禮的貪欲不斷膨脹，膽子也越來越大。為了兒子出國留學，孔繁禮開始了瘋狂的權錢交易。

“暗箱操作”行賄大軍無孔不入

２００２年７月，在山東省大宗物資招標采購試點企業座談會上，作為山東省經貿委分管此項工作的副主任，孔繁禮指出企業在物資采購中存在較大漏洞：“主要表現在透明度不高、缺乏有效的監督管理機制、暗箱操作現象比較嚴重。”富有戲劇性的是，在隨后的三年多時間里，孔繁禮卻操作起自己的“暗箱”，在典當行設立上報審批的工作中瘋狂收受賄賂達８５萬余元，占其全部受賄數額的百分之八十以上。

２００５年２月，商務部會同公安部出臺了《典當管理辦法》，商務部根據山東省的經濟發展狀況，分配給山東省２５個典當行名額，而分管上報審批工作的正是時任山東省經貿委副主任的孔繁禮。由于典當行業利潤較大，山東各地市申報戶數很多，競爭顯得異常激烈。為了使各自的典當行能獲得審批，這些申請人紛紛視孔繁禮為自己的“救命稻草”，迅速地形成了一支特殊的“行賄大軍”，向“賄門大開”的孔繁禮奔來。一場權錢交易的鬧劇上演了。

２００５年５月初，臨沂市個體戶劉某向省經貿委申報成立典當有限公司，因臨沂市申報典當行的戶數較多，劉某為使其公司能夠順利被省經貿委審批通過，得知孔繁禮正在曲阜老家，便準備了１０萬元人民幣，專程趕往孔繁禮的老家。劉某請孔繁禮幫助對其設立典當行的申報材料進行審查為由，將裝有１０萬元人民幣的手提包交給孔繁禮，說：“孔主任，典當行審批的事你多操操心，給你帶來兩條煙，你收下吧。”孔繁禮說：“你的申報材料我已看過，省里還要進行平衡，你的當務之急是進一步完善材料。”送走劉某后，孔繁禮打開包發現內有１０萬元人民幣，帶回濟南收受。到了月底，因孔繁禮的答復并不明確，劉某對其申報材料能否被省經貿委批準上報感覺不踏實，又攜帶３０萬元人民幣趕到濟南，再次送給孔繁禮。在收受了劉某兩次賄賂后，孔繁禮當即表態：“材料做的不孬，也快差不多了，你的材料這幾天就能報上去。”果然，在孔繁禮的“關照”下劉某的典當行順利地審批通過了。

２００５年４月至２００５年５月，孔繁禮為濰坊某典當有限公司設立審批謀取利益，在辦公室兩次收受該公司董事長張某所送人民幣４萬元。

２００５年１２月，孔繁禮為東營某典當有限公司設立審批謀取利益，在其外甥女家收受該公司李某所送的存有人民幣２萬元的工商銀行儲蓄卡。

東營某典當有限公司郭某聽說孔繁禮在北京３０５醫院住院，為了使其典當行能夠順利審批，郭某遠赴千里專程趕到北京３０５醫院去“看望”孔繁禮。孔繁禮在病中也不忘“辦公”，先后六次收受了郭某所送的價值人民幣１０萬余元的賄賂。

濰坊市某典當有限公司董事長委托該市經貿委一干部先后二次送給孔繁禮人民幣４００００元。

……

可以說，孔繁禮走到哪里，這支行賄大軍就追到哪里，他們投其所好，無孔不入。對每一次受賄，孔繁禮都來者不拒，在家里收，在辦公室里收，在其乘坐的車里收，在其外甥女家收，在賓館里收，在醫院里收，甚至還在山東省政府的門口收！此時的孔繁禮已經丟掉了自己的原則，徹底地墮落為金錢的奴隸。

從第一次受賄時的不安到后來的坦然應賄，孔繁禮漸漸“適應”了這種被人賄賂著的感覺。在典當行審批設立這短短的１年多時間里，孔繁禮收受錢物３１次，平均每月２．６次。

“包裝”難遮貪婪嘴臉

翻看孔繁禮的受賄記錄，會發現“行賄大軍”在向孔繁禮行賄時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先將錢“包裝”一下，即把錢藏到煙酒里、夾到文件中或者以銀行存折、購物卡的形式送給孔繁禮。這種“收錢不見錢”的掩耳盜鈴式的“包裝”方式讓孔繁禮很是滿意，似乎這樣可以找到一些心理安慰。不過，也有“弄巧成拙”的時候。

２００５年５月的一天，孔繁禮到臨沂市對該市申報的五家典當行進行實地檢查。臨沂市個體戶趙某為使其申報的典當行順利審批，于當晚來到孔繁禮入住的房間，表明來意后將一張存有２萬元人民幣的建行儲蓄卡放到了孔繁禮的包內，并告訴了取款密碼，孔繁禮欣然笑納。然而，等他回濟南到銀行取款時，按照趙某告訴的密碼取款時卻取不出來，孔繁禮心生不滿給趙某打去電話。趙某不敢怠慢，第二天便開車攜帶２萬元現金趕到濟南。見到孔繁禮后趙某連連道歉道：“孔主任，實在不好意思，你看這事辦的，也不知怎么弄的，可能是我把密碼弄錯了。”邊說邊奉上２萬元現金，孔繁禮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把錢收了下來。

從拒絕賄賂到收受賄賂，從半推半就到來者不拒，從擔驚受怕到心安理得，從遮遮掩掩到無遮無攔，毫無遏止的貪欲逐步膨脹、吞噬著孔繁禮，使孔繁禮墮入犯罪的深淵而不能自拔。正所謂“貪欲如火，不遏則焚”，等待孔繁禮的只有法律的嚴懲。

法庭上懺悔：我憎恨貪官卻成了貪官

２００６年６月，山東省人民檢察院根據群眾舉報，對孔繁禮收受陳某２０萬元現金并為該公司謀取進口汽車配額利益的犯罪事實進行了初查。２００６年８月，山東省人民檢察院將孔繁禮刑事拘留。也許這一天的到來，孔繁禮早有預知，他在歸案后即供述了其全部受賄的犯罪事實。

２００７年１月２９日，泰安市中級人民法院中審判庭側門，孔繁禮手帶鐐銬，等待著審判時刻的到來。上午９時，孔繁禮被押上被告席，庭審開始。對于公訴機關的指控犯罪事實，孔繁禮全部供認不諱，并表示要求家人積極退賠錢款，作為自己悔罪的表現。

在最后陳述時，孔繁禮懺悔道：我參加工作時，一生務農的老父親一再要求我清廉從政、公正處事。我在前半生也一直嚴格要求自己，我特別憎恨貪官，認為他們敗壞了風氣，破壞了黨和國家在老百姓心中的形象，但是我最終卻沒有抵擋住誘惑，漸漸背離了原先的做人、為官原則，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大貪官。回首風雨一生，怎么也想不到畫上我政治生涯句號的，竟是我最引以為恥的一個“貪”字！回想我這半生，３０歲之前比較貧困，５０歲之前也不寬裕，那些年一遇到用錢多一點的事就犯難，有些年還一直欠債，雖然把錢看得很重，但也安貧樂道；近些年隨著職務的升遷，工資連續增長，待遇不斷提高，家庭經濟條件已經很好了，但是卻私欲膨脹，難以滿足，以至于道德底線下降，甚至連“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的古訓都丟掉了。

身陷囹圄的孔繁禮懺悔了，等待他的將是十二年的牢獄生活。我們在對孔繁禮的犯罪行為進行懲治和遣責的同時，也不由得陷入深深的思索：一個半生清廉的領導干部，在職業生涯行將結束的時候卻墮入了自毀。如果在他第一次伸手之時，就“當頭棒喝”或者有嚴密的制度加以約束，他的貪欲會不斷膨脹直至把自己送向犯罪的深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