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加拿大展示著包羅萬象的的文明佳作,但它狂野豐腴的風景才是最震撼的藝術作品。
5個世紀前,荷蘭探險家雅克·卡特爾(Jacques Cartier)和他的水手以及尾隨的海盜們沿著圣勞倫斯河口順流而上,來到一片被湍急的河流環繞的島嶼和大陸時,映入眼簾的壯麗美景,使這位哥倫布追隨者忘記了法國王室賦予他們的探索“西北航道”的使命一此前,他們的目的地是在那個時代看起來遙不可及的印度和中國,傳說中的“東方香料群島”。

眼前這片精致而狂野的沃土帶給他們瞬間的莫大興奮。像所有的殖民者和冒險家那樣,他們在大西洋之濱的這片土地上邂逅了驚慌失措的印地安·休倫土著。卡特爾問他們此地如何稱呼——土著們并不知道這些奇怪的白種人想要從他們那里得到些什么,他們指著自己的房屋:“加拿塔”(休倫語“村莊”之意)。
卡特爾和他的水手們,還有那些海盜決定在“加拿塔”駐足——終于,他們和那些來自荷蘭、西班牙、葡萄牙等國度的先驅們一樣,擁有了一片屬于征服者的大陸,他們在新大陸上建設社區和城邦,像打了嗎啡一樣亢奮地捕撈大西洋里被埋藏了數十萬年的鱈魚……幾十年后,橫跨大西洋的歐洲大陸移民潮浩浩蕩蕩地不期而至。他們筑起籬笆、搭建家宅,最終建設城鎮和社區,雖然艱辛緩慢,但卻百折不撓。盡管,這片被稱作“加拿塔”的大陸(事實上,只是它毗鄰大西洋沿海的一小部分)在最初的年月里被顯赫一時的法蘭西統治,而在200多年后的數度戰爭中,法蘭西的榮耀終于不敵“日不落”咄咄逼人的光芒一不列顛帝國成為這片領土的主人。
正如人們所知道的,一個名為“加拿大”的國家(“加拿塔”的另一種音譯)就這樣誕生了。時至今日,比起溫哥華、埃德蒙頓等經歷“西部開發”而興起的現代都市,人們更容易在這片東北部五大湖之畔的美麗土地上尋找到加拿大的“根”:它夾雜著現代文明對歷史的包容、不同文化的沖撞與默契;更重要的是,在平和甚至慵懶的加拿大生活方式下,仍能聞到來自數百年前殖民冒險者一絲殘留的氣息。
冒險者家園
“尼亞加拉瀑布,優美華麗,深深刻上我的心田;銘記著,永不磨滅,永不遷移,直到她的脈搏停止跳動,永遠,永遠。”即使是狄更斯,面對尼亞加拉瀑布的壯麗景觀,語言也不免顯得單薄而無力。
到達尼亞加拉瀑布小鎮(City of Niagara Falls)已是深夜。并不寬闊的街道兩側,賭場、游樂場、電影城、蝴蝶谷和美食城霓虹燈閃爍,璀璨而靜謐。清晨,風劃過草地的聲音在公路兩側,把人們帶到 “霧之少女”碼頭邊。雖然還不能看到尼亞加拉瀑布的全貌,而飛流傾瀉的“隆隆”之聲早已不絕于耳,尼亞加拉(Niagara)一詞的來源正源于此(印地安語“驚雷”的意思),而水鳥的鳴聲也正劃破霧氣濛濛的天空。
登上著名的“霧之少女號”游船一傳說中尼亞加拉瀑布的源頭處的原始村落,曾有一位掙脫部落婚配而出走,最終消失在蒼茫水霧中的少女——為了紀念她,名為“霧之少女”的游船已在這里開行了近百年。
游船先駛過位于美國境內的彩虹瀑布前(尼亞加拉瀑布是美加兩國交界,在自然風景上,它更眷顧加拿大),瀑布水量并不巨大,船兩邊碧波起伏,兩岸的礁石上一片白色的浪花瞬間飛動起來,既而翱翔在水波與迷霧之中——其實,那是無數只靜伏于礁石之上,被浪花驚動后翱翔于天空中的水鳥。這時在瀑布周圍,尚可清晰地看到碧綠的水滌蕩成白色的水簾順著峽谷奔瀉而下。而隨著游船駛向加拿大境內的馬蹄形瀑布轉向而行之后,眼前的煙霧越來越迷蒙,瀑布落差越來越大,即使是水霧也令人覺得宛如暴雨之中。游船開始顛簸,伴隨著游客在大自然力量震懾下失態的驚叫。終于,人們被包圍在瀑布中心:三個方向的水流傾瀉而下,十幾米的水浪在人們頭頂瞬時分崩離析,游船隨流旋轉,顛簸不已。瀑布排山倒海地跌落在游船腳下的水面,同船的人互相看不見,感覺已騰飛在空中與水霧交融。
回到岸上,才心有余悸地感嘆:在歷史上,留給冒險家們開辟的自然景觀,永遠像他們所希望的那樣充滿驚悚與挑戰。事實上,在壯觀與神秘的“美好世界”想象之外,尼亞加拉瀑布一帶也曾在19世紀初一度成為英軍與美軍的戰場。驅車駛往尼亞加拉河下游,可看見寧靜、鎮定、堅若磐石的喬治要塞,它與不遠處尼亞加拉瀑布的奔放與流動反差巨大,更像是一顆釘子,鍥人安大略湖以北的土地,并扼住尼亞加拉河的下游地帶——盡管在1813年,它曾一度被美軍輕而易舉地攻占。時至今日,長達四千英里的美加邊界享受著兩百年來無戰事的和平時光,而冰冷的鐵炮和青灰的磚石,以及眼前流淌的尼亞加拉河和安大略湖,仍然在洗滌著曾經綿延若干世紀的血腥。
穿越歷史回廊
離開尼亞加拉鎮,沿著永日大街(Yonge Street)進入多倫多市中心——它南起安大略湖畔,北通與美國明尼蘇達交界處的雨河,全長1869公里,被《吉尼斯世界記錄》列為“世界上最長的街道”。
中國人熟悉多倫多,多半是因為這個城市擁有50萬的華人—它占多倫多全市人口的1/6,以及在加拿大華人總數的1/2。這個掩映在山巒與湖水之間的城市,已被人們稱作加拿大的紐約。由于魁北克獨立運動的恐慌,原本作為加拿大東部經濟中心的蒙特利爾迅速衰落,知名公司和金融機構紛紛遷駐多倫多,使多倫多迅速成為加拿大的最大的經濟中心。
這倒頗為符合多倫多的歷史身份:早在公元1615年前,印第安人聚集在這里進行貿易、社交和娛樂,“多倫多”(Toronto)在印第安語里是即“聚會場所”的意思。除了湖光山色的自然景觀與商業文明的都市功能完美結合外,人們幾乎難以體會到它與其他國際大都市的差異:這是一個靠摩天建筑、現代化功能與商業節奏感堆砌而成的城市。
深入多倫多的城市文化,的確頗有難度——畢竟,19世紀初美國軍隊曾占領這座城池并將它付之一炬。然而“重新崛起”的多倫多,仍然為一個世紀前資本故事在加拿大的上演,進行了重要的注腳——位于小山之上,可以俯瞰多倫多全城的“卡薩羅馬古堡”正講述著這樣的故事:英裔加拿大人亨利·米爾·派拉特勛爵從20世紀初開始在尼亞加拉水利發電中賺取了巨大的財富,同時,它積極投資于加拿大的鐵路、房地產以及電器化的公共設施,借助工業文明的崛起迅速富甲一方。這名蘇格蘭裔草根希望在加拿大土地上實現英國貴族的夢想,于是于1911年建造了這座模仿中世紀歐洲古堡風格的、當時加拿大土地上最豪華的宅第。城堡內有98間布置古典優雅的房間和通往馬廄的地道,建筑材料和家具直接從歐洲進口——按當時造價,整個建筑的花費大約需要300萬美元,而派拉特勛爵在此居住不到10年即告破產。資本的翻云覆雨使這座建筑的現實意義殘酷而荒誕。
從多倫多搭乘短途航班,30多分鐘即來到了加拿大的首都——渥太華。沿著傍晚的渥太華河畔,可以望到國會大廈以及河上冷峻的鋼橋。波光粼粼中,河水緩慢地回憶著加拿大作為一個國家短暫而不平靜的歷史。某種程度上,渥太華這座“迷你首都”的誕生,正是這種“不平靜”的歷史產物。
不同于多倫多,渥太華的一部分已探入法裔歐洲移民位于魁北克省的聚居區內。夜色下閃動著粼粼波光的渥太華河和鐵血的亞歷山大橋,連接著英法文化與傳統的血脈。它成為加拿大的首都,一方面是國防的需要——19世紀中葉,加拿大和美國邊境戰事頻仍,首都需向內陸轉移,另一方面,加拿大最主要的兩個民族——法國人和英國人都不愿意將首都建在對方聚居之處,因此魁北克和多倫多都被排除,而處在兩者之間的渥太華成為當然之選。兩個素來爭吵的民族終于被擺平——昔日的保皇黨和天主教徒共同孕育了今天的渥太華。
魁北克省:調色板
在“發現加拿大”的冒險之旅上,被水手和海盜們歡呼簇擁的雅克·卡特爾爬上圣勞倫斯河上那座風景宜人的小山,給它起名為皇家山(Mount Royal,法語為Mont Réal)——而這個島也因此得名Montreal(蒙特利爾)。至今,它仍是加拿大國土中,法蘭西文明與全球文明之間最敞開的一扇窗。
在Mount Royal這座“城中之山”上,像16世紀建造蒙特利爾的法裔定居者那樣遠眺整個城市,你會發現這座城市今日的與眾不同:高聳入云的大廈俯視著幾個世紀前維多利亞式的小樓;曲折外置鐵制樓梯裝飾的Town House與鵝卵石鋪就的街道并存;幾何空間拼貼而成的“未來住宅”與新哥特式的教堂共生。當然,你可以完全不必像早期殖民者那樣,費勁地爬上皇家山俯瞰整個城市的全貌——你可乘坐鋼索電梯直至蒙特利爾斜塔頂端,這一切和諧的人文美景同樣盡收眼底。
這座被稱作“小巴黎”的城市擁有比巴黎更為熱情而開放的風情:它是北美英法兩種語言同時并用的最大城市,并將文藝復興以來歐陸的熱情、典雅和浪漫與北美的理性、現代水乳交融在一起。堂皇的18世紀馬車與頂級品牌的汽車交錯并行;衣冠楚楚、夾著皮包、邁著紳士方步的銀行經理人身邊倏忽而過;上身赤膊、腳踏飛車的時尚青年;石灰建筑、新哥特式教堂和摩天大樓里,傳出同樣的音樂;圣勞倫大道(Saint-Laurent Blvd)從南至北,擁有亞洲、俄羅斯、希臘、葡萄牙、意大利、東歐各種風情的住宅區;一個標準法裔血統的青年的言談中,不經意流露出地道的“美國腔”法語—雙重甚至多重的文化對立在這里被消解得蕩然無存。
在圣勞倫斯河另一側,是世界文化遺產城市魁北克,這里河流并不寬闊,而“魁北克”在印第安語中,意思正好是“河流狹窄的地方”。

與蒙特利爾的混雜與多元不同,無論老城區還是新城區,魁北克居民在生活習慣、氣質等方面顯示出濃重的法蘭西色彩。漫步在魁北克的街區,仿佛置身于法國的大街。街道兩旁成排繁茂的樹木、高雅的建筑,令人不禁想起巴黎的香榭麗舍大街——當然,比香榭麗舍大街更為豐富和令人驚嘆的是,在居家房屋和墻壁乃至大橋的石柱上,隨處可見充滿藝術想象力的“民間”壁畫和涂鴉。
在圣勞倫斯河畔港口附近,一條風格古樸的老街上,各式的街頭藝術家云集在這里,為游客畫像,吹拉彈唱,甚至表演東方的雜技。藝術已成為這里人們幾乎唯一的生活方式,某種程度上,它成為這個國家乃至北美大陸在文化和社會生活中,一面保持獨立色彩,又可隨時融入任何一種圖景中的調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