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足中國貨幣需求

被中國人喻為“老頑童”的諾貝爾獎得主蒙代爾說：中國的經濟實力和穩(wěn)定性還遠不及美國，美元時代還將持續(xù)很長一段時間，也許還有幾百年。

在香港舉行的”亞洲社會的五月”慶祝晚宴上，聽眾們品著咖啡，午茶時間給了聽眾向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羅伯特·蒙代爾(Robert A. Mundell)更多的發(fā)問時間。一位中國紳士從座位上站立提問，他的問題是，美元作為國際儲備貨幣到底能維持多長時間，這個問題看上去似乎就是針對世界最前沿的貨幣政策和人們所熟知的“友好中國”的發(fā)問，目的是為了預言中國貨幣政策卓越表現的提升。

但蒙代爾教授毫不猶豫地認為這種問題十分可笑，他解釋說，中國的經濟實力和穩(wěn)定性還遠不及美國。“我認為美元時代還將持續(xù)很長一段時間……也許還有幾百年。”蒙代爾說。

這種回答方式實在是常規(guī)晚宴期間來自智者的聲音。蒙代爾認為，被廣泛預測為不可持續(xù)的美國過高的貿易赤字不僅可以持續(xù)下去，它更是國際經濟的穩(wěn)定器。中國過高的貿易順差結余和人民幣壓力完全可以在結束中國央行過度控制下輕松得以解決，其干涉方式可以是發(fā)行債券干預外匯市場，從而達到控制貨幣供應量過快增長的目的。而且，這種方式也不會引發(fā)通貨膨脹。

通脹-通縮循環(huán)

蒙代爾，這位因在理想貨幣政策領域有杰出貢獻的“歐元之父”，在中國被人戲稱為“老頑童”。74歲的哥倫比亞大學經濟學教授蒙代爾在“大衛(wèi)牙擦騷”(Late Show with David Letterman)節(jié)目中還開起了玩笑。在意大利的錫耶納，蒙代爾擁有一棟城堡，他9歲兒子在佛羅倫薩的國際中學上學。

第二天，我在蒙代爾下榻賓館的咖啡店與他會面，希望能打聽到他對這個問題的底線。經濟學理論告訴世人，如果貨幣供應量增加，就可能引發(fā)通貨膨脹。蒙代爾用很多筆墨描寫這個理論，這給了我們什么啟示呢？

簡要解釋一下。如果中國貨幣完全放開，中國的貨幣系統(tǒng)將會與香港十分相似。當人們希望將更多的外匯收入轉化為港元的時候，政府就會增發(fā)貨幣并將外匯收入轉移為外匯儲備。這樣，資金供應量增加，如果自營供應超過經濟增長速度，一般的結局是貨幣流通量超過實物商品所需的貨幣量，于是發(fā)生通貨膨脹。1990年代中期，香港的通脹水平就曾超過美國。

蒙代爾自己將其解釋為“三位一體”(Impossible Trinity)。在國際金融體系中存在著無法解決的“三難困境”，也稱為匯率制度選擇中不可實現的“三位一體”，即在資本自由流動、匯率穩(wěn)定和保持貨幣政策獨立性三個目標中，一國只能同時實現兩個目標而不得不放棄第三者。像香港這樣的經濟體滿足了前兩個條件，但不能與其他經濟體分割開來去獨立管理自己的經濟，最終陷入通貨膨脹和通貨緊縮的循環(huán)中。

但他也強調，如果人民幣的強勢對升級中國國內消費于事無補，持有人民幣和以人民幣計價資產的信心又如何得以穩(wěn)固？中國國內經濟實力正日益壯大，中國人的儲蓄也達到新的高點，由于資本管制，財富很難流出國外，這樣，對生產領域的投資需求就超過了國內消費需求。同時，外匯儲備中的很大一部分不是來源于貿易順差，而是國內投資。現在，人民幣面臨的壓力在短期內不可能消除，這種狀況自2005年中國對人民幣采取緩慢升值以來表現尤為明顯。對人民幣升值的預期已經成為一種單向的賭博。

換句話說，將人民幣當作一種商品，中國的支付平衡就成為需求超過供給的結果：“如果按照平衡原則發(fā)行貨幣，額外的資金就會制造不均衡，人們會花掉更多的錢，進口也會增加，于是出現通貨膨脹的潛在危險。如果發(fā)行貨幣時考慮到額外需求的滿足的話，就不會發(fā)生通貨膨脹。”通過嚴格的管制，中國央行以迅速滿足需求的姿態(tài)滿足貨幣供應，從而加劇了不平衡。提高央行準備金的辦法也會產生同樣的影響。蒙代爾認為，一但管制得到放松，對人民幣的需求將迅速得到滿足。

而在平衡狀態(tài)下，是增加國內需求和進口，減少貿易赤字。如果沒有其他問題的干擾，國內價格的升高就不可能通過管制來實現，很多商品價格在公司實際上取得很好效益的情況下也難以提高。這樣，貿易順差就會減少，美國面臨的政治壓力也將得到釋放。

中國也面臨同樣的問題嗎？我們看到的是，中國央行在管制方面的工作做得并不出色。與經濟增長率11%相比，作為貨幣供應指示器的M2的供應量增長已經超過17%。即便如此，通貨膨脹水平也是很低的。事實上，在最近經濟增長水平降低的同時，通貨緊縮壓力已經凸現出來。

漸進，再漸進

現在，這樣的事實卻被中國經濟“過熱”的聲音淹沒。對于所謂的過熱，蒙代爾認為原因應該是需求過剩導致市場出現瓶頸。很明顯，中國目前還受制于國內需求不足。當經濟中存在一些孤立的瓶頸因素時，一般都會出現增加產量的沖動。

混淆的經濟術語并非只對中國這樣的發(fā)展中國家產生誤導。比如在美國，聯(lián)邦儲備委員會通常以利率為工具對經濟進行強力的干預，以此影響商業(yè)銀行借貸行為。此外，也用買賣債券的辦法進行調節(jié)。這只是經濟行為，美國對經濟的干預很少用行政，也很少干預證券市場。而在中國，這些方面的表現卻是相反的：匯率是中國央行政策管理的首要影響對象，而利率的設置很多是做給人看的，很少有實際意義。

說到中國股市泡沫，央行會刺破它嗎？中國如果要保持價格穩(wěn)定，它需要在價格指數中增加資產價格。但這些市場問題有待改革的深入。在國際貨幣環(huán)境處于穩(wěn)定狀態(tài)時，人民幣緊盯美元可能為實現價格指標目標提供機會，但即便中國具有格林斯潘式的人物，這樣的目標也很難達到。

蒙代爾認為，中國共產黨執(zhí)政下并沒有把匯率可兌換當作提高中國公民福祉的首要目標，但他也建議中共逐漸放松管制緩解支付平衡壓力。蒙代爾預測，人民幣不大可能立即實現完全可兌換，人民幣幣值不會上升，反而會下降。這是因為很多中國儲戶具有持有外幣保存財富的先天動機。由于政府轉變政策，這種動機將迅速轉變。1947年，英國央行遭遇了外匯儲備在一夜間蒸發(fā)的險情，于是不得不恢復資本控制。貨幣完全可自由兌換充滿了危機，策略也變得謹慎起來。

蒙代爾建議，為避免市場震蕩，放棄管制的外匯政策也必須采取緩進的策略。“我不會建議他們立即改變方式，這是一個漸進的過程，需要一年甚至更長的時段才能達到目的”，蒙代爾說。政策制定者的思路其實很清晰。“即使你的思路是錯的，你也不能朝相反的方向走，而是要找到轉變行為方式的其他理由。” 蒙代爾說。

蒙代爾曾多次訪問中國，再加上他一直要求保持人民幣穩(wěn)定，很明顯，他在中國領導層中產生了很大影響。兩年前，蒙代爾獲得中國政府贈送的“綠卡”，他具有在中國生活和工作的永久居住權。蒙代爾透露說，他自己在北京買了公寓，還把兒子接到了附近的一家學校上學。

但蒙代爾同時也對中國頂級經濟學家表示懷疑，將關注的焦點更多放在了下一代人身上。現在，蒙代爾的名字已經被一家商業(yè)學校借用，他的形象也即將在中國的電影劇本中閃亮登場。他幫助投資的學校向中國學生傳授著供給經濟學。即便是作為和政府關系密切的經濟學家，蒙代爾仍具有獨立的思考能力，他真是個名副其實的“老頑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