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母愛斷送女兒花樣前程

2007年3月初，安徽省阜陽市潁泉區人民法院一審判決了一起奇特的人身故意傷害案：一名45歲的母親為了使應聘體育教師屈居第二的女兒“反敗為勝”，竟然雇兇在阜陽鬧市區揮刀瘋狂砍剁得了第一名的大四女生的雙腿，妄圖使女兒的同窗永遠站不起來，好讓心肝寶貝取而代之。然而畸形的母愛卻使她付出巨大犧牲培養出來的唯一希望滑向罪惡的深淵，女兒因是這起故意傷人案的從犯而留下犯罪記錄，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緩刑一年，而她自己和幫她“出力”的幾名案犯也分別領刑半年至一年……

瘋狂歹徒鬧市斬人腿

2006年4月25日晚8時，安徽阜陽師范學院體育系四年級學生23歲的李靜，哼著歌走出打工的健身館，騎上電動車準備回家。這幾天李靜的心情格外舒暢，因為即將畢業的她不久前參加了阜陽師范學校體育教師招聘考試，經過筆試、面試、體檢等諸多環節后，她以第一名的成績順利入圍，如無意外，她即將獲得這個學校唯一的體育教師名額。時下工作相當難找，想到即將擁有一份體面穩定的工作，能夠減輕家里的負擔，她的車速也快了起來。

當她駕車駛上繁華的阜陽市區潁州路與臨泉路交會處的一家商城附近時，突然手機響了，她為了接電話放慢了車速。恰在此時，兩名男子突然在身后大喊她的名字向她追來。李靜以為遇到了熟人，一回頭，一名歹徒兇狠地揪住了她的辮子，一把將她從車上拖下來，另一人舉起一尺多長的砍刀，對著她的雙腿就是一陣發瘋似的猛砍，一刀、兩刀……李靜頭腦剎那間一片空白，大呼“救命呀，你們是不是砍錯人了?”她掙扎、呼救卻無濟于事，左大腿、左小腿、左腳、右大腿、右小腿，在一瞬間中了5刀，跟腱斷裂骨頭外露，皮開肉綻血流如注。歹徒行兇后乘坐上一輛出租車倉皇逃走，李靜卻倒在了血泊中……一切就發生在短短的1分鐘之內。路過的幾個市民被這血腥恐怖的一幕驚呆了。頑強的李靜掙扎著撥打了“110”、“120”，又給母親打了個電話，“媽，媽，媽媽，我在臨泉路口被砍了!”當李靜的父母心急火燎趕到現場時，看到的是馬路上一大攤殷紅的血跡和已經因失血過多而昏迷的女兒。媽媽猶遭當頭棒擊，突然一陣暈眩胸口發堵感覺天快要塌下來了。李靜很快被送往阜陽市第五人民醫院重癥監護室搶救，雙腿共密密麻麻縫了41針!不幸中的萬幸是，歹徒還有4刀砍在了電動車上，將車子的座椅也砍得翻了個兒!醫院診斷李靜傷情為：右脛前外側肌腓淺神經斷裂，腓骨骨折，右跟腱斷裂，左膝外側副韌帶斷裂，關節腔開放性損傷，左股骨外踝骨折，左足內側斷裂……由于失血過多，李靜傷勢十分嚴重。

因為案發地點位于城區繁華商業中心，案發時間又為晚8點人流高峰期，犯罪嫌疑人公然持刀傷人，氣焰十分囂張，在當地引起了極大的社會反響。安徽省委、省政府專門發出政情專報，要求公安機關限期破案。目擊群眾都說，兩個實施暴力的嫌疑人很年輕，像在校學生，會不會是感情糾葛或是與家庭背景有關的復仇案件?

李靜的家庭條件比較困難，她的父親下崗近10年，一直沒有找到工作；母親是紡織廠職工，由于心臟不好，前年11月做了心臟搭橋手術，已向工廠請了長期病假，目前還在家休養，全家只靠李靜母親每月300多元的基本工資維持生活。李靜從小就熱愛體育舞蹈和健美操，從6歲開始練技巧，多次獲得安徽省技巧冠軍。這對貧困的父母來說是莫大的安慰，他們傾力培養孩子的特長。刻苦發奮的李靜從小學到高中畢業一直擔任班干部，讓在生活重壓下沒有屈服的媽媽備感欣慰，孩子是她心中就要噴薄而出的太陽。拮據的家境需要李靜自給自足。李靜在大學經過4年的專業學習和熏陶，專業技術很好，已經成了阜陽小有名氣的健美操和瑜伽教練，一家健身館聘任她當教練，一個月的兼職收入有1500多元，很讓她和家人感到寬慰。這段時間，臨近畢業的李靜一邊忙著參加當地各校的招聘考試，一邊還在當教練。李家的家庭背景單一，父母老實本分，與鄰里和單位同事都相處和諧，也不欠外債。在同學們眼中，李靜文靜懂事，善良直率，人緣好，跟同學相處融洽，學習成績也非常優秀，至今還沒交過男朋友。

至此，警方排除了尋釁復仇與情感時的緊急搶救，李靜終于脫離了生命危險。蘇醒后她回憶說：“那兩個行兇的男子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們持刀沖上來，專門砍我的雙腿，就像我和他們有深仇大恨似的!”為此，警方偵查重點開始圍繞受害人的社會關系和工作職業展開。

母女策劃“斬腿行動”

通過調查，警方了解到，即將大學畢業的李靜最近一直忙于參加招聘，而且幾次考試成績都相當不錯，不僅報考市師范學校考第一，而且報考十五中也考糾葛的可能，初步認定案件很可能是一起有周密預謀的故意傷害案件。阜陽市公安局潁泉分局刑警們重新調整偵查視線后發現：歹徒鬧市區公然行兇，犯罪嫌疑人沒有劫財，傷害目標也不是頭部、胸部等要害位置，而是雙腿：對于從小就喜愛舞蹈的李靜來說，靈巧的雙腿是自己的全部生命，這顯然不同于一般的街頭兇案。殘暴的歹徒把李靜雙腿肌肉神經砍斷，他們和女大學生究竟有著怎樣的過節?慶幸的是，經過8個多小了個第二。那么，這起案件會不會與李靜找工作有著某種聯系呢?警方把調查的重點擴大到了李靜熟人的排查上，包括她的同學以及當晚上班的健身館工作人員。這時，有一個人逐漸進入了警方的視線，她就是李靜同窗4年的大學同學許珊珊。2006年4月初，在同一家健身館當教練的許珊珊和李靜一起參加了阜陽師范學校的體育教師競聘考試。公開競聘工作由阜陽市教育局、人事局等部門共同主持，名額只有1個。經過嚴格的筆試、面試，李靜以第1名的成績入圍，許珊珊和同班的另一名同學分列第2、第3名，不幸落選了。盡管許珊珊平時學業成績比李靜稍差，但許珊珊的優勢也很明顯，身高1.71米，身材苗條氣質優雅，最終僅比李靜低0.7分，令人遺憾。

許珊珊從小生活在單親家庭，父母離異后許珊珊一直和母親魏玲一起生活。魏玲今年45歲，為了讓女兒順利完成大學學業，她在當地一個中學承包了食堂里的超市，起早貪黑經營。母女倆相依為命。多年來唇齒相依的情分、望女成鳳的心情，讓魏玲把女兒的大小事情看得高于一切。由于生意上的原因，魏玲與在同一個學校承包食堂叫馬濤的人來往密切，而馬濤社會關系十分復雜。正在許珊珊被確定為重點懷疑對象的同時，當天案發現場有目擊群眾向警方舉報了歹徒離開后乘坐的出租車車牌號碼。出租車司機告訴警方，他把犯罪嫌疑人送到古商城南頭了，而馬濤做生意的中學也在那附近，至此，案情逐步明朗。通過大量走訪調查，警方基本確定了當地無業青年徐大龍很可能就是參與當晚行兇的犯罪嫌疑人之一。2006年5月5日，徐大龍在寧波被抓獲。對于犯罪事實，徐大龍供認不諱，但表示自己是被人雇傭，而幕后黑手是馬濤。隨后落網的馬濤則供述，許珊珊和她的母親才是這起兇案的幕后主使。至此，一起被畸形母愛沖昏頭腦，為圓女兒就業夢而精心策劃實施的血案水落石出。

原來，許珊珊競爭失利后非常懊惱嫉妒，她沒有振作起來重新尋找就業機會，卻把所有的怨恨委屈傾訴給了母親。在聽完女兒涕淚俱下競爭敗北的訴說后，魏玲怒目圓睜質問女兒：“你在校方編舞考試之前，竟然糊涂到將手中的資料借給李靜看，你不是大方講義氣，而是個活脫脫大傻冒兒!”“可李靜答應我，我們兩人跳的是在學校學過的同樣舞蹈，不再臨場創作發揮，以示公平競爭。”“那她究竟怎么跳的你可看見了?”特別是此次競聘考試成績剛出來后，還沒有上網查詢、絲毫不知道結果的李靜曾在健身館無意問問過許珊珊是否知道最終成績，這個細節令許珊珊聯想起來更是妒火中燒氣得鳳眼噴火，對母親火上澆油道：“李靜明知自己得了第一，卻故意反問我結果，她這明擺著是在故意羞辱我，讓我難堪!”母親聽后頓時拍案大怒，“李靜欺人太甚，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丫頭片子!”許珊珊母親為女兒的前途決計鋌而走險，來個“一箭雙雕”：“只有讓李靜身殘，你才有望出氣并取而代之，當上師范學校的老師。”次日，她找到了馬濤謀劃，請其幫忙實現“起碼要讓李靜兩年內不能跳舞”的目的。隨后，馬濤又托好友夏杰超找到兩名混混(一名在逃)負責直接下手。為了行動的“順利實施”，盡管有些不太情愿，但已經失去理智的許珊珊還是在4月19日晚專門帶著歹徒來到李靜擔任教練的健身館“認人”，由此，罪惡的目標鎖定無辜的李靜，直到街頭血案的發生。

在案件進入公訴審理期間，記者來到阜陽看守所采訪。一個人支撐起一個家，這位女兒眼中的“慈母”，在高墻內對自己鑄成的大錯痛哭流涕，“現在腸子都悔青了管啥用啊，我不僅傷害了另外一個女孩，也毀了自己的女兒，現在想想真不值，我是罪有應得啊”。魏玲懊悔地說：“當時只是想輕微地出手一下子，使她暫時有點兒困難，體檢過不去，沒想到他們下手那么狠。”現在，她也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女兒最終因為自己的一時糊涂受到牽連。根據警方目前掌握的證據，案發前許珊珊已經知道母親將請人實施犯罪，但她并沒有制止，因涉嫌共同犯罪而被批捕。阜陽師范學院體育系的師生們得知這個消息后無不替許珊珊扼腕痛惜：“她是個條件很好、外向活潑的女孩，經常參加各種社會演出等活動，就算這次當不上老師，隨便找個別的工作也不成問題。她竟然做出這種事，我們聽了都覺得不可思議，真替她惋惜難過!”

身中5刀原諒同窗

加害方后悔為時已晚，她們給病床上的李靜帶來的是心靈與肉體上的重創，李靜至今也沒能從血腥的暴力陰影中走出來。醫生介紹，由于李靜的韌帶多處斷裂嚴重，以后很可能將不具備承受劇烈運動的能力。盡管時間過去了近一年，李靜的傷口已經愈合拆線，但這一切恢復都只是“表面”的。因為右小腿的神經和跟腱嚴重受損，李靜原本靈巧白皙的右腳至今沒有任何知覺，只能看到腳趾不由自主地抽搐，令人心顫!特別是左腿膝蓋外側挨的一刀，縫了14針，傷口愈合卻絲毫減輕不了骨子里鉆心的痛。眼下，關于重傷后的李靜的恢復情況，醫生們有人說“較好”，有人說“不樂觀”，但有一個結果大家是心照不宣、又不好在李靜面前直說的：原本輕盈優美的“舞者”，將不可能恢復從前的樣子，大運動量的舞蹈不可能跳，做瑜伽一類的鍛煉更是奢望。

李靜的輔導員劉老師在看望了她之后，鼓勵自己的學生要有信心，一定可以康復，重新回到訓練場上：“我設計了一些康復動作，請李靜的母親幫她做腿部運動，配合醫生的治療。”從去年底開始，李靜就按照老師的關照，每天堅持做仰臥起坐；李靜的母親則每天幫女兒做腿部按摩，包括活動每一根腳趾。2007年2月，奇跡發生了。經過半年的恢復運動，李靜發現自己的雙腿可以向內彎曲了；下地扶著床，雙腿竟然可以挪動；家人拿來拐杖，李靜借助雙拐，可以走路了!

由于長期住院，使得經濟拮據的李家雪上加霜。到2006年11月底出院，李靜的治療費用已經花去了近6萬元，“本來我的手術已經花去了家里不多的積蓄，還欠了一大筆債。家里能借的都借過了，還要時不時到醫院檢查治療，真不知下一步怎么辦。”李靜的母親愛憐地望著女兒，卻只能嘆氣。在庭審之前，部分犯罪嫌疑人已與李靜達成民事賠償協議，李靜現暫獲9萬元的賠償。對于9萬元的賠償金額，李靜并不太滿意。她說：“我的治療費用就已經花去了近6萬元，所以相比之下，賠償金額顯得少了。”

在各方關心下，不久前，李靜與阜陽師范學校簽署了就業協議，成為了一名正式的體育教師。目前，正在恢復期的李靜一周上兩節課，主要教授體育心理學。

李靜告訴記者，她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扔下雙拐恢復健康。得知許珊珊被判緩刑的消息后，她非常平靜地說：“雖然是同學與家人的嫉妒心讓我遭遇厄運，但我現在已經真的不再怨恨許珊珊。過去的事情就讓它消逝吧，畢竟大家同學4年，她年紀輕輕將來的路還很長，我實在不想看到許珊珊因為這事而一輩子抬不起頭，其實我的心里已經原諒她了。”多么善良的李靜，若同窗許珊珊能聽到這番肺腑之言，她該作何感想?

(本文涉案人物均為化名。文章不得以任何形式摘編、上網、轉載，違者必訴諸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