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帝陵楹聯縱橫談

讀了刊于《華夏文化》2008年第2期上的《黃帝功德萬世仰，陵廟聯語多遺憾》(下稱梁文)一文，頗多感觸。首先，該文作者梁彥斌先生的出發點很好，完全是有感而發，尊崇中華始祖、愛護祖國文化遺產之情溢于言表，使人肅然起敬。其次，梁文指出黃帝陵楹聯存在許多謬誤，完全屬實，令人憂慮；本人也有同感。再次，筆者不得不指出的是：梁文本身也有不少差訛，讓人遺憾。例如，梁文所采用的平仄使人無所適從，不僅不符合古語平仄，不少地方即使用現代漢語的四聲來衡量，也頗多錯亂。許多觀點與用詞本可與之商榷，惜梁先生已經作古，是為一憾，下面，筆者不揣淺陋，旌對梁文作一深入淺出之簡評。為嚴格楹聯格律及方便敘述起見，一律按照古音，同時仍然按照梁文點評順序置喙，并就正于方家。

壹、軒轅廟正門的聯語為：

德澤天地 沮水長流九萬里

仄仄平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

功昭日月 橋山高聳五千年

平平仄仄 平平平仄仄平平

綜合評述：

一、“聯語”一詞不是楹聯術語，是生造同。

二、“九萬里”的“里”應為仄聲而非平聲。

三、上下聯首句“德澤天地”與“功昭日月”平仄失粘；“地”與“月”皆為仄聲字，明顯不妥；從該楹聯的整體看來，第四字應為平聲，故“德澤天地”的“天地”似應改為“山河”為好。

四、“長流”的“流”與“高聳”的“聳”皆為平聲字，亦平仄失粘：故筆者試改為“奔騰”與“聳峙”，“騰”系平聲，而“峙”系仄聲，符合楹聯平仄要求。

五、“沮水長流九萬里”的描繪確實不妥，夸張過度。雖然也可理解成在炎黃子孫心中長流九萬里，但那已是虛寫，而橋山高聳五千年確是實寫，不相對應。因沮水實長128公里，即256里；故該處可改為“三百里”是為概數。

六、經修改后，原楹聯似可改為：

德澤山河 沮水奔騰三百里

功昭日月 橋山聳峙五千年

七、梁文改聯“橋山巍巍元祖神功貫日月，沮水洋洋華族偉業生風云”，亦有，若干不妥之處。(一)上下聯“橋山巍巍”與“沮水洋洋”后應有句頓，應隔開；(二)“巍巍”與“洋洋”皆為平聲字，不妥；(三)“元祖”與“華族”之尾字皆為仄聲字，不妥。故似應改為：

橋山巍巍 元祖神功貫日月

徂水浩浩，華人偉業生風云

貳、軒轅廟側翼兩門楹聯為：

拯民撫世虎嘯六合華夏成大統

平平仄仄仄仄仄平仄仄平仄仄

改革開放龍賽八表神州放異彩

平平平平平仄仄仄平仄仄仄仄

綜合評述：

一、原楹聯下所列平仄有一些錯誤。上聯“拯”應為仄聲；“合”應為仄聲；“華”應為平聲。下聯“改革”應為仄聲；“放”應為仄聲；“州”應為平聲。

二、“拯民撫世”與“改革開放”后應有句頓。

三、“拯民撫世”與“改革開放”平仄失粘。按照楹聯的一般規律，“拯民撫世”的第四字應為平聲。

四、誠如梁文所言，“拯民撫世”與“改革開放”在語法結構上并不對仗。不過，梁文僅說對了前者；后者實際上既可理解成并列之動詞性詞組，亦可理解成并列之名詞性詞組。但不管怎樣，與動賓結構不能對稱。

五、誠如梁文所言，“龍賽”確系生造詞。

六、“六合”與“八表”平仄失粘。“合”與“表”皆為仄聲字，不妥。

七、上下聯尾字平仄失粘，下聯尾字應用平聲字，但“彩”卻是仄聲字，大錯。以上都是梁文未能指出的。

八、梁文中曾不止一次講到楹聯應避免合掌，這是對的；但遺憾的是：原楹聯中“華夏”與“神州”犯了合掌之大忌，梁文并未指出；相反，梁文中卻說“‘神州’應對‘赤縣’、‘華夏’應對‘禹甸’。”說明梁先生并不明了何謂“合掌”。

九、梁文四幅擬聯皆有不同程度的問題。

(一)“黃帝丹心創華夏，光前裕后長春秋”中，上聯“創”字用得不準，華夏不是黃帝創造出來的，而是黃帝開啟的，故此處改用“啟”字比較合適。

“長春秋”中的“長”字似為動詞，但顯得別扭，不如改為“延”字來得自然。筆者試改為：“黃帝丹心啟華夏，光前裕后延春秋”。

(二)“赤子碧血存軒轅，繼往開來壯山河”中，上聯“赤子碧血”與下聯“繼往開來”在語法結構上并不對仗。“赤子碧血”系并列之名詞性詞組，而“繼往開來”系成語，是動詞性詞組。“存軒轅”與“壯山河”平仄失粘，上聯尾字應為仄聲字，但“轅”字是平聲字。筆者試改為：“承前啟后昭日月，繼往開來壯山河”。

(三)“廟存地上無雙柏，史載天下第一人”中，“地上”與“天下”平仄失粘，“上”字應為平聲字。

(四)“千秋衍胄由祖證，八方苗裔見根源”中，“衍胄”與“苗裔”平仄失粘。“胄”與“裔”皆系仄聲字。

叁、軒轅廟正殿對聯為：

祖功澤百世 宗德潤千秋

仄平仄仄仄 仄仄仄平平

綜合點評：

一、梁文指出；“此聯乍看通順，實則大不然。上下兩聯雖列為二語。實則一義；一分為二，合二歸一，”筆者完全同意梁文的看法。

二、梁文的兩幅自撰聯似有一些值得斟酌的地方。

(一)“勞勞始祖正教化，至親至愛；殷殷后昆皆拜謁，畢恭畢敬”中，上下聯若干詞語的對應皆不合楹聯格律。例如，“勞勞”與“殷殷”平仄失粘，二者皆系平聲字。又如，“正教化”與“皆拜謁”的語法結構不對仗；“正”系動詞，而“皆”是副詞。再如，“至親至愛”與“畢恭畢敬”的尾字皆系仄聲字，不僅明顯平仄失粘，而且犯了下聯也用仄聲字之大忌。不如倒之改為“畢敬畢恭”。

(二)“元祖廟謨留清氣，黃帝植柏仰高風”中，“元祖”與“黃帝”平仄失粘，“祖”與“帝”皆系仄聲字。“元祖”與“贅帝”同指一人，有合掌之嫌。“廟謨”與“植柏”不僅平仄失粘，而且語法結構不對應。“謨”與“柏”皆為仄聲字，此其一；“廟謨”系名詞，而“植柏”系動賓結構。明顯不對仗。

肆、黃帝陵半山腰停車場下牌樓兩側楹聯：

(一)離情悠悠鄉關千重誓將歸

平平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平

別恨綿綿故園萬里終須還

仄仄平平仄仄仄平仄仄平

綜合評述：

一、梁史所歸納之平仄大謬。上聯“鄉關”二字皆系平聲而非仄聲；“將”系平聲而非仄聲。下聯“故園”二字皆系平聲而非仄聲；“蟹”系仄聲而非平聲；“終須”二字皆系平聲而非仄聲。

二、確如梁文所言，“鄉關”與“故園”有合掌之弊。

梁文自撰聯：

華人念始祖 枝展五洲心依祖

黃土憶深根 葉飄萬里身歸根

綜合評述：“念”與“憶”皆系仄聲字，不妥，“依”與“歸”皆系平聲字，亦不妥。而且，從嚴格的意義上而言，“念”與“憶”、“展”與“飄”都是近義詞，有合掌之嫌。

試改為：華人念始祖 枝擴五洲心戀祖

黃土埋深根 葉飄萬里身歸根

(二)清明祭祖唯 望天涯同此時

平平仄仄 平仄平仄平仄平

佳節思親 但愿千里共嬋娟

平仄仄平 平平平平平平平

綜合評述：

一、上聯尾詞“此時”的“時”系平聲字，而此處必須用仄聲字。

二、梁文所歸納之平仄大謬。上聯“涯”系平聲而非仄聲；下聯“思”系平聲而非仄聲；“但愿”系仄聲，而非平聲；“里”系仄聲而非平聲；“共”系平聲而非仄聲。

三、“清明”與“佳節”。一系具體名詞，一系集合名詞，“佳節”本包含“清明”，對之不妥。

四、“天涯”與“千里”，一系普通名詞，一系數量詞，對之不妥。

五、“此時”與“嬋娟”。一系時間詞，一系名詞，對之不妥。

梁文自撰聯：

歸心依依 掬抔黃土留追念

離情隱隱 采片柏葉寄遠思

“歸心”之“心”與“離情”之“情”皆系平聲字，平仄失粘。可考慮將“情”改為“意”。“黃土”之“土”與“柏葉”之“葉”皆系仄聲字，也是平仄失粘，可考慮將“柏葉”改為“白云”。“追念”之“追”為動詞，而“遠思”之“遠”為形容詞，對之不妥。可考慮將“追”改為“深”。改后之楹聯為：

歸心依依 掬抔黃土留深念

離意隱隱 采片白云寄遠思

筆者不揣淺陋，興之所至，亦即興自撰一楹聯如下：

和風陣陣 吹來海角迎歸意

細雨思思 扣入天涯失魄心

伍、黃帝陵正面對聯：

黃帝英魂壯民魂

中華國脈承龍脈

綜合評述：

一、梁文說“英魂”應對“雄魂”：固是：然此處“國”雖系名詞，但作定語用，所以雖不嚴格，卻也差強人意。如果要嚴格對仗，只有將“英魂”改成“人魂”，方與“國脈”相對，但“人魂”又不如“英魂”來得崇敬。

二、該聯的最大問題并不在此，而在于上下聯平仄不合。上聯應用仄聲，但該聯用了平聲，嚴重失粘。

三、故該聯可考慮改成：

中華國脈承龍脈

黃帝人魂壯民魂

梁文自撰聯：

啟草昧以興 看十三億子孫飛騰世界

依龍柏以峙 有五千年文化翊衛神州

該聯基本上可以成立；唯“草昧”與“龍柏”不合平仄，故可將“依龍柏”改為“垂龍髯”。此處“龍髯”有典，典出《史記·封禪書》：“黃帝采首山銅，鑄鼎于荊山下。鼎既成，有龍垂胡髯下迎黃帝。黃帝上騎，群臣后宮從上者七十余人。龍乃上去{余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龍髯，龍髯拔墜，墜黃帝之弓；百姓仰望黃帝既上天，乃抱其弓與胡髯號。”此典鮮明道出黃帝之創業精神與百姓對于黃帝之景仰。

柒、黃帝陵正殿又一聯：

奠華夏宏大基業 始祖功德澤萬世

仄平平平仄平平 仄仄仄仄平仄仄

樹炎黃浩然正氣 民族精神耀千秋

仄平平仄仄平仄 平平平平平平平

綜合評述：

一、梁文所歸納之平仄大有問題。上聯“復”系仄聲字：“基業”即使按現代漢語語音亦是上聲與去聲。怎么成了平聲字?“功”字亦是仄聲字；“澤”系仄聲字。下聯“族”系仄聲字，“耀”亦為仄聲字。

二、即使如此，該聯平仄亦不合。

三、梁文說“奠”字有“奠定”之意，不合適；又說“樹”字不能單用，皆可商榷。

梁文自撰聯：

森森古柏 炎黃深根長毓秀

穆穆崇陵 華夏壯苗永凝春

綜合評述：

“壯蔭”對“深根”，“苗”、“根”皆為平聲字，不妥。“長”與“永”為同義詞。有合掌之嫌，可以考慮改為：

森森古柏 炎黃深根長毓秀

穆穆崇陵 華夏壯禾總凝春

捌、黃帝陵專線道口東端聯：

到此無人敢稱帝 回頭有誰堪論功

綜合評述：

一、梁文認為該楹聯之上聯疑義頗多，并譏諷其為“奇聯”，實在不敢茍同。梁文理解有誤，覺得歷代許多帝王到過這里，怎說“不敢稱帝”?其實，作者的原意是：任何皇帝到此都要畢恭畢敬，因為這是民族祖墳所在。

二、梁文又說下聯“‘回頭有誰堪論功’之論亦難成立”。也是理解有誤。作者原意是：后世帝王與后人功勞再大，也難比黃帝之殊勛；并不是否認后世功績，將其在黃帝功勛面前一筆抹煞。上下聯都說的是同一趣旨：黃帝因系始祖，功高蓋世。這并未說錯。

三、筆者認為原聯趣旨不凡，是黃帝陵中不可多得之佳聯。然而。該聯有一瑕疵，即：下聯“誰”系平聲字，而該處應用仄聲字，實為一憾。不過，仔細想來，該下聯系反問語氣，在漢語里與“誰”相當的同義同“孰”也是平聲字，取舍斟酌頗費神思，有捉襟見肘之嘆。奈何?

梁文自撰聯：

拜謁黃帝登此路振興中華展宏圖

綜合評述：

一、此聯平仄相合，是梁文自撰聯中唯一沒有平仄問題的一聯。

二、嚴格究來，上聯“此”系代詞，而下聯“宏”系形容詞，詞性不合，故可考慮將“展宏圖”改為“欲他圖”。“欲他圖”亦包含“改革開放”之意。

數十代展枝于異域 夢回故園覺是夢

千萬里尋根至橋山 家到眼底今歸家

綜合評述：

一、上聯“展枝”的“枝”與下聯“尋根”之“根”同為平聲字，不妥。可將“展枝”改為“長葉”。

二、上聯“覺是夢”與下聯“今歸家”對仗不工整，且“覺是夢”半文不白，不倫不類，不如改為“終覺夢”。

玖、210國道暖泉溝橋頭聯：

橋山巍巍 翠柏千叢銘祖功

沮水蕩蕩 日月碧波譜新章

綜合評述：

一、梁文說“翠柏千叢”不能“銘祖功”，“日月碧波”不能“譜新章”，從邏輯上來說，言之有理。筆者也覺得該聯語意過于牽強。

二、梁文說該聯平仄失粘，也對。上聯之“翠柏”與下聯之“日月”同為仄聲字；而上聯之“叢”與下聯之“波”同為平聲字，明顯不妥，何況“碧波”與“千叢”難以成對(“碧波”系形容詞詞組，而“千叢”悉數量詞詞組)。該聯上下聯尾字不合格律要求，上聯尾字應為仄聲字，而“功”是平聲字，不妥。

三、可考慮將“日月碧波”改為“清波萬滴”。

梁文自撰聯：

龍湖鐘靈水映翠 橋山毓秀柏溢香

綜合評述：

一、“龍湖”與“橋山”平仄失粘。

二、“映”與“溢”同為仄聲字，不妥。

三、可考慮改為：

龍水鐘靈湖映翠 橋山毓秀柏留香

注：“龍水”雖非地名，但此處只能略加變通，古代杜詩多處有此改法。

拾、龍湖南邊民辦黃帝紀念館楹聯：

功同日月先帝英明垂青史

德和天地元祖精神激后人。

綜合評述：

一、“德”與“功”同為平聲字，“地”與“月”同為仄聲字，“英明”與“精神”同為平聲字，皆不妥。

二、“先帝”與“元祖”指同一人，有合掌之嫌。

三、“英明”系形容詞。而“精神”系名詞，語法結構明顯不對應。原上聯似應采用名詞“英名”。

梁文改聯：

功同日月先帝浩氣垂青史

德和天地元祖精神成藍圖

梁文改后上下聯“垂”與“成”皆為平聲字，不妥。可將“成”改為“繪”。

兩聯似可改為：

功同日月先祖浩氣垂青史

德和地天祖邦精神繪藍圖

拾壹、黃帝紀念館內楹聯：

中華始祖 混沌初開 制弓矢種桑麻創文字 東夷西戎南蠻北狄 洪荒一統共建中華古國 功昭日月垂青史

炎黃子孫 發揚光大 筑長城鑿運河造火藥 秦皇漢武唐宗宋祖 綿延萬代無愧炎黃后裔 譽滿天地立全球

綜合評述：

一、梁文稱該長聯“不合掌，未失枯”，只說對了一半。不合掌無疑，但失粘卻是明顯的，

二、梁文指出“發揚光大”與“混沌初開”不對仗，很對；提出改用“文明永續”對“混沌初開”，甚好。

三、梁文提出以“立環宇”代替“立全球”，卻不對了，因為“立環宇”的“宇”系仄聲字，下聯尾字用仄聲字是楹聯之大忌。原楹聯“立全球”符合格律要求。

四、原聯“火藥”與“文字”平仄失粘，何況文字不是黃帝創造的。可將“創文字”改為“造舟車”；下聯“造火藥”的“造”與之重復，可相應改為“創印刷”。

五、原聯“宋祖”與“北狄”失粘，可將“南蠻”與“北狄”對調，平仄就對應了。

六、原聯“綿延”與“洪荒”語法結構不對應，前者是動詞，后者是名詞。

七、原聯“炎黃后裔”與“中華古國”平仄失粘，可將“后裔”改為“后人”，平仄就對應了。

八、原聯前后兩處出現“中華”與“炎黃”字樣。重復。可將“中華”改為“華夏”；可將第一個“炎黃”改為“軒轅”。

九、原聯“天地”與“日月”平仄失粘，可將“天地”改為“山河”。

這樣，全聯似可改為：

華夏始祖 混沌初開 制弓矢種桑麻造舟車 東夷西戎北狄南蠻 洪荒一統共建中華古國 功昭日月垂青史

軒轅子孫 教化永續 筑長城鑿運洲運河創印刷 秦皇漢武唐宗宋祖 文明萬代無愧炎黃后人 譽滿山河立全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