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場還需父子兵

Travis Knight是個動畫設計師，從來沒有想過給他的富爸爸打工。有一天終于還是不可避免地接受了父親的offer，有一招叫“釜底抽薪”，他的工作室被老爸收購。郁悶的他怎么面對?——忘了說了，這個富爸爸叫Phil Knight，Nike的創(chuàng)始人。

漆黑發(fā)亮的皮鞋緊緊箍在腳上明顯有些不舒服——Travis Knight擠在西裝革履的董事們中間仿佛是一個剛進入軍校的新丁。以往一向以T恤牛仔示人的Travis現在身上穿的是自己唯一一套正裝，以努力扮演2002年秋季之后的新角色，一個他從來沒想過甚至覺得理所當然不會去追求的職業(yè)生涯。

那時候，Travis還是波蘭俄勒岡州Will Vinton動漫工作室里一個年輕、討人喜歡的動漫設計師，他的時光多是在電腦前為廣告和電視劇設計動漫圖片而默默度過，夢想是下一單設計，或許還有那么一天，可以制作他的第一部電影。

現在，忽然改天換日。

他忽然被要求在Vinton的董事會里占一席之地，進入了一個他以往覺得神秘的階層。當年他29歲，除了擔任動漫設計師4年的專業(yè)背景外，沒有一丁點兒管理經驗。更復雜的是，踏進董事會的那一刻他發(fā)現了自己的又一重身份——老板的兒子!“太突然了，忽然所有事情都一團混亂向你壓過來?！?/p>

這當然是Phil的主意。Travis也是這樣稱呼他父親的。他從來也沒希望吸引別人的注意，讓大家知道他老爸原來是這么叱咤風云的一個人。對于他腳上套著銀制耐克鞋出生的事實，他非常厭惡。然而，他無法改變。

Phil Knight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但他和眾多普通人一樣還有一個身份:他是一個父親。他為孩子擔憂，心路歷程與其他苦心的父親無二。他希望自己的兩個兒子Matthew和Travis可以子承父業(yè)，在他一手締造的耐克王國大干一場，把Knight家族譜寫的耐克神話好好續(xù)寫下去。但可惜兒子們一開頭就表示得十分明確:沒興趣。

那也沒關系，像Phil這樣的超級富豪可以自己造局勢。“9·11”后廣告市場迅速下跌時，他慷慨一揮，砸進一筆巨款拯救了Will Vinton動漫工作室。作為最大的投資方，他的要求是把自己的兒子和幾個耐克的老臣塞進董事會。Travis對于Will Vinton的依賴之情已相當深厚，但是忽然翻身成了工作室權威管理者的新身份仍然讓這個樸實的年輕人頗感局促不安。由于他是財大氣粗的投資方老板的公子，他的身份甚至還在原來的老板之上?！拔掖饝烁赣H讓我加入董事會的要求，但是，我實際上并不明白這究竟意味著什么。”會議桌前坐著Will Vinton，正是這個留著八字胡的家伙憑借自己的過人天分在上世紀80年代一手創(chuàng)辦了以他名字命名的工作室，還有新任董事會主席Phil以及他兒子——會議室里最年輕也是最安靜的總監(jiān)。不過Travis自己對這個變化并沒有感覺片刻欣喜。他懷疑辦公室里那些經驗老到的管理者們腦子里很可能都充斥著一個念頭:鬼知道這個乳臭未干的黃毛小子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叫管理。

接下來的五年，Knight家族發(fā)生了巨變:Phil已經不再是耐克的CEO，Travis在動漫方面的執(zhí)行力乃至管理經驗日趨老練。但是兩人都經歷了一場浩劫:Matthew的意外去世。那是2004年，一個失去了長子，一個失去了兄弟，而剩下的這兩個，似乎被什么東西更緊密地擰在了一起。他們對共同開創(chuàng)新的家族事業(yè)愈發(fā)投入。

Vinton工作室已改名叫Laika，并且成長為400多人的大型動漫工作室。它的業(yè)務范圍也延伸到包括制作模型、設計布娃娃等方面?，F在最大的一個動作是制作公司的第一部電影Coraline，預計下一季就可面市。一旦樹立起這個雄心以后，他們就不遺余力地把迪士尼、夢工場等大牌制作人招徠旗下，現在還在設計花費5500萬美元、占地30英畝、可容納300人的影院，也許就與耐克廠區(qū)毗鄰。Phil管理Laika的方式大概會讓其他影視制作室覺得不可思議:他把耐克以前的高管一個個請出山來擔任Laika經營管理的要職。可是這些人一點兒影視動漫方面的經驗都沒有，現任的CEO干脆坦言:“我已經告訴過Phil了，就算《海底總動員》里的那條小魚放在我面前，我也不知道哪個是哪個。”無論如何，Knight家族對電影Coraline的制作推廣信心百倍。這是由作家Neil Gaiman賣得最火的一本小說改編，本質上是個靈異故事:一個聰慧的小姑娘偶然間發(fā)現她家花園的后門可以通向另一重神秘世界。

Phil和Travis似乎并不像一對合拍的商業(yè)伙伴?！八俏宜泻⒆又猩眢w最為強健的一個，但卻對運動提不起一點兒興趣?！盤hil評價他的兒子時說，因為耐克品牌的關系，一年中總有很多次他們可以與那些知名的教練和運動員一起度過，“有好幾次他周圍都是最好的NBA球員，但是他從來不像普通男孩子那么興奮?！蹦菚r候，邁克爾·喬丹和阿加西等體壇巨擘也常會來Knight家族拜訪，Travis從來不告訴伙伴們那些超級巨星來訪的事，他并不需要那些注意:“他們是我父親的商業(yè)客戶而已，和其他人一樣平常。”

兒童時代的Travis更可能對一個素描本感興趣而不是癡迷籃球，但是成為Phil Knight的小孩可能比他原本設想的要復雜許多。尤其是在波蘭這樣一個小國，父親的光環(huán)就像跟著他走的云彩一樣無法躲避。無論是隨手翻開一本雜志還是打開電視，更一進入眼簾的很可能就是對Phil Knight和耐克的報道。從小他就聽膩了“這是Phil Knight家的小孩”、“耐克小孩”的指點，面對別人表現出對他的興趣也很不耐煩。高中的時候他還夢想過成為一名說唱歌手。那是上世紀90年代，說唱還遠未成為主流音樂。通過一個家族朋友的介紹，Travis很幸運地把自己的第一張唱片賣給了MCA唱片公司，但他很失望地發(fā)現，唱片的宣傳語仍然是“Phil Knight兒子的杰作”。

父親可以為兒子鋪路。他可以為兒子打開門，但一旦兒子走過去后，還是要靠他自己走。Travis畢業(yè)后，Phil也推薦了很多實習機會，Will Vinton工作室是最后一站。在2002年的時候，經濟蕭條下的Vinton兩臺電視秀節(jié)目的制作都泡湯了，廣告制作也急劇縮水。這個工作室人太多，錢又太少，債務堆得跟山一樣，Phil當時用500萬美元把這個小工作室拉出了困境。這個工作室活過來以后很快賺取了大筆利潤。

當然，事情也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么順暢。隨著Phil插腳進來，Travis目睹了一些他不敢想象的變化。Will Vinton，那個留八字胡須的創(chuàng)始人，也是當時的董事會主席，并沒有意識到Phil最初一筆投資(15%的所有權)包含了一個條件:允許他執(zhí)行若干公司的削減。“我實在是太天真了!我應該早就想到，他要把公司從我手里奪走給他兒子!”Vinton在數年前被迫從他一手創(chuàng)辦的公司離開時幾乎捶胸頓足，只拿到一筆象征性的補助。當時董事會的很多人，包括Travis在內，都覺得給他這樣的待遇不公平。

這個時期是Travis描述的“黑暗時期”，他見識了商業(yè)的殘忍和爭奪。

但是他對動漫的熱愛來自天性。每個早晨，第一個到公司的人就是他?，F在電影Coraline的設計工作已經緊鑼密鼓地完成了。他和父親Phil，坐在自己的棚子里觀看初稿。

“喔，這一段動畫是誰做的呀?簡直是天才!做得太棒啦!”

Travis微微一笑，沒有作答。

他當然知道是誰完成的。他也當然知道Phil知道是誰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