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挑染,沒有限量版的包包,沒有Van CleefArpels,沒有魚嘴鞋,還得纏著小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古代女子的生活看上去似乎挺無趣,其實,流行無處不在,她們的生活和當今一樣時尚一從諸多元曲劇本里可以看出。在那個時期女人的眼中,玉飾應是昆玉的最好,金飾則最好是產自云南麗江的麗金:禽類尾毛材質的團扇遠不如細絹精紡成的有地位,四川產的西川錦被公認為質量上乘,而首飾匣子不能用貴金屬,得是紫檀木的才顯得有品位。翠鳥尾長毛形的翠翅頭飾最好搭配長及腳踝的裙裝,鳳形頭釵則不適合小家碧玉,大家閨秀才壓得住它……
現在看起來,時尚這東西是日韓學歐美,港臺學日韓,大陸學港臺。據周錫保的《中國古代服飾史》(中國戲劇出版社,1984)記載,早在元末,女人們穿衣裳就開始模仿韓國了。當時在都城里流行仿高麗式樣的衣服、靴和帽子等,因為當時的后妃、貴族喜歡用高麗女子做侍女,所以穿衣風格受了影響。明朝時女裝也受高麗裙式的影響,裙擺作蓬張狀,即所謂的馬尾裙。何止衣服被影響,折扇還是從高麗傳人的呢,只有團扇是中國傳統扇的形制——大收藏家張伯駒在《春游瑣談》的《南宋折疊扇》一文中提到宋人張世南的《游宦紀聞》,上面記述宣和六年高麗進奉折疊扇。所以時尚是歷史悠久、傳統厚重的。不過在顏色方面則不可盡信外來之言,保羅·福塞爾在《格調》里把紫色貶得一無是處,他說:“紫色屬于貧民階層。”我們的《漢書·百官公卿表上》里則記載:“三品以上服紫,四品五品以上服緋。”因此在我國,紫色是高級官吏之服色,所以有“脫了紅袍換紫袍”之說。
那本《中國古代服飾史》里還有很多有趣的女裝細節。明弘治年間(1488-1505),女上裝的下擺僅剛剛蓋住裙腰,“富者用羅緞紗絹織金彩繡于通袖,裙則用金彩膝襴”。正德年間(1506-1521),上衣開始變得肥大,裙褶增多。今年流行的長衫就類似這種,略過臀部的長衫加上其高腰線的設計,不管是單穿還是在外面套件風衣,還是搭配Legging,都是不錯的選擇。嘉靖(1522-1566)初上衣的下擺已經垂到了膝蓋下,離地僅五寸,袖子有四尺多肥,僅露出二至三寸的裙擺。這個演變雖然有些極端,不過還是與2007年服飾流行中oversize的風格不謀而合,休閑寬松的款式是其中心思想,典型裝扮就是SU-PER LONG襯衣外套緊身短外套或是搭配小馬甲。
嘉靖時裙子的流行樣式為梅條裙,裙內脛足加有膝褲。裙子和膝褲在初期崇尚刺繡裝飾,后來又流行起了本色。裙裝流行有花色的,或插繡,或堆紗,后來又時興起大紅和綠色的繡花裝飾。MOSCHINO在今年春夏秀上推出了一款慵懶的褶皺絲綢休閑褲,上身搭配黑色的圓邊繡花小西裝,設計師在整體造型上還給模特選擇了土耳其藍寶石耳環來呼應上衣衣角處及紐扣處的繡花,以此構建不完全的民族風。
崇禎初專用素白,裙上繡有圖案。位于裙擺邊的一至二寸處,崇禎末年則崇尚細褶裙,行動時有如水紋波浪,裙下邊則用大紅一線,上加繡畫二三寸——一條白色的連衣裙應該是女孩衣櫥里的必需單品,如果單穿白色太單調,并且素白的裙子本身并沒有太多精巧別致的設計的話,那么搭配一根花色或亮色的絲巾則會有不錯的效果。
嘉靖時出現了膝褲——剛開始時的膝褲長至膝下。“垂下沒履”,制作極考究,五彩鑲繡,甚或裝綴金珠翡翠。崇禎年間演變成短小款式,“只在脛間有之”,褲腳長度剛到鞋面。我們完全可以把膝褲看成是去年一直流行的長衫配緊身直腿牛仔褲,或者是七分、九分褲,或是搭配Legging的穿法。如果現代人承受不了將如許珠寶縫綴在衣裙上的奢華,也可以用亮片代替,加上前面提到的梅條裙內配膝褲,名模Sasha若是生活在中國明代,定是這樣的扮相。
在古籍插圖或文物壁畫、雕塑里,乃至現在的戲曲演出里常常可看到的一件單品就是比甲,古稱對襟短袖或缺袖衣,明初長至臀部,末期就長至腳踝了,里面的裙子只露出三寸左右。《金瓶梅》第十五回《佳人笑賞玩燈樓狎客幫嫖麗春院》中有吳月娘率西門家眾女人去赴李瓶兒元宵之宴的情節——這一天西門家女人們的裝束是這樣的:“吳月娘穿著大紅妝花通袖襖兒,嬌綠緞裙,貂鼠皮襖。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都是白綾襖兒,藍緞裙。李嬌兒是沉香色遍地金比甲,孟玉樓是綠遍地金比甲,潘金蓮是大紅遍地金比甲”。看似閑筆,卻細微而深刻地透露了妻妾嫡庶的分別以及她們個性的鮮明差異。
在2007年的VERSACE春夏發布會上,娃娃領、略微過腰的斗篷下擺的小外套重新嶄露頭角,這種與明代的比甲極為相似的斗篷外套在現代社會中首次流行似乎還是在20世紀60年代,而今年相似的流行款式則莫過于前面底部呈圓弧形、背面有微微上翹的荷葉邊的小西裝,剪裁得體的話,瘦子穿了更凸顯線條,胖人穿了則有明顯的“減肥”效果。當時與比甲相搭配的往往是長袖衣,不過在明末清初時,已演變為長度略過肘部的七分袖。2006年初PRADA的設計又一次使七分袖在當年的秋冬季上衣中流行了起來。古時女人隨身帶的荷包,正如今天的CLUTCH;而《金瓶梅》的一些插圖里,裹在女人胸前的名日“腰子”的東西,或許正是當下髦得合時的抹胸吧。
經典元曲里的女主角往往都是品味很不錯的女子。《琵琶記》第三出描寫了牛大千金的平常日子:“繡屏前品竹彈絲,擺列的是朱唇粉面。”——不僅講究化妝打扮,懂樂器會讀書也是人生的重要一環。正如作家黃集偉所言:“你以為你念了經濟學就不是窮人了?”“珠翠叢中長大,倒堪雅淡梳妝”,這牛小姐的淡雅打扮倒的確有低調的貴族氣韻,看來,品味可不是單單靠金錢能夠買到的,何況人家閨房里還有云母裝飾的床帳和水晶穿起的珠簾呢。
著名的崔鶯鶯也非一般人,這個在《西廂記》里把男主角和整寺的和尚都給迷倒了的女子可以從第二出的兩句唱詞里看出其穿衣功底:“翠裙鴛繡金蓮小,紅袖鸞綃玉筍長。”人家敢把大紅和翠綠放在一起穿,而且裙上和袖口還刺繡有鴛鴦、鳳凰,活脫脫的跳色加民族風。十三出里。“動人處弓鞋鳳頭窄”——崔鶯鶯腳穿鞋頭刺繡有鳳凰的弓鞋。這弓鞋是根據纏足女人的腳弓制作的,和現在的高跟鞋差相仿佛,弓鞋這個詞兒是不是很容易會讓人聯想起LV的那款驚世駭俗的“風火輪”?而崔鶯鶯的整體裝束不由使我想起之前被比作時尚界的“吉爾伯特與喬治”的荷蘭設計師組合維克多與羅爾夫的荷蘭民間裝束設計:直截了當的裁剪,格子斜呢花紋夾克,大花朵圖案的長裙,高跟木底鞋上還印著代爾夫陶器的藍白花朵。《西廂記》第十五出里,“聽得一聲去也,松了金釧”——你看,鶯鶯還有臂環呢。
其實古代的穿著給我們的第一印象就是:繁瑣。不過換個詞來看待的話,會別有一番情趣:混搭——MixMatch。肚兜兒,內襯,夾衣,薄襖,比甲,裙子,膝褲,脛足,裹腳布外面還得有襪套……冬天的話就要加件裘襖,還得是正經八百的皮草。描眉梳頭貼花黃,再用蘭麝香料把衣服和自己熏得芬芳馥郁。姹紫嫣紅五顏六色,可謂重巒疊嶂,視覺上卻不顯得凌亂,透著獨特的華貴氣息。現在的姑娘們混搭可不能再追求寬松式了,Michael Kors在今年T臺上的一款整體搭配可被女孩們奉為層疊混搭經典教程的:上身是圓領緊身T-Shirt,加上抹胸式連衣裙,下穿七分Legging,搭配長款針織外套——原則是要讓每件單品都露出來,講究層次感。層疊法比較高段,這需要多年對流行的感悟和運用才能得心應手,這也是設計師對Kate Moss和Lohan比較推崇的原因,而Alba和Knightly她們也成了時尚雜志的常客。就平時而言,除非對自己的穿衣水準自信滿滿,一般人兩件混搭就已足夠,這樣不容易顯得臃腫。像上面提到的混搭辦法,可以去掉外套穿。或者穿裙子和Leg-ging,或者是內衫和抹胸式裙子。當然,還必須強調的是,一般不建議用三四件這么多去混搭。
在《牡丹亭》的第十出《驚夢》里,女主角唱道:“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兒茜,艷晶晶花簪八寶填……”可見,她身穿茜紅色裙裝,搭配顏色鮮艷出挑的上衣及內襯,并佩戴各種寶石鑲嵌成的簪子。“茜”是茜草,其根可做紅色染料,茜紅即絳紅,是古時女子很喜歡的一種顏色,如唐代詩人李群玉的《黃陵廟》詩:“黃陵廟前莎草春。黃陵女兒茜裙新。”清人董俞則有《山花子》詞:“脈脈柔情怯曉風,茜裙雙帶綰芙蓉。”崔鶯鶯也喜歡穿茜紅的裙子,《西廂記》第五本第一折描寫她“這些時神思不快,妝鏡懶抬,腰肢瘦損,茜裙寬褪,好煩惱人也呵!”所以,“茜裙”成了女子的代稱,如南唐李中有句云:“茜裙二八采蓮去,笑沖微雨上蘭舟。”(《溪邊吟》)而南宋著名詞人姜夔的《小重山令·賦潭州紅梅》詞里則有這樣的句子:“東風冷,香遠茜裙歸。”無不透著秀美和生動。
不過,并不是所有的古代女子都有福氣穿茜紅。如明代早期規定民間婦女的禮服不能使用大紅色、鴉青和黃色,到成化年間還不許婦人佩戴寶石首飾,直到萬歷時女人才可以穿紅色的袍。《牡丹亭》第七出《閨塾》里,丫環春香拿給杜麗娘的毛筆其實是她描眉用的螺子黛;第十四出《寫真》里,“可可的淡春山鈿翠小”一句意為:淡淡的眉毛恰好和小小的花朵形首飾相稱。可見,杜麗娘不僅穿衣的顏色選擇比較前衛,其他方面也是高手,所以她在相思病犯得死去活來之際,自描春容時都沒忘了將妝容與首飾搭配協調,從中我們可以推測她已經在混搭各種撞色了,實乃當時的時尚達人。
最后,不妨回憶一下《穿Prada的女魔頭》里Mervl Streep教育剛入行的小助理的話:“你以為是你自己選擇了天藍色,其實是我們替你選的。”于是我們也有理由相信,高臺高跟鞋與短打裙并非從天而降,而是拜諸位時尚前輩所賜——前有宦門千金崔鶯鶯和杜麗娘,后有風尚明星杜鵑和婚紗皇后VeraWong。也正如Coco Chanel所言:“潮流在變,風格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