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略,即作戰之謀略。我國古代戰略思想源遠流長,上溯商周,下至明清,無不將智慧運用得淋漓盡致。其中一個重要的戰略思想就是韜光養晦。
韜光養晦,也作韜光用晦,含有韜光隱晦,韜光晦跡、韜光斂彩之義。韜是弓的外套,韜光意謂收斂藏匿光彩。晦的原意為昏暗,最早表述這一謀略思想的應是《周易·明夷》,“利艱貞,晦其明也”,其象辭又作了進一步解釋:“君子以范眾,用晦而明。”“明夷”本文是說明前進必有所傷,比喻人看到自己處于困難的環境,以內明外晦之計使自己處于有利的地位。《易經·蒙》的卦辭中還有一句話,叫作“蒙以養正”,意思是以蒙昧之外表修養自己的正氣,意思與“用晦而明”基本相同。后人亦有論及韜晦者,歸納起來,大致可以將其分為德行修養、制勝謀略和德謀兼有三種情況,東漢來孔融《離合作郡姓名字濤》“美玉韜光”、南朝梁蕭統《陶淵明集序》“圣人韜光,賢人遁世”、北齊劉晝《新論·韜光》“能韜隱其質,故致全性也”等。這些言論偏重于講德性修養,浩身自好,不炫耀自夸,隱居遁世,保其全性等。
中國歷史上將韜光養晦作為謀略思想使用的論述更多一些。《老子》知雄守雌、柔弱勝剛強之論實際上就是韜光養晦的智慧。《六韜》、《三略》關于這方面的內容尤其豐富。《三十六計》“假癡不癲”,也是講這一思想,還有一種情況是德、謀兼有,自己一方是正義的或者進步的,但處于弱小、不利的環境,為保存自己,求得發展而德、謀兼修。中國所代王朝的統一者們在起事之前和初期一般都在實踐中注意加強修養,既修德,又講謀。也有的完全是從陰謀出發,如“王莽謙恭未篡時”等。用韜晦之計,不修德行,只作權謀使用,雖可得意于一時,但往往最后都以失敗告終。
周文王為推翻商王朝的統治,一方面廣修德政,用“篤仁、敬老、慈少、禮下賢醬,日中不暇食以待士”的態度和政策羅致人才,收攬民心,發展經濟,一方面向商紂王貢獻美女、駿馬和其他珍奇寶物,既討其歡心,又喪其心志;向紂王獻洛西之地以表忠心;興土木“列侍女,撞鐘擊鼓”,以表示自己貪圖安樂,胸無大志,坎商紂王對他放松警惕,周族勢力得以乘機發展壯大。秦末劉邦也極善韜晦,他率軍西人秦都成陽之后,按照楚懷王原來與諸將的約定,應據關中稱王。但項羽勢力很大,他聽說劉邦入關的消息之后,盛怒之下,率軍西攻,并迅速攻入函谷關。當時項羽有兵40萬,號稱百萬;劉邦有兵10萬,號稱20萬,雙方力量懸殊。項羽入咸陽后,自立為西楚霸王,并分封諸王。封劉邦為漢王,把他從關中這塊寶地上趕到巴蜀、漢中。同時封秦朝降將章邯、董翳、司馬欣為王,三分關中,以遏制劉邦東山再起。劉邦在這種形勢下,行韜晦之汁,順從地進入漢中,同時,為表示自己永無東山再起之意,還燒毀了褒斜棧道。但所有這些都只是表面現象,暗中劉邦卻采用韓信“決策東向,爭取天下”的戰略方針,積極做好東山再起的準備。這無疑是典型的韜光養晦以求發展的戰略決策。再如新莽王朝時期,劉秀與其兄劉縯參加綠林起義軍,并成功地指揮了昆陽(今河南葉縣)大戰。后來綠林軍攻人長安,新莽政權垮臺。劉氏兄弟因功遭忌,劉縯被綠林軍首領更始帝劉玄所殺。劉秀在這種情況下去拜訪劉玄,深引己過,“未嘗自伐昆陽之功,又不敢為伯升(劉縯字)服喪,飲食言笑如平常”(《后漢書·光武帝紀》),但在夜里卻常常暗暗飲泣,淚濕枕巾。由于他忍辱負重,委曲求全,因此重新獲得劉玄等人的信任,于更始元年(23年)被派往河北招撫諸州郡,他這才如虎歸山,重新獲得了發展壯大自己的機會。
隋末太原留守、右驍衛將軍李淵早就有起兵伐隋以取天下的大略,他“素懷濟世之略,有經綸天下之心”(《大唐創業起居注》)。李靖和劉文靜也早就察覺他有“四方之志”,他自己也認為,他們家是“繼膺符命”者。當隋煬帝要將他執送江都時,他曾對李世民說:“不早起兵者,顧爾兄弟未集耳,今遭菱里之厄,爾昆須會盟津之師。”他將自己比作周文王,要李世民等像周武王在盟津(今河南孟津)會盟諸侯伐殷一樣推翻隋朝,奪取全國政權。他認為,劉武周等稱帝是“陳涉狐鳴,為沛公驅除”(《新唐書·高祖本紀》),又將自己比作劉邦。為準備起事,他派李建成、李世民等“潛結英俊”、“密詔豪友”,以防御突厥為名,招募士兵,購買戰馬等。他為了瞞過隋煬帝的耳目,常常“縱酒納賄以自晦”(《新唐書·高祖本紀》)。可見,他也是一個使用韜晦之計的高手。有些史書將他寫成昏庸無能的人,是不符合實際的。另外,生活在我國北方的蒙古族乞顏部首領鐵木真對金朝,滿族首領努爾哈赤對明朝,也都使用過韜晦之計。努爾哈赤的祖父和父親被明軍所殺,他仍接受明朝廷的任命,對明佯作順從,甚至與遼東明將盟誓刻碑,表示“與大明國昭告天地以通和好”(《清太祖實錄》卷 ),使明朝放松對自己的戒備,以便集中力量統一女真各部。明朝果然放松了警惕,還先后封他為左都督和龍虎將軍,在其統一女真各部時基本沒有進行武裝干涉,只是到了后期,發現努爾哈赤可能對明朝構成威脅時,才由支持努爾哈赤、打擊葉赫,改為保護葉赫、遏制努爾哈赤,但為時已晚。努爾哈赤在統一女真各部后,實力已經相當強大,遂于萬歷四十四年(1616年)建立后金政權,到萬歷四十六年,就發布“害我祖、父”等七大恨,向明朝開戰。
需要指出的是,韜光養晦不是茍且偷生,二者形似而有本質的區別。前者是向上的量和質,后者則是沒落腐朽的表現。春秋時期,越王勾踐戰敗后臣事吳國,發憤圖強,是韜光養晦;南宋王朝偏安一隅,不思進取,“直把杭州作汴州”,則是茍且偷生。弱者通過韜光養晦轉化為強者,必須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否則其前途只能是晦暗無光。韜光養晦是在自己力量比較弱小,環境又比較險惡的時候采取的一種保存自己、發展自己的謀略。它是中國古代國家統治者所常采用的戰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