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無論在現代漢語還是在古代漢語中,“禽”、“獸”兩個詞的含義都具有明顯的區別,可謂涇渭分明,誰也不會混淆它們,正如《爾雅·釋鳥》所言:“二足而羽謂之禽,四足而毛謂之獸。”簡言之,“禽”不能稱為“獸”,“獸”也不能稱為“禽”。可是,這僅僅是中古(魏晉)以后的情況;在上古時代(魏晉以前),情形卻并非完全如此。
上古時期,“禽”和“獸”兩個詞只是偶爾同時出現、并列使用,例如《韓非子·五蠹》:“婦人不織,禽獸之皮足衣也,”而在更多的情況下,只見“禽”出現,不見“獸”露面。那么。“獸”到何處去了呢?原來,“獸”被稱作了“禽”!因為上占典籍中的“禽”字內涵極為豐富,既可指鳥類,又可指獸類,還可以鳥獸兼指。如果不了解這一點,當遇到上古典籍中含“禽”的語句時,可能會誤解其意,或者百思而不得其解。這是一個頗具趣味而又不容忽視的語言現象。
這方面的例證比比皆是,觸手可及。我們姑且舉出幾例,以便領略一下上古時代“禽”的特殊“風采”。
《左傳》宣公十二年:“使攝叔奉麋獻焉,曰:‘以歲之非時,獻禽之未至。敢膳諸從者。’”這段話中的“禽”指何物呢?唐代經學家孔穎達引用《周禮》作疏云:“《周禮·獸人》:冬獻狼,夏獻麋,春秋獻獸物。”在這里,“禽”指的是“狼”、“麋”、“獸物”,它們被統稱為“禽”。
《禮記·月令》:“命主祠祭禽于四方。”孔穎達疏云:“禽者,曾之通名也。”這里的“禽”就是“獸”,是“獸”的“通名”。
《周禮·春官·大宗伯》:“以禽作六摯。”清代經學家孫冶讓正義云:“禽者,鳥獸之總名。”這里的“禽”包括“鳥”和“獸”,是“鳥獸”的“總名”。
東漢王充《論衡·物勢篇》:“寅,木也,其禽虎也;戌,土也,其禽犬也;丑、未,亦土也,丑禽牛。未禽羊……亥,水也,其禽豕也;巳,火也,其禽蛇也;子,亦水也,其禽鼠也;午,亦火也,其禽馬也。”這段話闡述了十二地支分別與五行及十二種動物的配屬關系。這些動物,無論是大獸(如虎、牛)、小獸(如鼠),還是爬蟲(如蛇),統統被納入了“禽”的“勢力范圍”。
同樣在東漢,張衡的《東京賦》;“內阜川禽,外豐葭菼。獻鱉蜃與龜魚,供蝸(庳蟲蟲)與菱芡。”薛綜注云:“內多魚鱉。”在這里,水里的魚、鱉、蜃、龜、蝸、(庳蟲蟲)等也成了“禽”。
到了三國時期。獸類還被稱為“禽”。請看曹植的《名都篇》:“馳馳未能半,雙兔過我前。攬弓捷鳴鏑,長驅上南山。左挽因右發,一縱兩禽連。”聯系這幾句詩敘述的內容,可以明顯看出,詩中的“兩禽”指的就是“雙免”唐代李善也作注云:“兩禽,雙兔也。”還有一個更為有名的、人們比較熟悉的例子,就是華佗創立的“五禽戲”。“五禽戲”是模仿虎、鹿、熊、猿、鳥五種鳥獸動作的一種體操。“五禽”的“成員”中有四個本來是獸類,卻與鳥合稱為“禽”。可見,直到三國時期,無論是鳥還是獸,仍然都被稱作“禽”。
那么,“禽”為什么是鳥獸的總稱呢?換言之,為什么鳥獸都被稱為“禽”呢?
原多,“禽”當初本來是個動詞,是“擒”的本字。本義是指對動物的“擒獲”、“捕捉”、“獵取”、“制服”等。如《逸周書·世俘篇》:“武王狩,禽虎二十有二。”句中“禽”字用的正是本義。由于“禽”的本義是指對動物的擒獲、捕捉,所以引申開來,所擒獲、捕捉的動物就被叫作“禽”。再引申,自然界幾乎所有的動物。不管是否已被擒獲、捕捉,都被稱為“禽”。于是,“禽”就成了名詞,成了鳥獸等動物的總稱。正如《白虎通義·田獵》所釋:“禽者何?鳥獸之總名,明為人所禽制也。”從這個解釋本身來看,當時“禽”字既作動詞又作名詞,處于詞性過渡時期。“禽”字從動詞變成名詞后,人們就另造了一個新動詞“擒”,用來填補原動詞“禽”在“離任”后的空缺。
由上可知,上古時代,“禽”這個概念真是不可“小視”,其外延異常寬廣,內涵異常豐富,幾乎將“鳥”、“獸”等各種動物“一網打盡”,成了“鳥”、“獸”等多種動物的總稱。“獸”類為何被稱為“禽”,也就不難理解了。所以,對于上古時期的“禽”字,我們可要擦亮眼睛,識別它的“真面目”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