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讀張玉春先生《史記版本研究》,發現其引用《玉?!芬粍t材料時,沒有正確理解所引內容,誤以為材料中的“七史”包括《史記》在內,實則是指“嘉祐七史”。眾所周知,“嘉裕七史”指《宋書》一百卷、《南齊書》五十九卷、《梁書》五十六卷、《陳書》三十六卷、《魏書》一百一十四卷、《后周書》五十卷、《北齊書》五十卷,與《史記》毫無瓜葛。由此可見,引用古籍不可不慎。
張玉春《史記版本研究》第109頁引《玉?!に囄摹ぞ暗氯簳岚濉窏l:“嘉祐七年(1062)十二月,詔以七史板木四百六十四卷送國子監鏤板頒行。唯開寶所修《五代史》未布·以俟筆削。”(“七史板木”應作“七史板本”)之后便直言“所說‘七史’即包括史記在內”。因而推出“是知嘉祐年間曾有刊刻《史記》之舉”的結論。
《玉?!に囄摹ぞ暗氯簳岚濉窏l所說的“七史”不包括《史記》,而是指“嘉祐七史”,依據有兩點:
一、《玉?!に囄摹ぞ暗氯簳岚濉访餮浴捌呤钒灞舅陌倭木怼保裼嫛端螘返绕呤氛盟陌倭寰?,與《玉?!匪f四百六十四卷只有一卷之差。此外,假使張玉春所言不誤,即《玉?!に囄摹ぞ暗氯簳岚濉窏l所言“七史板本”的“七史”不是指“嘉祐七史”,而是指以《史記》為首的另外七史,本文暫稱之為“《史記》七史”,那將會是那七史呢?如上引文所言,“唯開寶所修《五代史》未布”,說明《玉?!凡牧现械钠呤凡话ā段宕贰?,則《舊五代史》首先應被排除。訖嘉祐七年(1062)為止,《新五代史》尚未成書,約成書于1060—1072年之間,初刻在宋神宗時+即1068年之后,《舊唐書》一說初刻于宋太宗咸平三年?!恩肱_故事》曰:咸平三年(1000)十月詔選官校訂《三國志》、《晉書》、《唐書》,五年校畢,送國子監鏤版。《玉?!吩?,《唐書》將別行,不刻版。那么,《三國志》、《晉書》是咸平五年刊刻。據上文所列,當嘉祐七年之時,《舊五代史》未刊,而《新五代史》其時尚未成書,且有明確記載,初刊于宋神宗年間,蓋不在《史記》七史之列;《新唐書》成書于嘉祐五年,初刻于嘉祐五年,距嘉桔七年為時尚短,沒有再刻的必要,也不在“《史記》七史”之列;《舊唐書》本于咸平三年校訂,但據《玉?!匪f當時并未刻版,故舊唐書有可能被列為七史之列;《三國志》、《晉書》咸平三年雖有刻本,但距嘉祐七年,已達六十二年之久,重刻亦有其必要性,此二書亦有可能在七史之列;《隋書》天圣二年(1024)有刊本,距嘉祐七年(1062)亦已經三十八年,也可能重刻;《南史》、《北史》有景祐元年(1034)刻本,也有重刻的可能?!端螘返绕呤芬延屑戊锬觊g刻本,即“嘉祐七史”(刊刻過程將在下文詳述)。這樣排除之后,與《史記》組成七史的只有前后《漢書》、《三國志》、《晉書》、《隋書》、《舊唐書》、《南史》、《北史》這八史之中的六種,但不管如何與《史記》搭配,其卷數區間為680~865,即使最小值680卷也與《玉海·藝文·景德群書漆板》條所言“七史板本四百六十四卷”相差甚遠,無論如何組配都與《玉?!に囄摹ぞ暗氯簳岚濉匪运陌倭木聿环?。所以除“嘉祜七史”之外,另有“《史記》七史”的假設不成立,也就是說,《玉海·藝文·景德群書漆板》所說的“七史”是指“嘉祐七史”,不包括《史記》。張玉春先生對所引史料的理解是值得商榷的。
二、“眉山七史”本?!赌淆R書》卷末有治平二年(1065)崇文書院送杭開版牒文,其文如下:
“崇文嘉祐六年(1061)八月十一勅節文?!端螘贰ⅰ洱R書》、《梁書》、《陳書》、《后魏書》、《北齊書》、《后周書》見今國子監并未有印本,宜令三館秘閣見編校書籍官員精加校勘,同典管勾使臣選擇楷書為法書寫,校樣依《唐書》例,遂旋封送杭州開版。治平二年六月三日。”
此牒文敘述了刊刻“嘉祐七史”的緣起,而“眉山七史”是以“嘉祐七史”為底本翻刻的,故據原本載其牒文。結合兩段引文,即《玉?!に囄摹ぞ暗氯簳岚濉泛汀爸纹蕉觌何摹?,可以將刊刻嘉祜七史的過程厘清如下:嘉祐六年八月十一日勅??逼呤?,校畢,并以楷書寫版,版樣依《唐書》例——此《唐書》為嘉祐五年刻《新唐書》。寫畢,于嘉祐七年十二月,詔以七史版本四百六十四卷送杭州鏤版。詔雖于嘉祐七年下達,但并沒有馬上執行,直至治平二年六月,拖延了兩年半,才將寫好的書版封送杭州開始雕版。何時刊完?“政和中始畢,頒之學官,民間傳者尚少,稱此為‘嘉祐七史’”(《古籍珍稀版本知見錄》)?!凹蔚v七史”因靖康之亂多有亡佚,高宗中興,紹興十四年井憲孟于四川收合補綴舊時所頒“嘉祐七史”本,命眉山以之為底本翻刻刊行,是為“眉山七史”。由此可見,《玉海·藝文·景德群書漆板》和“治平二年牒文”的兩種記載其實說的是同一件事情,即??凹蔚v七史”的始末,與??妒酚洝窙]有關系。因此,嘉祐年間有無刊刻《史記》之舉,是不能以《玉?!愤@段材料來證明的。
以上首先以《玉?!に囄摹ぞ暗氯簳岚濉诽峁┑钠呤钒姹揪頂禐橐罁ㄟ^對各史卷數的考訂,證明《玉?!に囄摹ぞ暗氯簳岚濉诽岬降钠呤肪頂蹬c“嘉祜七史”卷數基本吻合,只一卷之差,《玉海·藝文·景德群書漆板》提到的七史即指“嘉祐七史”;其次結合《玉?!に囄摹ぞ暗氯簳岚濉肥妨?,對“治平二年牒文”進行分析,厘清了“嘉祐七史”的刊刻過程。證明兩種史料記載的是同一史實,即刊刻“嘉祐七史”。因??凹蔚v七史”耗時日久,從仁宗嘉豐占六年(1061)持續到徽宗政和(1111年—1118年)年間,共歷五十余年,故各種記載不統一,有些混亂。有關“嘉祜七史”刊刻過程的記載,出現多個時間:嘉祐六年、嘉祐七年、治平二年及政和年間等;再有,因所記事實詳略或側重點不同,或內容及文字稍有出入者,極易使人產生誤解,以為記載的是不同的史實,只有系統全面地了解整個刊刻過程,才不至于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