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和歐陽飛到處閑逛。這小子每天都帶著照相機撞新聞。
我們經過一個卦攤兒前。
我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城市會有那么多算卦的,他們多是鋪了一塊布,然后坐在一個馬扎上開始云山霧罩地說,而且總有人樂此不疲地坐在對面讓他們看了五官又看手紋。而且,算卦的多以50歲以上的男人為主,這讓我覺得很寡味,若是美女我會雀躍地坐過去。男人好色,天性啊!
當我從一個卦攤兒前走過的時候,那個只有一只眼的算卦先生說:“先生.請留步!”我笑嘻嘻地說:“我可沒有錢,整天吃朋友的喝朋友的,只是賺點稿費養活自己,你千萬別給我算卦,太不合算。”但他一句話就讓我停了下來:“先生,我不收你錢。你這個月將命犯桃花!”歐陽飛說:“好好好,哥們兒啊,趕緊算算,在什么方向?”我們蹲下來,一下子變得十分虔誠。這年頭,誰不愿意命犯桃花啊,特別是單身的男人。“西南方向,但桃花中有小人,有小劫,你要一步——小心。”我回頭看著歐陽飛,他害怕地說:“哥們兒,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你的小人,我只暗戀‘張曼玉’。”
歐陽飛就是我的小人。從上大學開始,我每次戀愛全讓他給攪黃了,他損我的女友燕肥環瘦,因為總以“張曼玉”為標準,我的女友永遠是黃花萊一樣。被他攪黃也沒有恨過他,但誰說他不是小人?為了達到長期和我鬼混的目的,他讓我28歲前不準和女人真愛起來。
這一卦算得我眉飛色舞。歐陽飛說:“犯了桃花要讓我看看桃花,看看比‘張曼玉’如何。”
最后,為了真犯著桃花,我給了那一只眼的朋友20塊錢,但也給了他一句話:“你還是算算哪兒有500萬的大獎,然后你去摸,比在這守株待兔強。”犯什么桃花?我至今還一個人在北京流浪,像楊白勞一樣躲著房東,幸虧有歐陽飛幫助我,否則還不如楊白勞,因為他至少還有一個喜兒呢!
于是還和往常一樣,日出而息日落而作,整夜和歐陽飛等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三里屯,和世界各國人民在這里會合。那天喝酒到凌晨,一個電話叫走了歐陽飛,我一個人又喝了三杯伏特加,加上肚子里的酒,足以讓我分不清東西南北。我一出酒吧的門就想吐,剛要低頭,一個人撞進我懷里,醉眼迷蒙中我看見一張面若桃花的臉。
“張曼玉?”我失語,她怎么會半夜在北京?
“你喝多了?”她問我,我點頭。
“我送你回家吧?”我酒醒了一半,“張曼玉”送我回家?“你是誰?”我一連串地問。
“我來北京旅游剛才把所有的東西全丟了,身份證,錢包,信用卡,還有所有的東西,除了我沒有丟。我送你回家,然后你給我買車票,好嗎?”
我忽然想起那個一只眼的算卦老頭,命犯桃花,真準啊!我又問:“請問你是哪里人?”“西安!”
天啊,正是西南!
我笑容可掬地說:“當然當然,如果你看我不像流氓,咱就上車。”因為最近得了幾千塊稿費,我忽然財大氣粗起來:“不就是車票嘛!”,我說,“如果方便,我帶你在北京玩幾天?”
她竟然答應了,笑時,真的像一朵桃花。我一下子陷了進去,因為我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帶她回家后我倒頭便睡,她睡在客廳的沙發上,這是我第二天醒來才看到的。我說:“對不起啊,昨夜喝多了,讓你睡沙發。”她說沒關系。我這才發現,這女孩真漂亮,漂亮得不像話。然后我聞到紅棗和蓮子的味道。她笑著說:“我煲了銀耳蓮子粥給你喝。”我忽然感到一股熱熱的東西從心中升起來,除了我老媽,沒有人給我做過飯。
吃完飯后,我說:“請問芳名?”她笑笑:“可以不說嗎?”我說:“為什么?”她說:“萍水相逢而已,很快就煙消云散,留那么深的痕跡做什么?”
我以為自己夠虛無了,沒想到她更酷。
接下去的幾天我帶她去了長城、故宮、頤和園、天壇等等中國人民引以為自豪的一些地方,我給她照了很多相,照片中的她極像“張曼玉”,身材更像,她居然也1.69米。去長城那天我拉著她的手,在長城邊上吹風時風把她的長發吹了起來,然后我從后面摟住了她的細腰。沒人懷疑我們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連我自己都不懷疑。但我居然不知道她的名字。
“哎,我真愛上你了,‘張曼玉’。”她轉過頭來說:“我不是‘張曼玉’。”然后接著呵呵地笑著,一身妖氣,像《聊齋志異》中的嬰寧。
談了那么多次戀愛,此刻我竟然束手無策。
終于有一天歐陽飛打上門來。他進門就喊:“這些天你死哪兒去了,我以為你死翹翹了。”這小子有我家的鑰匙,從來不敲門。然后我和她從臥室出來,看到了目瞪口呆的歐陽飛。我說:“你嫂子,‘張曼玉’。”歐陽飛說:“嫂……嫂子?”然后他拉我進屋:“真的犯了桃花?你個重色輕友的家伙,這才幾天,你居然真找到了‘張曼玉’。”我點頭,說:“我準備請那算卦的老頭吃飯,請他一個月。”歐陽飛說:“真愛上了?沒有愛上就讓我去追吧,你知道我對‘張曼玉’的感情,可對蒼天明誓。”“小人,”我怒罵道,“再說半句我暴打你!”歐陽飛長嘆一聲,然后說:“這一只眼的老頭真邪門兒啊!”
我們三個去吃飯時這小子說盡了我的壞話,“張曼玉”笑嘻嘻地聽著,然后總問:“是嗎?”“是嗎?”我瞪了一眼歐陽飛,把他拉到了衛生間:“你什么時候能安靜一會兒啊?”
但我們出來時卻發現:“張曼玉”不見了。
和她同時不見的,還有我和歐陽飛的包,當然,還有歐陽飛那架2萬多元的照相機,我的包里有一張4000元的稿費單子,歐陽飛的包里有一堆卡和幾千塊錢。
歐陽飛說:“你的女友呢?你那可愛的‘張曼玉’呢?”我傻了,站在餐廳里不知所措。小姐問:“先生,請問你們吃什么?”歐陽飛氣急敗壞地說:“吃西北風!”
這是我遇到的最壞的一次愛情,也是最溫柔的一次仙人跳,其實她那么純正的北京口音,我怎么會相信她是西安人!還有,她沒有別人見到那些千年景觀時的雀躍,大概在家門口早就煩掉了,我還自作聰明呢!
歐陽飛說:“哥呀,我認識了你真是倒了血霉了!你看看你那火眼金睛都看了些什么呀,如此的妖精你都看不出來,在一起呆了10多天愣不知道她叫什么!所以,你這呆子注定只能賣字吧你!”
沒有人知道我內心的劇痛。看著我們的那些照片,她的長發好像還輕拂著我的臉,她的手仿佛還有溫度。是的,我恨不起來,縱然她騙了我,因為,從她撞向我懷里的那一個剎那,我就愛上了她!雖然,我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原來,當愛來臨,哪管她是什么妖魔鬼怪。
我去找那個算卦的老頭,他果然還在。“你來了,”他笑著說,“我早就知道你會來。”我看他得意的樣子,真懷疑他是否和“張曼玉”是一伙的,但的確怎么看“張曼玉”也不像他的女兒。我說了自己的故事。他慢慢地說:“年輕人,別著急,我早給你又算好了一卦。”“會怎么樣?”我急切地問。“柳暗花明。”
半夜,電話鈴響起,因為失戀,我已很久不去三里屯和歐陽飛鬼混了,所以一個人黯淡下來時,想起的多是那雙桃花眼睛。
我拿起電話:“喂,喂,喂。”沒有人講話。我的電話很少有人打進來,除了編輯們,但大多是在白天。我說:“歐陽飛,別鬧了,你知道我失戀,我真愛上‘張曼玉’了,我想死她那雙桃花一樣的眼睛,還有,她給我煲的粥,像我的妻。”電話那頭的人忽然哭了起來,我立刻恍然大悟,我大叫:“‘張曼玉’,‘張曼玉’!你不要掛電話,我只有一句話,我的稿費你領不到的,我給你送身份證好不好?”
一年之后,我和“張曼玉”結了婚。歐陽飛說,原來愛情真偉大啊,可以讓一個歧途女浪子回頭,也可以讓一個才子一下子變成蠢豬。
而小蝶說,知道嗎,做了這么多次仙人跳,這是最失敗的一次,因為最終把自己也賠掉了。
盡管知道了小蝶的真名,見面時歐陽飛依舊叫她“張曼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