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愛

1

那年他18歲，她17歲。

他們是同班同學，在一個四川小城上學。

在學校舉辦的一次晚會活動中，他寫了一首詩參加比賽，她作為朗誦者，在臺上，在全校師生面前聲情并茂地朗誦了他的詩。坐在臺下的他，第一次發現她是如此的美麗動人。

晚會結束后，他固執地要送她回去。

校園里開滿了梔子花，花香溢滿了他們走過的道路。

走到女生宿舍樓下的時候，夜色很暗，只有樓前那昏暗的燈光灑在他們身上。她上樓前有些俏皮地回頭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等他說點什么。可是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就這樣，在校期間他們既沒有牽手又沒有相擁，連一句親熱的話語都沒有。

2

那年夏天他20歲，她19歲。

畢業離校時，他們選擇了同一天走，同一個車站，同一時間點發車。

他們讀的是中專，那時學校還包分配。他在畢業之前想盡辦法想和她分到同一個城市，無奈，他付出了所有的努力，最后還是被指定分到了他的老家。

為此，他在那些日子整夜整夜睡不著，他想著就要天各一方不由心傷。每每在教室里碰上她，他想表達一些不舍，可是話到嘴邊，什么也說不出來。

就這樣，分別的那一天就到了。

他坐的車是前往重慶，她坐的車是前往成都。

只是當他坐在車上，從車窗看著她坐在另外一輛車上時，心里的難過就如起潮的海，陣陣疼痛讓他很多年都無法忘懷。

當汽車快要起動時，他終于控制不住自己，從車上跑下去，直接跑到了她所在的那輛車上，沖到她的面前，她有些慌亂而不安，可能是他當時的表情嚇壞了她。

他說：“我愛你，等我，我一定來找你……”

話一出口，她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而這一別就是兩年。

3

再次相見已是深秋的成都。

他22歲，她21歲。

其間，他一直在給她寫信。他一直堅信：總有一天會在她的身邊，陪伴著她。

兩年來，他保持著一個月三封信的聯系。開始，她每一封信都會回。時間長了，她的回信就漸漸少了，到了第二年，就很少很少了。仿佛他們之間，已經有了一條長長的河流。

他記得她的最后一封信有一段話是這樣寫的：我們在兩個不同的城市，就像兩顆流星，分布在天際的兩方，只能相望而不能相擁。忘了吧，我將會有自己的生活，你也珍重自己，選擇你自己的生活吧……

他突然好像從沉睡多年的一個夢里清醒過來一樣。

但他在心里對自己說，再給自己一次機會，也給自己一個結局。于是，他就在深秋的一天，悄然來到成都。

他是在她家的樓道門口等到她的，她依然美麗如花，和昔日那個站在臺上朗誦他的詩文的那個女孩子一樣，讓他傷感而心碎。

她有了自己的男朋友。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沒有超過一個小時，在那個茶樓里，他大都沉默著，只是靜靜而憂傷地看著她。因為他知道，這一次見面，就是一種結局了。

他走的時候，她伸出了她的手，放到了他的手心，他感到溫軟而迷惘。

那個深秋，天空一直下著雨，淅淅瀝瀝，就像他悲涼的心。

三年后的一個午后，他當時正在一場商務活動中以主角的身份談判。

他突然接到她的電話：“你到了成都，為什么不給我電話？”

他心里霎時升起了喜悅和快樂，就因為她主動打電話給他。

那天的商務談判相當順利。

那時，他已經25歲，而她已經24歲。他沒有女朋友，而她已為人妻。所以盡管他到了成都快一年了，但他一直沒有和她聯系，他希望她快樂地生活。

于是，他們的再次相見就簡單而隨意。

他們選擇了星期天相見。

她一見他就說：“怎么不來看我啊？”

他笑笑說：“這不是見面了嗎？”

于是她用力在他的肩上打了兩下，笑盈盈地說：“為了罰你，你得陪我逛商場。”

于是他們三年后的見面，如此的生活化和簡單化。

走到化妝品專柜時，她很細心地看著一款玉蘭油護膚品，于是他買下來送給她。

她開心得像一個小孩，很隨意地就將她的一只手挽著他的胳膊。當她的手靠近他的胳膊還不到幾秒鐘，突然她很快地將手收了回去。

一路上，他們走在熱鬧的大街上，再也沒有剛才的隨意和開心。兩個人都沉默著。只是偶爾相互地看看對方，眼里充滿迷惘，心里充滿沉重。

分手的時候，她看著他：“找一個女朋友吧。”

他嘿嘿地笑了兩聲說：“找一個像你一樣的。”

她轉身跑得很快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

4

他們在同一個城市生活著，時光如流水一樣轉眼逝去。又是三年過去。

盡管如此，他們也只是偶爾打個電話問候一下對方。就算是相見，也是在朋友的聚會里。平淡而簡單。他們再也不提及感情深處的事情。仿佛在現實的世界里，各人有各人的生活軌跡，于是，很多的想念只能留在塵封的心河里。

那年他28歲，她27歲。

他打電話給她：“五一節同學聚會，你來參加嗎？”

她說：“來的，再忙都會來，不過我想能夠在同學會上見到你妻子。”

五一那天，各地的同學都來了。他們把聚會地點放在了成都郊區的一個農家樂里面。

他和妻子到達那里時，她已經在那里等他們了。

很自然，他介紹了妻子給她認識，她很高興地和他的妻子手牽著手，很熱情的，兩個女人一見面就好像多年沒見的朋友一樣，好像有好多的話說不完。只是他能感受到她的笑容背后有一些淡淡憂愁。

吃晚飯時，她一直就坐在他妻子身邊，一邊給他的妻子夾菜一邊與他碰杯喝酒。看得出，她們相處得很愉快。

晚飯后，他們包下了一個OK廳。

那晚的月光皎潔，清風徐來。同學們的興致都很高。

當夜色更深時，她獨自走到臺上，點了一首歌：《哭砂》。

歌詞他記得不太清楚了，但他記得在他畢業離校的前一天晚上，在學校操場的籃球架下。她對他說：“明天就要走了，唱首歌給你聽吧……”

今天，她再次唱起了這首歌。那歌聲如泣如訴，唱得他心里凄愴。

他就靜靜地坐在那個角落里，靜靜地看著她，仿佛又走回了從前。他以為這么多年，在塵世的生活之中，他的心門就此關閉，那份溫情將永不會再來，而在這時，他的內心依然升起陣陣的溫情和難言的感動。

歌唱完了，她帶著微笑向他靜靜地走過來。

她對他的妻子說：“借你的他一用可以嗎？”

妻子笑了笑，點點頭。

他們在舞池中，邁著輕盈的舞步。

燈光很暗，他擁著她，她在暗暗的燈光下，頭輕輕靠在他的身上。他想說些什么，她喃喃地說：“什么都不要說，就這樣，讓我在你的懷中，就這樣……”淚水打在他的衣衫上。

第二天一早，她就走了。

他在中午的時候帶著妻子一起坐車回家。

坐在車上的時候，她打來了電話。

她說：“能看到你幸福，對我，是一件開心和快樂的事情。我三個月前辦理了離婚手續。以前沒有對你說，怕會影響你的生活。參加完同學聚會，我可能要到另外一個城市去生活一段時間，我會記得你，希望你永遠快樂和幸福。”

他愣在那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十年了，從他18歲到28歲，這十年后的今天，她離婚，而他卻正好在三個月前辦理了結婚手續。他終于忍不住像一個小孩失聲痛哭起來。因為他知道，所有的所有，就此別過。所有的所有，真正的了結，只能在時空的遠方，祝愿對方。所有所有的付出與真誠，在緣分的擦肩而過中，昨晚已成為最后的一次回首……

而他的妻子卻用手中的紙巾將他臉上的淚擦拭，將他的頭抱在自己的懷中，用一雙細膩的手，撫慰他心靈的紋路……他嘿嘿地笑了兩聲說：“找一個像你一樣的。”

責 編：謝荔翔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