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砂壺傳奇

一個月黑風(fēng)高的晚上，三條黑影在一座荒涼的亂葬崗閃動。荒山上草木森森，冷風(fēng)吹來，亂七八糟的樹枝草葉像無數(shù)吊死鬼在跳舞、嚎叫。這座山崗在這一片山丘中是最高的，遠(yuǎn)處是條小河蜿蜒環(huán)繞，河那面是大片平川。山崗下是無數(shù)墳頭的亂葬區(qū)，山腰以上卻有不少古墓。古人最講究風(fēng)水，這座山崗龍盤虎踞，是再好不過的風(fēng)水寶地，所以不知哪朝哪代山崗上造了不少規(guī)模不小的墳?zāi)埂Ｈ龡l黑影摸到早已探查好的一座古墓前，熟門熟路地開挖盜洞，鑿開了封土。這三條黑影一個是祖輩都是盜墓出身的劉三；另外兩個是劉三的伙計胡綽、回維。劉三讓胡回二人望風(fēng)，自己下洞鑿開了楠木棺材的時候，拖出了已下葬幾百年的尸體。劉三一摸尸體，驚得叫出聲：“天呀!尸體還是軟的，沒有腐爛一點。”原來這個墓選的地勢好，干燥不透水，封土又嚴(yán)密，棺材是楠木的，對防腐起了重要作用。雖然埋了幾百年，真的一點也沒腐爛。要是送到博物館，說不定又會像馬王堆漢墓的老太太那樣引起轟動?劉三一伙是來盜墓發(fā)財?shù)模?dāng)然不會想什么馬王堆古尸。劉三點起配有遮光罩的氣死風(fēng)燈，除了一束光射到洞里，其他地方是看不到光線的。他抱起尸體立在洞壁邊，剝?nèi)ナw上裹著的一層上好絲棉，露出穿著綾羅綢緞的古尸，熟練地從死人嘴里掏出一顆避邪玉珠，然后又摘下死人手腕上的玉鐲子，取下手指上的玉指環(huán)，以及尸體上的各種金玉小玩意兒，一古腦塞進(jìn)自己身背的那個特制袋內(nèi)。取完尸體上的財寶，他又用嘴叨著燈，鉆進(jìn)棺材，把里面陪葬的金銀器皿全都收拾干凈。這時，忽然聽到外面胡綽在輕聲叫：“劉哥，得手了嗎?這么久了，你莫被里面的鬼拖住了?”劉三“呸”了口痰暗罵：“媽的，你才會被鬼拖去呢。”一邊小聲應(yīng)道：“快了快了，你們莫急，我就出來了。”正準(zhǔn)備鉆出棺材，突然看見棺材盡頭還有個黑乎乎的東西，就順手撈起塞進(jìn)了袋子，這才趕快退出棺材。胡回二人正探頭朝洞里望，劉三把裝東西的袋子遞出去說：“你們準(zhǔn)備填土，我就出來了。”說著他把尸體塞進(jìn)棺材，跳出盜洞，搶過酒壺，連喝了幾口酒，才長吐一口氣說：“快填土，天要亮了，收拾好，莫讓人發(fā)現(xiàn)。”胡綽和回維二人趕快把挖出的土又填回盜洞，并蓋上早已準(zhǔn)備好的草皮，等一切收拾完，天邊已露微微曙光。三人一溜煙跑回了胡綽家。胡綽是個單身漢，家里只他一人，正好分贓。

劉三把特制袋里的東西倒出來，看到最后取的那個黑東西原來是個舊陶壺。胡綽拿起看了一眼，丟到一邊說：“這個破東西拿回來作什么?我家別的沒有，這樣的茶壺倒還有幾個。”回維也拿起看了一下，笑著說：“我也不要，這么小的壺裝得幾杯水?還不如我家這個大瓷壺實用。”劉三解放前跟他父親盜過幾回墓，也見識過一些古物件，見胡回二人不要舊陶壺，知道他們不識貨，心里暗喜，臉上卻絲毫不露聲色說：“東西分成三堆，讓你們二人先選，剩下的歸我。”胡回二人笑道：“還是劉哥做事公平，”說著各選了自己認(rèn)為多的一堆，喜孜孜地把玩。劉三收起自己那一份說：“這個舊陶壺你們不要，我就拿回去裝茶喝，不過我也不白拿，這里有四元錢，算是我請二位吃餐飯。”胡回二人被金銀玉器耀花了眼，望也不望地說：“好好好，虧了劉哥了。”

劉三回到家，神秘地對老婆和兒子說：“看到這個寶貝了嗎?這回我家要發(fā)了。”他老婆和兒子見他拿出一只不起眼的、泥巴糊糊的舊陶壺，當(dāng)然不信。劉三這才說：“這是一只上好的紫砂壺，是古代王公貴族喝茶用的。我聽爹說過，這樣的壺價值連城，比這些金銀玉器都值錢。這只壺陪葬了幾百年，最少也是清朝初年的貨，要是明朝的名家做的，那就不知要值多少錢了?”他老婆和兒子以為他想錢想瘋了，都不肯相信。

有人會盜墓，自然有文物販子來收他們的東西。劉三的伙計把到手的東西賣了高價，歡歡喜喜地花天酒地去了。劉三還是留了一手，其他東西都賣了，只留下那把舊陶壺沒有出手。文物販子早就知道劉三的大名，特意問劉三還有什么寶貝?劉三這才拿出了那把舊陶壺。文物販子的眼毒，一眼看出這把壺價值連城，便問劉三要多少錢才肯出手?劉三開口要十萬，文物販子不肯，因為出這么高的價買下，自己還有多少利潤?經(jīng)過一番激烈的討價還價，劉三寸步不讓，終于沒有成交，文物販子恨恨地走了。劉三因為挖到了寶物，晚上興奮得找老婆做那夫妻間的日常功課。正進(jìn)入高潮時，房門被打開，兩個黑布蒙面人沖進(jìn)來二話不說，揮刀砍死了赤身裸體的劉三。劉妻嚇得暈死過去，也被亂刀砍死。那兩個黑衣人心狠手辣，一不做二不休，連劉三那十九歲的兒子也在夢中被砍死。到第二天下午，鄰居到劉三家來借東西，發(fā)現(xiàn)劉三倒在血泊里，嚇得魂飛天外，連滾帶爬地跑去報了警。

那兩個黑衣人當(dāng)然就是那兩個文物販子，他們殺了劉三后，連夜跑到省城找門路把貨出手。這天，兩個文物販子接到電話，說要他們第二天帶貨去交易。兩人知道這回可發(fā)一筆大財，便連夜打來好酒，買來好菜，提前慶賀。這兩個文物販子一個叫戴斗，一個叫赫星。兩人一起干這行買賣好幾年了，過手的古玩不少，可還沒有碰上一件真正的好東西。所以發(fā)財夢一直沒有實現(xiàn)。這回從鄉(xiāng)下搞來這么個好寶貝，而且憑他們的經(jīng)驗可以肯定是真正的明朝老壺，能賣個好價錢，早就興奮得不得了，所以一邊大口喝酒吃肉，一邊盤算錢到手后，如何享受一番。戴斗說：“老子好久沒有近過女人了，這回有了錢，一定要去找老相好重溫舊夢。”赫星說：“盡說些沒志氣的話。老子有了錢，一般的娘們老子還看不上眼，要玩就去某大夜總會找個高檔三陪痛快一回。”戴斗三杯酒下肚，起身去解溲。赫星曖昧地笑著挾一大塊肉塞進(jìn)嘴。戴斗回來又接著喝，不一會兒，突然肚子痛如刀絞，倒在地上翻滾不停。赫星陰笑著說：“老戴，是不是昨天受了寒，今天這么多酒肉肚子受不住了?”戴斗痛得話也說不出了，只是咬牙切齒地睜大眼死死地盯著赫星。不多久，戴斗就七竅流血一命嗚呼了。赫星狠毒地說：“老戴，對不起了，這寶貝就算賣了好價錢，也要兩個人分。要是全部歸自己，那有多好?這樣發(fā)財?shù)臋C會不是天天有的，我如不先下手為強，等到你萬一也想獨吞，我可就慘了?你放心，我一定好生安葬你，不會讓你曝尸喂狗的。”赫星把同伙的尸體拖到荒山溝埋了，算是履行了諾言。第二天，他單獨去赴約，把陶壺以二十萬元高價出了手。要知道九十年代初的人民幣比現(xiàn)在值錢得多，二十萬元大約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二百萬還不止。赫星憑空得了這么大一筆巨款，胡吃海喝了一頓，照自己和戴斗說的那樣，連夜跑到省城某大夜總會，要找個高檔三陪小姐過夜，想以此放松一下緊張了幾天的情緒。這個夜總會三陪小姐都是些貪慕虛榮的女大學(xué)生客串的，年輕漂亮，有文化，當(dāng)然收費也不會低。一個打扮時髦的絕色女子娉娉婷婷走過來，一眼看到赫星起皺的西裝，領(lǐng)子發(fā)黑的白襯衣，不屑地說：“老板，這里是高消費的地方，我們坐臺要五百，出臺要一千，還不算夜總會的單。”赫星這時財大氣粗，臉一板：“怎么?你看老子沒有錢?”說著掏出一扎百元大鈔往桌上一拍：“只要把老子侍候得開心了，老子把這錢賞給你。”俗話說瞎子見錢眼開，這些三陪小姐只要你出得起錢，她就不管你是王八兔子賊，一概舍身相待。三陪小姐這時見赫星出手闊綽，才知自己看走了眼，馬上媚笑著挽起赫星的膀子，拖到自己租住的客房里。門一關(guān)，就迫不及待地脫去外衣，露出極其性感的、只穿著小得不能再小的三點式內(nèi)衣的白嫩胴體。文物販子早已欲火焚心，淫笑著脫衣解帶，餓狼一樣撲上去，抱起赤裸的三陪小姐顛鸞倒鳳。赫星和小姐快活夠了，一時得意忘形，便說出了自己發(fā)財?shù)氖隆Ｋ自捳f：“財不露白，隔墻有耳。”第二天，有人發(fā)現(xiàn)那小姐和赫星一絲不掛地、雙雙被殺死在客房里。赫星和戴斗一死，誰也不知那件陶壺賣到哪里去了，陶壺從此失去了下落。警察查到這里，也只好把這樁連環(huán)殺人案定為縣案。

幾年后，香港一次拍賣會在電視里播出，一件紫砂壺拍品引起和劉三一起盜墓的胡綽和回維的注意。據(jù)報道，這是一把中國明代的紫砂壺，經(jīng)專家鑒定，是明代宜興紫砂壺制壺開山之祖——金沙寺僧的真品。金沙寺僧只有一個傳人，那就是紫砂壺史上著名的龔春。據(jù)史載龔春的作品全國僅一件，還是把沒蓋的供春壺。龔春有個出色的弟子叫時大彬，時大彬把中國紫砂壺藝術(shù)發(fā)展到一個極高水平，他的壺傳世不多，每把都價值連城。然而時大彬的師祖金沙寺僧的作品，國內(nèi)還從沒有發(fā)現(xiàn)過，這可以說是一件獨一無二的國寶。這把紫砂壺當(dāng)時拍出了五百多萬美元的天價。胡綽和回維不久前剛剛刑滿釋放，他們從電視里認(rèn)出香港拍賣會上的那把天價紫砂壺，就是當(dāng)時他們都不想要的、后被劉三拿去的那把舊陶壺。他們二人又是后悔又是慶幸：“后悔的是當(dāng)時沒有要下這件寶貝，不然現(xiàn)在可就成了千萬富翁。慶幸的是幸虧當(dāng)時不識貨，不然只怕劉三的下場就是自己的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