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她的第一次見面是在5月的天空下,他感覺那一瞬間天空突然閃了電。他們是同行,被各自的公司派往上海會展中心布置汽車展銷現場。那一年他剛好30歲,因為營銷業績出色,在業內已經小有名氣。而她看起來還是個小丫頭,有著甜美的笑容,一笑起來露出兩個酒窩。但從她布置的現場可以看出,這是個非常老道并且有主見的女孩子。
那時的他即將步入婚姻的殿堂,將要與之共度一生的女子是他的大學同學雨晨,8年來她一直在默默地支持著他。雨晨與他就像親人一般,有著隨歲月而積攢下來的、割舍不下的感情。在遇見蘇恬之前,他已然堅定了要娶她為妻的信念。但是,命運的輪盤卻在他將要舉辦婚禮的前夕把這個帶著甜甜酒窩的女孩推到了他的面前。在整個會展過程中,他極盡所能地幫助她,甚至忘記了自己的本職工作。也不知道為何,他只要看到她露出的酒窩,就覺得心中甘甜無比。時隔多年,他仿佛再次陷入了一種單純而甜蜜的愛戀中。那么簡單的喜歡,只要看她笑,他就覺得快樂。
一個星期的會展結束后,蘇恬的身影已經印在了他的心底,有一種思念。如同藤蔓般在他心中纏繞。有一天他突然會沒來由地想起兩句詩: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他長長地發出一聲嘆息,原來這首詩還真是別有深意啊。只是他心底那一地的野草,不用春風吹拂,已然蓬勃生長。他是那么喜歡她。但是,此時的他已經別無選擇。那是一種隱秘的感情,他想,或許慢慢地就能忘了她。
但是,當他們應廠家之邀在另外一座城市的會場上碰面時,在她面前,他覺得自己的感情已經無處遁逃。同行的身份讓他們彼此惺惺相惜,對事物共同的見解讓他們在為期一周的考察時間內迅速熟絡,彼此隱秘的感情慢慢演變成無法掩飾的心照不宣,被一幫隨行人員盡收眼底。臨回公司的前一晚,他們都喝了點酒,他送她回旅店。她開了門,轉身倚在門口,低低地跟他說:“再見!”他明白,只要一步,他生活中的另一半即將易主。但是,他如何能辜負另一個苦等了他8年、他已經用一生做出承諾的女子?在他看來。常年的愛比起一時的沖動要重要得多。他只是跟她微笑,說:“再見!”正欲轉身,卻瞥見隔壁有她的同事推門出來,看見兩人,猶如撞破了天機般,朝他們說了聲不好意思,然后又縮回了房間。他終于還是背轉身離去。那時的他還是太低估了流言的力量。
回到他工作的城市,關于他與她之間的耳語開始四處流散。他一直堅信清者自清,從不申辯。更何況在這場情事中。自己究竟是不是清者,他心底無比清楚。他們偶爾也會發些短信相互問候。他比她大3歲。在心底一直對她有著深深的憐惜。他忘了是誰說過這樣的話,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最深的愛,并不是投入,而是憐惜。他不愿正視自己對她的感情。但他確定對她有一種情不自禁的憐惜之情。
婚禮前一個月,雨晨終于還是聽到了他與她之間的傳聞。她是個聰明的女子,只是靜靜地看著他,說出了蘇恬的名字。而他長久地沉默過后,終于低下頭,跟她說了句對不起。如果他知道那句對不起會長成他們之間的一根刺,他寧愿違背自己的心,也決計不對雨晨說出那3個字。而對于雨晨而言,他隨后所說的或許已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從對不起這3個字中。聽出了他的心曾經出走的弦外之音。但畢竟他與蘇恬并沒有實質性的進展。雨晨最終選擇原諒了他。都知道相愛中的兩個人應該互相信任,但猜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即使沒有陽光,它也會開花結果。
他終于還是與雨晨結婚了。這是個理智的男人,這樣的男人在現實生活中比比皆是。結婚當天,蘇恬給他發了一個短信,她說:“到今天我才發現,這個城市如此荒涼。而我將要離開。祝福你。”他按下了刪除鍵,回頭以一臉的陽光笑對到場祝賀的人群。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內心如刀割一般。但他同時也明白,這是應該付出的代價。
婚后的他業績一路高攀,應酬也隨之增多,他強烈地體會到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苦處。回到家中,他多么希望能看到雨晨一如既往、熟悉溫和的笑容。但是,每當他回到家中看到她迎上來的表情,就會覺得極其不自然,甚至會產生一種拘束隔閡的感覺。在外人看來。他與雨晨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只有他們兩個人才知道,表面平靜的婚姻其實已是暗流涌動。因為對彼此的在乎,他們會小心翼翼地繞開某個話題。秘而不宣的裂痕看不見摸不著,卻在兩人之間越拉越大。當有天他洗澡出來看到雨晨在翻看他的手機短信時,突然感到了深深的憤怒和悲哀。那晚,他們發生了激烈的爭吵。那一次,他才知道那聲對不起猶若肉中刺,已經深深地扎在她的心底。雨晨總會不經意地旁敲側擊,但那曾經被反復提起的蘇恬的名字,其實卻助長了他對她的記憶。他原先的愧疚在一次次的折騰中蕩然無存。下意識里,他一直都在關注蘇恬那個城市的天氣及大小事件。有時他甚至想。早知這樣。還不如當初就跨出了那一步,也不枉今日背負如此虛名。
一晃3年的時間飛逝。他和雨晨的關系有所緩解,雙方都在努力忘掉那一段過去。那一天,他下班后隨朋友到一個新開的健身會所打臺球。透過落地的玻璃窗,他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他的眼眶突然濕了,那一刻他終于知道,這么些年來。他的心里一直都沒有真正忘記過這個笑容甜美,長著兩個酒窩的女子。她看到他。也笑了,閃爍著淚光的微笑有種動人心魄的美。她受公司派遣回到上海工作,任期一年。此后,他們經常在一塊吃飯聊天,這些事情他一直都在瞞著妻子。他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理,帶有一點點的叛逆、一點點的宣泄,更多的是帶有著對蘇恬似乎不曾淡去的感情。
她從未對他提過半句要求。兩相比較,他覺得她比妻子要溫婉許多,恨不得天天與她廝守在一起。可是,“離婚”二字到了嘴邊,他卻不忍跟妻子提起。他開始刻意地冷淡妻子,但卻驚訝地發現,雨晨突然變得無比溫和。她仿佛已經感覺到某種端倪,給人的感覺明智而冷靜。如果她再像從前那般旁敲側擊,這次他一定會拂袖而去。但雨晨的平和卻讓他不安,他隱隱感覺到,她在刻意容忍和遷就。在這樣壓抑的氛圍中,一年時間轉眼即逝。
整整一年的時間,他承受著左右為難的煎熬。他的業績迅速下滑,脾氣也日加暴躁。他心中隱隱明白,到了該面對的時候了,可是如何取舍,他下不了決心。直到那一天,他回到家里,卻發現突然找不到妻子。茶幾上放著一張字條,是雨晨的筆跡:她又回來了,我知道。一年來,你的焦慮和不安我都看在眼里。我曾經想要離開你,但是做不到。10多年了,或許你并不知道,你對我有多么重要。那么些歇斯底里的爭吵。都是因為我在乎你。在這樣的糾纏里,我覺得自己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事情發展到今天,我也應該負一定的責任。是我以愛的名義一步一步地把你往外推。請你原諒我。事到如今,我覺得我們應該分開一段時間,好好冷靜地考慮。我想要跟你說的是,你仍然有選擇的權利,我會尊重你做出的決定。那一刻他潸然淚下,妻子也是聰慧的女子,如果不是愛到極致。她決計不會如此待他。
第二天,他翻遍了柜子,也找不到與襯衫搭配的領帶。直到后來,他才在一個蓋著灰色防塵衣袋的衣架上看到那一排整齊的領帶。在其中一個領帶夾上,有一張字條:這個世間值得愛的人有很多,但可終身相守的只有一個。他跌坐在椅子上,這一句話讓他想起了10多年來與妻子相濡以沫的種種細節。他以為自己已經不愛妻子了,但其實他對她的愛只是因為過于熟悉,所以被他忽略了。當她離開時,他才發現沒有她的屋子空寂得可怕。那一瞬間,他急切地想要尋回妻子。他給雨晨發了一個短信:對不起,老婆,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