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飄來幾縷酒香

若寒，民盟山西省委文化工作委員會委員，中國詩歌學會、山西省作家協會會員。現供職于山西杏花村汾酒集團。

在本世紀初作家出版社出的一套名為《中華百年經典散文》的其中一冊集子里，選了我國近現代90余位頂尖作家的150余篇描寫生活情趣的散文，每一篇都堪稱令人陶醉，山西籍著名作家梁衡的一篇《杏花村訪酒》恭列其中。其實在梁老的所有散文代表作當中，《杏花村訪酒》所體現的內容是相當突出的，即使《晉祠》等佳作要比這更有名氣。《杏花村訪酒》一文曾入選多個選本，我所知道的便有《中國科普佳作百年選》、《文化名家談酒錄》、《中國當代散文大系》、《中華百年經典散文》等等，還有，幾乎是先生的所有文集中，《杏花村訪酒》都被放在了很重要的位置。這樣說來，此文似乎比《晉祠》一文傳播得更廣。究其緣由，《訪酒》一文既可當作旅游筆記，亦可當作人們了解汾酒的科普小品；既是名家散文代表作，也是論酒好文章。這樣一來，喜歡歷史與文學的朋友、喜歡飲酒的朋友，都能從中讀出一番好滋味來。

千百年來，梁老筆下的杏花村汾酒，默默地固守著呂粱的寂寞與偉大，她是呂梁這塊古老的土地上孕育出的珍貴果實。說起來，還有一則軼事：六十年代初，一位中央領導到杏花村視察，途中問隨從，這酒廠背后是什么山啊，隨從答日，呂粱山。領導一沉思，自言自語道，這就對了，這就對了。隨從問，什么對了?領導答日，這地方該出好酒啊，你們想想，呂字兩個口，一個喝酒，一個吃米，你們再看這個梁字，比釀酒用的高粱的粱少了兩點，這其中有一點被釀成酒喝了，另一點被當成米吃了，所以最后只剩下個光禿禿的疙梁梁，是不是?大家立時莞爾。其實不管這個故事有無根據，關于呂梁，關于汾酒，總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有著割不斷的情和義。一代又一代，從祖國各地乃至五湖四海慕名而來的嘉賓朋友們，用他們或老練或稚嫩的筆，抒發著對呂梁老區的景仰。對汾酒的虔誠與熱愛。有些文章，也許只有作者孤芳自賞后便悄然不見了，而更多的佳作，則充當著傳播汾酒文化的使者，一年又一年傳了下來，傳遍全世界，成為汾酒人彌足珍貴的精神財富。

他們筆下的汾酒，時而沉穩，時而激昂；時而助興，時而哀傷；時而懵懂如初，時而大智若愚；時而剛直，時而婉轉。也許孔慶東教授說得更好：“……其澗也慢，其入也深。其力也綿，其性也仁。可以說，這同時也就是中華品格，是中華文明的一種特性”。汾酒，已不單是一種工藝復雜的飲品，它是寄托了人們美好期望和信仰的精神化身，汾酒是儒家的風雅，也是道家的超脫，更是無數普通人忙碌而幸福的生活象征。在中國的歷史上，再沒有一種其它食物能像汾酒這樣，生于斯長于斯，在這塊方圓不足兩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用自己獨特的形式，記錄著祖先的點滴故事，由濁到清(一般認為，清酒技術從元代開始臻于成熟，元之前，酒中有混濁物，故又有“一壺濁酒”之泌)，凝聚了上百代人的智慧。我們的先祖，就是這樣用最好的糧食做成了瓊漿玉液，把最聰明的智慧融于其中，以液體的方式與神共舞。

嗬，汾酒!

也許有的朋友不理解了，不就是一杯酒嗎?有這么多說法嗎?其實，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就是這個道理。那些充滿了想象的作家們，或許能感悟出其中更多的涵義。自古以來，汾酒便有“水之形，火之性”之說，面對一杯上好的汾酒，必須五官一起上，方可曉得其中之大雅與大美。竊以為，品酒的玄妙，其中境界絕不亞于品茶，品茶尚有茶道之說，什么水，什么碗，什么量，什么時間，什么去處，什么心境，乃至和什么人在一起，都是有說法的，儼然一次肅穆的命題考試。而品酒，依我肴來，則更貼近于道家的無形之說，壺也可，杯也可，茶缸破碗也可，雜而不改其味；窯洞里，山坡上，樓宇中，草垛下，街頭巷尾，田間地頭，均能飲之；視之無色，色卻在其間，聞之無聲，聲亦在其間，撫之冰涼，飲之火熱。這樣飲酒，倒更像是一次即興的書畫賽，一張白紙，任由你涂抹，絕沒有兩張相同的，潑墨寫意，精工小楷，符有意會。于是乎，作家們寫出了百態眾生的文章來，閱讀它們，仿佛自己也醉了一次。

醉了就好。呂梁山下杏花村，杜牧在這里醉過，李闖王在這里醉過，梁衡在這里醉過，喬羽在這里醉過，郭沫若、賀敬之、吳晗、廖沫沙、劉自羽、啟功、范曾、黃胄、吳冠中、董壽平也都在這里醉過，還有更多的普通人，醉倒在了汾酒人的熱情和杏花村的酒香中，所謂豪氣，所謂風云，大約也都在這小小的杯中，生出些許柔情來。

有人對灑毫無感覺，此謂酒肓；有人飲之可不飲也可，多為交際應酬而捉杯于席間，這是酒民；有人游走于市井間，鐘情于散裝小酒，且每喝必醉，這是酒徒；有人居家安穩，數十年只喝一種酒，且每日必醉，這是酒癡；有人張狂于席間，飲不能止且每醉必瘋，這是酒顛；有人不淪酒之優劣但每餐必飲，這是酒鬼；有人橫掃火小酒席來者不拒逢酒必飲，這是酒霸；有人非好酒不飲，且每飲必恰到好處，這是酒神；有人從來便能在世間所有酒形中覓得真昧，雖知酒的好壞，卻無所挑剔，善飲久飲且無量可醉，這就是傳說中的酒仙了。這飲酒的九重境界，便能見百態人生，文人飲酒，似乎這樂趣更多了些。一直以為，呂梁山下的杏花村汾酒，是最能見真性情的。汾酒沒有其他酒那些諸如窖藏香味、混合香味的說法，按分類來講，汾酒屬于清香型，但一個“清”字又該如何解釋!這是飽滿的糧食顆粒的味道，這是清風徐來、泥土芬芳的味道，這是無欲無爭、寧靜淡泊的味道!幻化到文人筆下，便成了一篇篇一首首優美的散文或詩歌，酒因濤文，愈顯典雅，濤文因酒，更具芬芳，從來都是相輔相成的。

我的酒齡真正始于汾酒，大約可以從大學畢業時算起。多少瓊漿玉液，伴著下酒小菜，消失于這三寸不爛之舌間，真是暴殄天物!平生有幾次難忘的酒宴，與汾酒有關或無關。一次是包頭文聯張羅我的詩集研討會時，中午聚餐喝本地酒“金駱駝”，三十幾元一瓶，大家喝到高興處，濤人蒙原拍著評論家王彥耘的光肚皮，眾人高歌蒙古長調，巨有氣勢；另一次和詩人熊盛榮在成都聚會，三人喝了兩瓶“劍南春”和十多瓶啤酒，從中午十二點一直喝到晚上六點方散，要命的是，晚飯時正逢一領導舉行宴會，我便繼續喝了四兩竹葉青，大醉，此后三天粒米未進；還有一次在汾酒廠的酒都賓館，因為不服輸，便與對手在眾人的監督之下分別喝高度汾酒(65度)六兩和普通汾酒半斤(如果按古代標準酒度和容積算一下，用武松喝過酒的碗大約是三十碗，嗚呼!)，對手當場倒下，我也鼻血狂流不止，嚇壞了眾人。其實喝酒最忌諱的就是斗氣，傷感情且不說，傷了身子卻是伴隨自己一輩子的，英雄豪氣，未必要在酒席上體現，從喝酒，我還明白了更多的道理，酒道即人道，不是嗎?

斗酒詩百篇，鮮有后來人，待酒醒后能寫出不少美妙濤文的作家們，倒是不在少數。千古悠悠，數不盡風流人物，酒海湯湯，有幾多恩怨總會消散。汾酒曾征服過無數的作家們，也曾在他們的筆下盡顯風雅，品讀這些文章，也是在品讀汾酒的秉性，更是在品讀作者與汾酒之間那種微妙的默契和神通，這種心靈的愉悅，在閱讀的過程中才得以體現。一百個人，可能對同一篇汾酒美文都有不同的感悟和理解，沒關系，因為他們都叫白，那天晚上，汾酒的靈魂曾在杯中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