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聯姻

林生與志蕓是一個生產隊，二條村，二個姓，都在沿河，二家中間只隔八十米桑園。二人相差二年，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哥也妹也不離口。志蕓六歲那年，一群孩子在一起嬉水，她一不小心滾入河潭中，嚇得幾個小孩躲了起來，唯獨林生哭著急喊：救命!救命!朝村上奔。一個小青年趕去救起小志蕓時，她已停止了呼吸，嚇得小青年無可奈何地把她放在了稻草上，搖著頭走了。小林生急得伏在小志蕓身上大哭喊妹妹，并把她的身子推呀，搡呀，肉呀，翻騰著，竟出現了奇跡，小志蕓嘴中吐出了水，身子動了動，懂的人趕來后，忙做起了人工呼吸，小志蕓才慢慢蘇醒。大人稱他倆為小鴛鴦，分不開。

上學后雙出雙回，因路較遠，中飯寄吃在林生姨家，吃的是一只鍋中的飯。放學后結伴去割草，林生割滿了幫志蕓割，志蕓拎不動林生與她一起抬著回家：拾麥穗拾稻穗也是放在一起回家時來個平分；暑假中及星期日。二人的臟衣服放在一盆，在井臺上一起洗，二人把肥皂泡沫彈到對方臉上，打泡沫仗，陽光下赤橙黃綠青藍紫真好看，誰也不服輸，二人笑不止；洗干凈了二人一人拎著一頭像模像樣地絞衣服：曬好衣服二人一起去燒飯，起先是林生上灶，志蕓燒火，后來是志蕓上灶，林生燒火，燒好了一家又家，好不熱鬧。持續了幾年……

志蕓十歲那年得了皮蘚，既癢還難看，她整天吊著臉不高興。林生見了忙攙起她說：妹妹別難過，哥哥幫你治皮癬。志蕓嘆氣：醫生也治不好。林生對她耳語了幾句，志蕓苦瓜臉變成笑臉，跟著林生就走。二人一起出沒在草叢中，河岸邊，墳崗上，荊棘叢中捉青蛇，轉了幾天一無所獲，二人泄氣之時，一天聽到急促的青蛙叫，林生一喜，躡手躡腳朝叫聲走去，志蕓跟在后面，只見一條大青蛇盤住了青蛙，青蛇不愿放棄到嘴邊的青蛙，人走到旁邊也不會逃，蛇蛙相爭，他們得利……林生快速拎起蛇尾巴，蛇比他人還長，他腳踏住蛇頭，挖出了袋中的細麻繩，扎住了蛇脖頸，然后把蛇掛在樹上，用碎碗片活剝剖膛。志蕓問：哥，你為什么不用小刀啊?林生告訴她：青蛇不能碰到鐵器。活活的大青蛇在他手中成了一團團肉，洗蛇肉時還在動。他們在野外挖了個灶坑，拾了柴用罐頭煮。煮熟了志蕓嘗了一口叫了出來：好鮮啊美味!她把一段蛇肉放到林生嘴邊說：哥，你辛苦了也嘗嘗。林生笑了笑說：這是丹方，連肉帶湯一人吃了才有效。 以后他們放晚學時特意走小路，轉墳崗，割草時眼看四方，耳聽八方，留意青蛇，這一年志蕓就吃了六條青蛇，皮癬真的不見了。以后還連續吃了幾年，發生了奇效，志蕓的皮膚比一般的細膩……

志蕓十一歲那年與林生一起去割草， 她不幸腳上被毒蛇咬了一口，林生迅速打死蛇后脫下外褲，抽出褲帶，把志蕓的腿扎緊，不讓血液循環，然后在她傷口上邊吸邊吐毒汁，吸了一會后背起她，拼足力氣，臉都成了豬肝色，氣喘吁吁往村中跑，堅持堅持，快速快速，時間就是生命，汗浸濕了林生的衣襟，比敵人追殺還緊張，路上大人見了忙接過志蕓，林生也昏倒。他倆被一起送進了醫院。經診斷林生也吸進了少量蛇毒。二人一起治療一起出院。大人們說他倆是同患難共命運。

文化大革命的暴風雨降臨，林生十六歲，初中畢業，志蕓十四歲小學畢業，小小年紀失學在家。生產隊按排未成年的孩子在一起勞動，二人并肩作業，夏天，志蕓用毛巾檫了汗馬上就傳給林生檫；喝水時二人也用一只杯子；林生喜歡讀小說，休息時常講故事給志蕓聽。二人形影不離。

林生家是富農，隨著文化大革命的深入發展，林生父母被作為活靶子被掛牌示眾，游村，押上臺批斗。批斗場上十七歲的林生坐在臺下哎聲嘆氣，暗暗落淚。十五歲的志蕓坐在他身旁，傳過手帕：你是父母的精神支持，你流淚他們會更難過，快擦淚。林生沒接。志蕓勸：莫傷心，批斗的排著隊呢，人多了就不足為奇。林生沒好氣頂撞：旁人只說風涼話。志蕓回：事情就好像在我身上一樣。林生只覺春意盎然，忙接過手帕檫干了淚。臺上領呼：打倒富農份子xxx!xxx!群眾跟著舉拳高呼，呼聲響徹云霄。林生不舉拳不呼口號。志蕓忙抓起他的手低低地說，有人監視你會惹麻煩。于是二人振臂高呼：毛主席萬歲!呼聲特別響。有人向臺上傳紙條揭發，林生不呼打倒富農份子，是剝削階級的孝子賢孫。林生被揪上臺，站在父母中間……志蕓怒氣沖天沖上臺責問：他呼毛主席萬歲錯在哪兒?二人站到一起繼續振臂高呼：毛主席萬歲!臺下也跟著振臂高呼，呼聲震天動地。頭頭見亂了陣腳只得放了林生。二人第一次嘗到了患難與共的樂趣。

第二天，父母站在臺上批斗，頭頭點名要林生上臺揭發，措手不及沒材料，林生像傻子一樣站在臺上低垂著頭堿口不言。馬上有人給他戴上了“小富農”的高帽子，掛上了“反動的狗崽子，剝削階級的孝子賢孫”的牌架著噴氣式在一旁陪斗。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他正想大哭，志蕓就坐在臺下第一排，不斷拋眼丟色，撫慰他給他壯膽。林生見到她才沒有哭出聲來。批斗后還把他們一家三口一起游村……志蕓走在群眾隊伍中第一個，也可以說第四個，緊跟在他們身后。這是多大的心靈慰藉啊，林生覺得腳步輕松。游完后，群眾專政組頭頭發狠說：晚上好好想想，明天不開口好果子還有你吃，不撬開你的嘴誓不收兵。

林生在黑暗中像幽靈一樣四處轉悠悠，他站在一洶涌的大河旁，風在吼，浪在叫，大河在咆哮，他長嘆：我犯了什么罪?天理何在?喊聲劃破了寂靜的夜。他呆呆地出神，明天怎么過?他捫心自問，越想越可怕。腦筋梗塞，轉不過彎來，一團陰氣襲上了身，鬼迷心竅，鬼使神差林生見四周沒人，迅速來到河邊，用三米長的繩，一頭栓在一塊大石頭上，另一端結在自己的腰間，中間還剩一米距離，他用盡全身力氣，把大石頭推了下去。大石頭帶著他迅速往河中滾，白浪濤天迅速吞噬著他，說時遲那時快，志蕓已游到他身旁，抓住了他，石頭太大，往下滾的力勢不可拉，林生已全被吞沒，志蕓也跟著往下沉，志蕓這時在發現有大石頭在牽引，她在水中，一手用力拖住，另一手摸索著繩子，總算摸到了林生腰間的繩結解了開來，失去了牽引力，林生浮上了水面，志蕓冒上水面后，迅速拖著他往岸邊游，到了岸邊，志蕓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林生拖上岸，讓他平躺著，自己坐在他身旁喘氣，一會后林生也坐了起來，他發著抖有氣無力地說：你救得了我的命，救不了我的家。志蕓啪啪地二面開弓，給了林生二個甩手耳光，深深的手印，憤憤地哭著說，沒出息。遇到小挫折就想死，要不你帶我一起共赴黃泉。做個伴。說罷站了起來，拉起林生往河中走。林生從迷茫中醒來，沖出了鬼迷陣，腦子完全清醒，犟住了身子，哇地哭了。志蕓乘虛而入嬌的地說：咱們一起體驗一下在大風大浪中游泳的滋味。四月還冰冷的河水洶涌澎湃，二人首先順風順水漂流，接著逆風逆浪返回，堅持了十幾分鐘上了岸，脫下了濕衣服，只剩下襯衫襯褲，二人邊跑步取暖，志蕓啟發引導：大風大浪看著可怕。可只要會游泳就勝似閑庭信步。林生聽懂了說：可我實在學不會在這人世間風浪中游泳啊。志蕓嬌嗔怪：你白比我多吃了兩年飯，多讀了三年書，偷來人生。林生一把抓住志蕓的手，二人齊站定。林生求：好妹子，你昨天高呼毛主席萬歲救了我，你再教教我如何應付明天的災難。志蕓說：順者昌，逆者亡，你就順著他們小題大做，借題發揮。林生還是不懂。志蕓舉例說明：你父親憋著小便干活，收工后逃到自留田上去小便，肥私人田；你父母除草時硬比別人除得多實則是為休工后把草帶回家，喂羊，喂兔曬草干，搞個人發家：你家的自留田種得比隊長家及集體的好，與隊長家及集體對著干：你父親背后罵隊長，上工后不見人影，明目張膽反對貧下中農當家……這不都是揭發批判你父母的好材料嗎?

春寒抖峭，渾身濕透，寒氣沁人，林生卻覺著溫暖如春，眉宇間的疙瘩解開了，二人賽跑著回家。第二天，林生作了揭發父母罪行的長篇發言，贏得了陣陣掌聲，贏得了父母的笑容，贏得了上級無話可講，默認。三面擺平。林生逃過皮肉之苦，心靈受辱。林生對志蕓佩服得五體投地。

林生遭人歧視受人白眼，勞動時大小便也有人過問，偶爾上親戚家住幾天解解悶也要受到盤問，身體不好不出工也有人來請，父母大管制他小管制，低人一等抬不起頭來，他一直悶悶不樂萎靡不振，像只煨灶貓。不認識的人只要一看他的相，就知道是五類份子的子女，比臉上寫著字還明顯。隊中頑童圍著他拍手唱：龍生龍，風生風，老鼠生兒打地洞，大富農生了個小富農……他想發火，可向小孩發火有什么用?驅趕不散，頑童越唱越有勁。志蕓又出現，呵呵笑，對著小朋友說：你們也是爹娘生，出身不由選擇，咱們農村個個有綽號，假如我把你們爹娘的綽號缺點編成歌唱，你們會怎么想?小朋友紅著臉灰溜溜地走了。志蕓指著林生指責：小時候見到我被人欺負時，你會與人決斗，越大越不成人，小時候的威風哪兒去了?成份高不犯法，不能自慚形穢，自愧不如，自討渺小，讓人瞧不起，當猴耍，快聽妹妹話，抬起頭挺起胸，大模大樣，長自己之氣走在人面前，據理力爭。立正。起步走!春意濃濃暖人心，林生挺起胸，昂首闊步，英姿勃勃走了出去。志蕓拍起了手。

農村五匠(木、泥水、竹、箍桶，裁縫)，忙時參加集體勞動，閑時被人請去做工，既拿工錢還留飯，每天有魚有肉吃，年輕五匠還能揀媳婦，成了農村的上等人。林生父親幫他找了個裁縫師傅，學了三天，大隊群眾專政組知道后，裁縫沒學成，卻把他父母無休止地批斗。林生坐在批斗場旁的小河旁，他喜歡赤博，夏天的毒日早已把他曬得烏黑發亮，他望著清清的河水，聽著彼此起伏的口號聲：富農份子培養兒子搞技術掛帥，個人致富，走資本主義道路罪該萬死!決不能讓他的陰謀得逞!敵人不投降就叫他滅亡!遠遠看見還把父母武斗，慘不忍睹!心痛欲裂，林生在哭泣。志蕓坐到他身旁忙安慰，別傷心，學不成裁縫就種田嘛!林生更傷心：沒手藝長大了單靠工分如何養家糊口?如何能給妻子幸福?如何能開口向像你這樣的好姑娘求婚。志蕓說：到哪兒山割哪兒柴。林生說：你還只有十五歲不懂，到了十八歲，你就會看不起我，嫌棄我。志蕓說：我真的不會嫌棄你。林生頓覺一股熱流涌遍全身。

那一年，隊長安排林生與強勞力一起去挑擔，他力不勝任扭傷了腰，只能在家休息。志蕓常去看望他，安慰他。一天飯后志蕓去后就為林生推拿按摩，林生舒服得一動也不動，既傷感又開心，突然一個人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二人嚇一跳，突地抬起了頭，一看是林生父親，他正大發雷霆：醫生關照這傷得貼鎮江膏藥，我跑遍了鎮上藥店及衛生院都沒貨，我去治保主任那兒請假到縣城去買，可治保主任面孔一板，是小事而不準假，欺人太甚，我恨不得與他拼了!說著父親竟哭了出來，兒啊!我對不起你。林生也淚涔涔。志蕓擦著淚走了出去。傍晚他送來了一盒鎮江膏藥，林生一喜，忙說：謝妹妹。志蕓微微笑。她把膏藥到火上烘烊，走回來貼膏藥時，林生看出了破綻，非要志蕓脫下鞋襪看，志蕓不從，林生撒野：你不脫我就不貼膏藥。僵持了一會，志蕓只得脫下了鞋襪，林生一看，她腳上已起血泡。淚如雨下。志蕓也落淚。好一會，志蕓才把膏藥重新烘烊，輕揉細撫給林生貼上。林生哽咽著說：你不要對我這樣好，我報不了你的恩。志蕓說：誰要你報恩，我只知道看著你受苦我也難過，我會常來看你，給你換膏藥，按摩。林生抓住志蕓的手，猶如觸了電，不知所措……

公社辦了廠，貧下中農子弟高高興興去上班學技術，亦工亦農，十八歲的林生垂涎三尺。一天生產隊不出工，林生在廠旁轉悠悠，聽著隆隆的機器聲，看著穿著工作服的青年工人，他羨慕那，他心中有一個夢，想學一手修理技術，下班后挎著包到處轉轉t幫助修理各種農機(那時還沒通電沒電動機)，解決農民上街修理難的難題。他見傳達室斷人時 進了廠。他到修理車間問長問短、請教，還幫著師傅一起干，就像小孩進了玩具部看這看那不肯離去。一個陌生人在廠里亂轉，廠治保組得到消息后來了人，責問：年紀輕輕不務正業，賊頭賊腦亂轉，賊探?踩點?有人告狀，他是“黑五類”，于是不管二七二十一把他抓了起來，嚴刑拷打……志蕓聞訊趕去時，治保組幾個人帶著一疊材料，押著五花大綁傷痕累累的林生正往公社保衛組送。志蕓忙敬上煙和氣地詢問，他究竟犯了什么罪?押送的人中有一個是志蕓家的老親眷，告訴她內幕：

問題大啦，廠中屢屢失竊，正立案偵查，他撞到了槍口上，在他身上搜出了四只螺絲螺帽，他是“黑五類”，有是廠外流竄犯，廠中殺雞給猴看，以一敬百，首當其沖拿他開刀，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他當了替罪羊，屈死鬼，少說也得判個二年三年。

志蕓大吃一驚，毛骨悚然，差點要哭出來，可他牙齒一咬馬上鎮定自若，沉著冷靜地又發了煙，對著治保組頭頭說：是否能把四只螺絲螺帽給我看看。對方警覺地問：你是他什么人?志蕓想說我是他妹妹，一想不妥于是說：我家是三代貧農，生產隊長要我來問明情況，好把他父母作為教唆犯批倒批臭。在志蕓老親眷的圓場下對方把賊贓拿給志蕓看。志蕓一看爆發哈哈大笑，像瘋了，驚動了人，人越聚越多，廠領導也來了。志蕓見時機成熟，跳到高處，舉著螺絲螺帽，激昂地作演講——

我們生產隊脫粒機上壞了四只螺絲，運轉像篩米，像不倒翁，踏著如皮老虎發出怪聲，根本不能用，已幾次喊你們去修，盼花了眼睛也不見人影，要我們八人抬大轎抬來，同時還要等上十天半月才能輪到修，過兩天就要收割了，我是農機保管員，急得我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只得要他來買些零件自己回去修一修，應急一下，可是你們沒配件賣，他只好來拾，大家看，這螺絲已經發銹還有泥，一定是從垃圾中撿出來的，同時他想學學修理技術，招工輪不到他，只能在你們廠中轉，暗中看著學藝。富農子弟怎么啦?就不能為隊中做點好事，積點德，改造自己?公社要你們派人到生產隊去巡回修理，你們失職卻嫁禍于人，廠中失竊，一定有內鬼，你們怕查到自己人而找人頂罪，天理何在?走，咱們到公社去論理。

掌聲如雷。

鏗鏘演講，擊中了廠領導要害，他蔫了，忙問工人，這螺絲脫粒機上能用嗎?能用。傳出齊聲回答。廠領導嚴肅地問志蕓：你們隊中的脫粒機真壞了嗎?志蕓手一攤，理直氣壯地說：你們好去看啊，如說謊我也去坐牢。廠領導吩咐治保組，馬上派二人去核實。二人走了，廠領導一眼不眨地盯住志蕓，志蕓心嗵嗵地跳，卻臉不變色，神不走樣。廠領導喊：她說謊，腳在抖，拿下!一齊送公社保衛組!幾個人圍了上去。志蕓揪住廠領導，我哪里在抖?你不信咱們一起到我隊中去看……廠領導哈哈大笑，忙大喊：回來!不要去了。他馬上把材料撕了，把林生放了。還關照，多拿幾只螺絲給他。

二人走了一段路，沒人的地方，志蕓忍俊不禁，林生重重地呼了一口氣：說你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臨危不懼，斗智斗勇，又救了我。志蕓得意忘形說：看著你去坐牢我會難過，我是急中生智，鋌而走險。勝利啪。驚魂未定，驚喜若狂，感恩戴德，林生不顧身上傷痛，一下子把志蕓穩穩地舉了起來，志蕓咯咯地笑著扭姚……

與林生差不多年齡的小青年，參軍，招工，上大學，頂替，當干部，學五匠……各奔前程，全隊只有林生一個小青年沒有山息，這年冬季大隊派十八歲的林生與青壯年強勞力一起到外地去開河，嫩骨頭嫩身體，一家人只會流淚，束手無策。晚上志蕓送來了一個大包。林生拿出米一看是縫得嚴嚴實實精工細作的護肩，寬闊的皮腰帶，斜肩帶，老布襪，護膝，綁帶，新買的農田靴，球鞋及鎮江膏藥。她淚盈盈同情地說：好事輪不到你，苦工卻輪到你。你要全副武裝保護好身體，老傷口及萬一受了新傷，要常常貼膏藥……，你只能自己保護自己。我等著你保留著好身體回來。她的話說得婉轉而體貼入微，萬般關愛。林生已見到了姑娘的心，如一股清泉水潺潺地流進他的心田。他激動得脫口而叫：好妹妹!

一同學被推薦上了大學，晚上大隊放露天電影歡送工農兵大學生，全大隊人都去歡送看電影，林生卻坐在小河邊怔忡發愣，月白風清，清清的河水映著孤身只影，四周靜得出奇，卜嗵!河中出現了漪瀾，林生嚇了一跳，不寒而栗。一雙細膩的手已蒙住了他的眼睛。林生沒精打采，像泥塑木雕坐著不動，陰陽怪氣說；誰跟你打哈哈。傳出格格，嘻嘻嘻，哈哈哈的笑聲，志蕓坐到了林生身旁用瓦片削著水，瓦片在水上跳躍。二人比賽，雙雙大笑。志蕓說傷心太盛防腸斷，我就是要跟你打哈哈，調節你的神經，舒你的心活你的血。二人的倒影隨著河中的波粼搖曳。林生氣憤地嘀咕；上初中我是全校第一名，他是倒數第一名，可他出身好被推薦上了高中，如今又被推薦去上大學，不公啊。志蕓忙安慰；各人各命，牛吃稻草，鴨吃谷，人比人氣煞人，自庇自，自取其樂自逍遙，走，陪我去看電影。林生坐著不動說，我去了會更傷心。志蕓嬌嗔挑逗說：他邀請了我，那我就一個人去了。林生馬上站了起來，月色撩人，二人手拉手向電影場奔去……

那時連舅舅也嚇得不敢上門，志蕓成了林生唯一的慰藉，唯一能說說知心話的人。林生一見志蕓就會高興，才覺著有了一線生機，生氣勃勃。林生加入到男勞動力行列勞動，聽不到林生講故事，志蕓就到林生家去借書，讀起了小說。志蕓讀后常把不識的字及不懂的意思的詞語摘錄下來請教林生。漸漸地志蕓也成了讀書迷。林生常去買書，滿足自己與志蕓的需要，二人有了講不盡的話，討論不完的話題，越發走得攏，苦中有樂有了一個二人新天地，友誼一步步升溫。

歲月如流水，不知不覺林生已二十歲，磨難體力活重擔，使他煉成了一身強壯、剽悍勇猛，他站如松、坐如鐘、走如風，吃苦耐勞，性情溫和。志蕓也已十八歲，出落得像一朵花似的。一天晚上，父親與林生說著知痛知熱的話——

兒啊，父母把你毀了，你也要像其他五類份子兒子一樣打光棍……一觸到傷心事，大小伙子猶如一個弱女子，林生哭了，父母與他齊哭。好一會后父親提醒兒啊，你還有一線希望。林生問：希望在哪兒?誰會往火坑中跳?父親說：先下手為強。林生打了個寒顫。

父親勸：你與志蕓處的好，她天生麗質，溫順柔和，吃苦耐勞，聰明伶俐，她就是仙女就是顏如玉。

林生怒不可遏說：爸，她家是貧農咱家是富農，二個階級，這叫階級斗爭新動向，會把你作為教唆犯斗個半死。父親繼續開導：少女怕羞澀根本不會響，事情成了接上了香火，把我斗死法辦心也甘。

林生坦白地對父親講：這幾年是她給了我溫暖快樂，活下去的勇氣，救了我的命還一次又一次救我出患難之中，她是我的恩人，我們是友誼、友情、友愛、知心知己、好朋友、好兄妹，我決不能打歪念頭，決不能起賊心長賊膽，背后下黑手，貽害她終生……

父親推心置腹說：他到了咱家就是咱家的皇，我與你母親只有四十歲，我們三人圍著她一人轉，服侍她，讓她吃好穿好，隊里收工后不要她做事，把她奉若神明視掌上明珠，咱們只要誠心誠意待她好，就對得起她。

林生腦中如沸騰的水，他是多么喜歡她啊，他十二歲就在心中發誓，好好學習上大學，長大了找個好工作娶志蕓回家，給他幸福。非她不娶。這幾年為的就是自己沒出息而要失去她而一贏流淚，越想越苦。這是我心中的秘密。如今與她隔著一條鴻溝一座山，要想堂堂正正與她談戀愛追求她向她求婚，簡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異想天開。父親的話傳出去是反動，卻是因家制宜，因人制宜實實在在，字字入心中，無可辯駁。可這事實在不道德不體面，可不這樣豈能得到她?這樣的好姑娘絕不能放棄。左右為難，林生撲在父親懷中哭了。三個人又一起哭。

過了幾天午飯后，林生正坐著看書，志蕓來還書借書了，有了與父親的對話，林生沒做賊心卻虛，心懷鬼胎，二人親如兄妹的常態消失夷盡，感到局促不安，臉紅到了耳根，胸中如萬馬奔騰。志蕓落落大方地翻著書。林生一眼不眨地打量她——侉容修態，越看越喜愛。一個怪音在耳旁響，送上門的天鵝肉不吃是傻子。志蕓已挑好一本書后走向他，亭亭玉立，顧盼神飛，他蠢蠢欲動，正想去擁抱她，志蕓已老習慣在長沙發上他身旁坐了下來。林生鼓起勇氣，慢慢挨近她，他聽到了她的鼻息聲，聞到了她一股少女醉人的芳香。一個聲音在耳邊響：大膽，大膽，近水樓臺先得月，搶在別人前面要了她，要了她。林生大膽地把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她沒有動彈，只是斜視著瞄了林生一眼，林生步步逼進，另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志蕓安心樂意沒有抽同去，林生更大膽了，湊上去在她臉上一個深深的吻，志蕓一笑楚楚動人。林生心猿意馬。正是夏天，志蕓穿著低領衫，林生從志蕓領口中見到了二團白白的肉，一下呆在那兒，仿佛心臟停止了跳動，他極力控制住自己的眼睛，可還想看，止不住，林生得寸進尺，揚著手想伸進去，可他還是抖索了，一只手只是按在他衣服外面的胸脯上……志蕓一個激靈，如被蝎子蟄了，林生突地縮回了手。另一個聲音在耳邊叫：一朵鮮花怎么能被我蹂躪?怎能凋謝在我的魔掌下?這是傷天害理啊!猶如讓他去殺人一樣，他全身顫抖，再也下不了手……，他心中在呼喊，老天啊，你真會捉弄人，假如我家是貧農，她家是富農，我有出息大有作為，我會賺錢，我的地位比他高，該多好啊，我會大聲呼喊：我愛你!我愛你!我會毫不猶豫地不顧一切地把你攬入懷中，吻了你再要吻，抱了你再要抱……可陰差陽錯，你是時代的寵兒，我是時代的草，給不了你溫暖幸福，我只能把愛埋在心中。一切回歸平常，志蕓挖出了摘錄的生字及不明詞義的詞語問林生，林生則耐心地教她。

鐺鐺!……已是急促的上工集合鐘聲，二人大概心情特異都沒聽到預備鐘。志蕓莞爾而笑拿起書說，走吧，上工了。二人毫無顧忌地一前一后走了出去，生產隊大曬場上聚集了全隊的社員，近百雙眼睛瞬地射向他倆，林生臉上火辣辣的，志蕓也低下了頭，人們在竊竊私語：天生一對，地造一雙!接著惋惜，可惜是一個階級，難走到一起。

晚上父親迫不及待地問林生：得手了嗎?林生痛苦地答：她是仙她是神，高高在上，冰清玉潔，不容侵犯，剛開的花兒不能毀了她。

父親咆哮：順手牽羊你也不會，沒出息!窩囊廢!讓你打一輩子光棍!林生理直氣壯頂撞：我寧愿打一輩子光棍，也不動她一根毫毛。

爭著爭著一家人只會哭。

二人親熱地從富農家中出來，有人反映到大隊群眾專政組，林生父母又被押上臺批斗。大張旗鼓宣傳，出現階級斗爭新動向，階級敵人教唆兒子利用談戀愛，拉貧下中農女兒下水，癡心妄想，狗膽包天!決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貧下中農女兒是革命的接班人，決不能進黑色大染缸，入龍潭虎穴。墻上也貼出了大幅標語。

完了。完了。林生心中在呼喊，我連正常的交往與姑娘一起走的權利也剝奪了，他欲哭無淚。突地猶如一盆冷水澆在林生身上，冷靜地仔細一想，上級也真英明，的確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不能拉她進黑色染缸，入龍潭虎穴。愛她就得遠離她讓她幸福。這一思想就像澆灌混凝土一樣澆進他的心，也成了他的誓言。

大隊群眾專政組辦公室內二人正與志蕓談話，頭頭講了階級斗爭的嚴峻，大勸特勸志蕓與富農子弟劃清界線，斷絕一切往來，并講了大好形勢，要志蕓揭發林生的不軌行為，志蕓只會埋著頭笑……一計不成另生一計，頭頭萬般利誘：只要你揭發他碰過你，哪怕親一親摸一摸，他就是拖貧農女兒下水的流氓犯，他父母就是教唆犯，就能把咱們大隊大抓階級斗爭推向新高潮，向縱深發展，你立了大功，可以培養你入團，進工廠，如果你知情不報，捂階級斗爭蓋子，會使你聲名狼籍，吃不了兜著走，二條路任你挑。

志蕓眉頭一皺主意來，揭發：他碰過我。頭頭忙問：碰在哪兒?志蕓說：我去他家中借書，他踩在我腳鞋跟上，鞋子脫下，他給我拔鞋；他手中拿著書，用書拍著我的手，推薦著書……嘍羅一一作著記錄，頭頭忙打斷引導：講直接碰你的事。志蕓靈機一動繼續揭發：他給我倒開水，手忙腳亂，心猿意馬，水潑在我手背上，皮膚發紅，他心痛地抓過我的手舔傷處……端開水時故意把水潑到我褲子上，褲襠中濕濕的一大片。還嬉皮笑臉用新毛巾給我擦褲子。二人齊贊，揭發得好，還拍起了手。頭頭涎笑著說：擦褲子時一定重手重腳。志蕓菀爾一笑說：人心皆同嘛!他還擦到里面去呢。頭頭更高興說：這就是他猥褻你。調戲你的鐵證。吊足了二人的胃口，志蕓話鋒一轉嬉笑說：他是不小心把水潑在我從裁縫師傅家中拿來的一條新褲子上。頭頭火冒三丈夫吼：嚴肅點。見搪塞不過志蕓只得說實事：他還摸了我，還吻遍了我全身，吻得我好舒服，

二人聽后大喜，頭頭說：你立了一大功，快簽上名后明天就可以安排你進工廠。志蕓高興得放肆地大笑，笑聲震得二人面面相覷，瞠目結舌。志蕓接著說：他是見我頭發上有柴屑，幫我拿掉了順便摸了我的頭發：他見我身上有汗，用扇子為我扇風，不是用嘴是借風吻遍了我全身……

整整一個小時，二人被志蕓牽著鼻子走，一會兒高興一會兒發火，志蕓理直氣壯地問：還要揭發嗎?嘍羅還想聽，頭頭手一揮說：走吧，走吧，我們是為你好，下次不要去了，這小子會疼會關心姑娘，當心被他俘虜，誤入火坑。接著把記錄撕了。志蕓鞠躬道謝，大搖大擺脫身了。

志蕓回到家中父母勸她：十八歲了成大姑娘了，惹人注目了，這是一個分界線，從今后不能再去了。志蕓嬉皮笑臉說：誰叫你們小時候不管，還開心呢，如今已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了。父母既好氣又好笑，又想打又沒理由，下不了手。志蕓還算買父母三分帳，沒有在父母眼皮底下去過林生家。

一天午飯后林生翻著書，可他腦中塞滿了志蕓的影子，無論如何驅趕不掉，以往十天半月志蕓總要來一次，今天已是二十天了，他把她看過的書放了起來，沒看過的排在一起。雖然兩家的大門只隔八十米，如今已成了不可逾越的障礙，她肯定不會來了。林生眼眶濕潤。傳來了腳步聲，多么輕盈熟悉，是她。林生喜盈于色正想站起來迎接她，志蕓已天使般站在他面前。她不來時想她，她一到林生懼怕不自然起來。志蕓出乎尋常地大笑。林生莫名其妙，呆若木雞。志蕓笑得直不起腰，捧著肚皮。林生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笑夠了，志蕓才說：他們找我談話啦，要我與你劃清界限，要我供出你的不軌行為，并許諾我進工廠……

林生身子微顫，臉如白灰：那我吻了你，并在衣服外面摸你，你都說了?志蕓嫵媚而笑：我不說他們會放過我嗎?我也要進工廠要前途啊，我要踩著你的肩膀往上爬啊。林生丑態百出大呼：我徹底完蛋啦，我不該……志蕓低著頭哧哧地笑。林生一身雞皮疙瘩。看夠了林生的憨態，志蕓才講了談話的真相。

林生激動加喜悅眼淚滾滾：你足智多謀又救了我。可惜你當不成工人啦!志蕓嫣然一笑：是你平常細膩地關心我，才使我有話題對付他們，當不了工人換取你的太平我也值了。二人笑得像牽牛花綻放。

冷靜下來林生已嚇得魂不附體，他說：咱們的往來多么可怕啊，你的確不能再來了，這會影響你的前程。志蕓說：一個姑娘一個小學畢業生前程也與你一樣渺茫啊……

林生說：姑娘的前程就是留個好名聲，嫁個好男人。志蕓答：好男人在哪兒我心中明白。

念念不忘階級斗爭，以后隔一段時間就要開大會把林生父母斗一斗，敲敲階級斗爭新動向的警鐘，墻上的標語也換了一次又一次，志蕓也只得適可而止。

一晃又過了二年，志蕓已二十歲，出落得更成熟嬌艷，豐姿綽約。一天飯后天下著大雨鉆頭不出，志蕓穿著雨衣撐著傘，雙重保險來到林生家。林生喜上眉梢。志蕓興趣盅然說：近在咫尺卻如隔千山萬水，二年沒講講知心話，今天天公作美。林生一直關心著志蕓，己積聚了好多話，二人坐定，他開門見山，直抒胸臆：妹妹，向你提親的人踏破門檻，都是精兵強將，大有作為之人，快揀一個吧，不要錯失良機。

竟想不到志蕓傳出銀鈴般的笑聲：我已有了人。林生驚愕：我怎么不知道?志蕓笑的更豪放：我們已定親。林生更懵了：他是誰?志蕓笑成一朵花：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林生記起了一件事，小時候幾個小朋友在一起玩找朋友，背新娘，拜天地，互結同心的過家家，他倆扮新郎新娘，大人們看后拍手說，模仿得像真的一樣，長大了能弄假成真。大人們開玩笑為他倆定下了娃娃親。林生豁然明白，忙唬著臉斥責：二十歲大姑娘了，還像小時候一樣天真爛漫，連小孩玩過家家，大人開玩笑也當真。

我就是要當真。志蕓把袖管捋起，露出了臂膀炫耀著說：你看我的皮膚光滑如瓷，細膩白暫，是你青蛇肉的功勞啊，應該屬于你，給人家享受我會難過。你二次救了我的小命，我歷歷在目啊，應以身相報。逗我笑是你的拿手好戲，小時候我常為一些小事發脾氣，撅起咀巴時，你說：妹妹撅高些，讓我給你咀巴上掛個油瓶，我一下就笑了；我做了錯事壞事媽媽罵了我，打了我，我一哭就沒完沒了，你見了說，妹妹我口渴了，快多流些眼淚，說罷就舔我的淚水，我破涕為笑；我不開心時你就找我的弱點，搔我的胳肢窩，一下我又笑了；見到別的小女孩穿新衣服，我眼饞啊，整天憋著氣不開心，你花了一角五分錢買來了蝴蝶結扎在我頭發上，花手帕別在我胸前，你拍手大叫，比穿新衣服更漂亮，我又笑了；一次我考試成績不好，放晚學路上，我臉上陰云密布，你一聲大吼，蛇!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突地一跳，嚇得臉如死灰，一下馱到你背上，二腳蜷起，你卻哈哈大笑，我知道上當了，被自己嚴重失態逗笑。你對我說：妹妹，哥哥害得你考得不好，先賠你二支鉛筆。我問：關哥哥啥事?你說：放晚學路上，我領著你一會兒摘花，一會兒摸鳥窩，一會兒采桑子……一路走，一路玩，害得你沒有時間把學到的知識消化，下次放晚學路上，咱們邊走你就把當天學過的知識回憶消化，我在一旁當老師，一遍不行二遍，直到回憶得一字不差為止，下次考試就一定好。我既得到了鉛筆又得到了學習的訣竅，我高興得親了你一口，以后真的與你一樣門門功課得九十八分以上……一次我打碎了一只碗，心中難過，加上母親罵了我一句，我賭氣不肯吃飯，難壞了父母，正巧你來找我玩，你說歲歲(碎碎)平安，并對我一咬耳朵，我馬上笑了。吃好飯我跟著你就跑。父母見了也笑了，說我倆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有緣分。你到村前沿河石階上下了河，潛下冒上幾次后摸出了一只碗(常有人在河中洗碗時落下河)，我高興得象只小鳥，拿著碗飛呀似地去交給了母親。返回后我跟著你學游泳。你是我的快活源，有了你，我成了快活女。就象魚兒離不開水，我已離不開你……

自小看看到老不會變，如今我一想起往事心頭就熱，心發跳臉發紅，撲哧一笑，蠢蠢欲動，欲罷不能，我知道這就叫愛情，幾年來的艱苦磨難，風吹雨打。使你練成了一身錚鏘鐵骨，有一股姑娘喜歡的陽剛之氣，老成持重；你在苦水中煎熬，一身正氣，沒有惡習，你能受挫折，堅韌不拔，千斤重擔壓不垮，能忍受一切逆境；你如過冬的麥苗越踏越健康，一到春天，你就能更茁壯地成長：同時你一表人才，連我母親也說，多么稱心啊，就是成分不配。我不想靠成分享受各種優惠，只想靠勞動所得苦度人生，因此我不在乎成份更在乎人，你就是我心中的白馬王子。因此我不會去相親。

這是一個姑娘的愛情表白，是一顆樸實沉甸滾燙的心。林生多么想吻他，抱起她快活地旋幾個圈，可他不敢接受這愛，他婉言相勸：

不錯，咱倆有一個美好的童年，少年，可自從文化大革命開始，多么苦澀啊，你一直陪我流淚，為我擦淚，為我擔驚受怕，我家是火坑你也眼見為實。我不能自私自利抱著美人入火坑。

志蕓鍥而不舍：我早就把你家當成我的家，女兒不會嫌家苦，再說只要我一出現，你就會開心，精神煥發，你也少不了我，我們是在苦難中相愛，我倆的愛已牢不可破，堅不可摧。為了你這個弱不禁風，不堪一擊的家，我沒有功勞，也有我姑娘的心及臉面，難道你無動于衷鐵板一塊。

唇槍舌戰，各不相讓，林生只得擺事實：

傻妹妹，你沒想過，黨的政策已被基層歪曲，社會關系已決定主宰人的命運，一個階級敵人株連九族已司空見慣，咱們大隊去年征兵時三個名額，可身體合格的有五個，最后只得把兩個姐夫家有黑點的給刪了；去年咱們大隊推薦上大學，二個只要一個，爭來爭去，最后還是把成績好可姐夫的父親是壞份子的給刪了；咱們大隊一個漂亮姑娘與一個排長戀愛三年，結婚前軍官上報去審批，因為姐夫家的成份是富農而沒被批準，害得姑娘既失身又得了神經病，如今嫁不出去，姐姐虧了她，沒好氣而自殺，幸虧搶救及時，免于一死但落下了殘疾。這是人間悲劇。如果你害了弟妹害了家，父母及弟妹就要抽你的筋剝你的皮。妹妹啊，咱倆是知心知己，知音知趣，我怎能把幸福建筑在你家的痛苦之上。我是一只遍身鱗傷的老鼠，別無它法，我只能用拋棄妹妹遠離妹妹來報妹妹的恩。

志蕓心動了，含著淚回去。

忠蕓還是二十天來一次，還是不相親，林生也不知道她葫蘆里賣什么藥。過了半年，一天午飯后，忠蕓春風滿面一到就報喜訊，接著在林生身旁坐下，眉飛色舞掏出了一張紙。林生接過展開，只見——

婚約

我與林生自由戀愛，由于特殊原因，不能馬上宦布訂婚結婚，我已說服了父母及弟妹，我有約在先，等我弟妹成家立業后我們再結婚。立約為據。

志蕓 一九七二年x年x月

林生見到了一個莢好的畫面——

半年米志蕓不厭其煩，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含著淚央求父母弟妹同意，精神所至，金石為開，全家權衡利弊，作出了這特殊的決定。

這是偉大的婚約，是家人的重托，多么合乎情理，多么現實，已為二個特殊身份的人，在特殊環境中的愛情，鋪開了一條金色之路，就是鐵板也會被溶化，已把林生徹底征服。他精神振奮，滿臉喜悅，渾身激情，不由自主地在志蕓臉上“啪”地親了一口，拉起她翩翩起舞，出汗了，他打開窗。一股清涼舒適的風迎面撲來，同時飄來了小高音喇叭中讓林生心驚膽戰，心煩意亂的聲音：千萬不要忘記階級斗爭!當心階級敵人教唆兒子利用談情說愛拖貧下中農女兒下水!貧下中農女兒不能跳進黑色大染缸，入龍潭虎穴!如被猛擊一棍，林生一暈險些跌倒，他抱頭鼠竄，又徹底動搖。“愛她就得遠離讓她幸福。”這一誓言又徹底占領了他的神經指揮中心。他笑臉馬上轉為苦臉，忍著心痛說：我不同意。志蕓厲聲責問：你有病?變態?違心?林生直言不諱：我是憐香惜玉，是愛病。妹妹那，我家是苦海，苦海天邊，一天二天還能受，可無窮的日子無盡的苦，子子孫孫受害，我怎能忍心讓我最心愛的人跟我一起受折磨。睜眼看，向你提親的人個個比我強，我只能退出。

志蕓說：金山銀山，出身高貴不及恩愛如山，情深似海，一天_二十四小時在外是八小時，在家中是八小時，在床上八小時，只要咱倆在家中恩愛甜蜜，鸞鳳和鳴，睡在床卿卿我我，顛鸞倒風，這就是幸福。

林生說：你不照照鏡子。志蕓一怔忙問：我成丑八怪啦?林生說：你美若天仙，應上天宮，不能入我家地獄，你這朵鮮花不能插在我這牛糞上……

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難舍難分不歡而散。

林生二十五歲那年，有一個比他大二歲的地主的女兒愿意嫁給他，這叫門當戶對，同命相憐，媒人一說，林生父母就同意，林生也覺得這是逼志蕓相親的最好辦法，于是也默認。志蕓聽到風聲一上門就迫不及待地說：好哥哥，再等一等吧，實際上也快了，我弟弟已參軍三年，只要他提了官或退伍后安排到好工作，我妹妹正與一軍官談戀愛，只要他們二人政審一過關，最多二年，咱倆就能光明正大，名正言順地結婚。

林生眼淚汪汪說：好妹妹，許多精兵強將都在等著你的回音，青春轉瞬即逝，我已拖了你幾年，你萬萬不能再等。

她比我漂亮嗎?與你差得遠。她比我會勞動么?肯定不如你。你喜歡她嗎?我已喜歡了你二十年，哪會喜歡別人。湊合吧。這是苦水啊。林生吼：我與她是黑碰黑誰也不害誰，心中踏實，可咱倆是紅與黑，我抱著你親著你一方面喜歡另一方面卻覺著對你犯罪!心中會矛盾愧疚不安。只要妹妹不苦，我吃盡苦中苦也樂意。

志蕓將計就計幾步走到門口，將門鎖好，并關上了窗拉上了窗簾，然后邊解紐扣邊走到林生身旁挑逗著說：的確到了年齡，哥哥已等不及，妹妹不能一意孤行要你等，今天就作為咱倆秘密結婚，秘密洞房，以后我抽空子隔三差五常來，二年后再辦手續再公開再要孩子。

多么大膽，愛得多么真誠坦率，無私無利，毫不遮掩，一桿子插到底，林生已見到她一顆金子般的心，他一陣激動喜極而泣。志蕓嘩嘩二下利索地把上衣脫了，一一扔在床上，她上身只剩下粉紅色的奶罩，還在脫下身。林生看呆了，手足無措，緊接著褲子也脫了下來，只剩下三角褲。林生被這個心愛的女人震懾得失悟。她是從來沒見過她的裸體的，她的身材非常好，比想象中的更好，她的肌膚潔白得耀眼，腰部的弧線非常緊湊，使腰部顯得小巧而精致，玲瓏剔透，玉彩奪目。猶如見到了稀世珍寶，林生透不過氣來。他的身體振奮，愛火在熊熊地燃燒，褲頭里的一根煙囪高聳著……轉瞬“愛她就得遠離她讓她幸福!”這一鋼鐵般的誓言又在他耳旁響起來，緊接著一件膽戰心驚，心驚肉跳的事在他眼際浮現，——鄰大隊一個地主的兒子沒登記就與一個貧農的女兒住到一起，被人發覺，被打成流氓犯，老地主被打成教唆犯，都判了刑。猶如一盆涼水把他的欲火徹底澆滅，像泄了氣的皮球一癟了，褲頭里的煙囪也倒下了。他想逃走，可志蕓已把他摟住了，那肯放手，他只得抱起她坐到了床沿上。撫摸著她的大腿說：妹妹，你渾身是寶，處女寶更是無價，這寶是幸福的象征，哥哥是底層人給不了你幸福無權享用，應獻給上層人。他拿起衣服為她披上，志蕓甩脫，像一條美女蛇纏住林生不放。她挑逗著說：一把鑰匙開一把鎖，只有哥哥這把金鑰匙能開妹妹的玉鎖。沒法林生只得講了鄰大隊的恐怖之事，講完后說：妹妹你是被保護著的人，金枝玉葉，不容“黑五類”侵犯，我是被盯著的人，不容我傷你一根毫毛。志蕓還是纏住不放，林生沒法，只得虛與委蛇，真偽莫辨，著實親熱了一番，然后吻著她說，好妹妹松一松，讓哥哥也脫衣服。志蕓松了手，猝不及防，林生奪門而逃。

志蕓罵著：不食人間煙火，沒七情六欲，性冷淡!太監!閹貨!缺德鬼!嗚嗚地哭了。

階級斗爭越抓越緊，林生已心灰意懶，為了心愛人的幸福只得大刀闊斧，快刀斬情愛，半年后在父母的安排下，他違心地心中流著血丟下心愛的人與地主的女兒結了婚。

志蕓落落大方與林生妻子交了朋友，一口一個嫂子的叫，叫得林生妻子滿面笑容。她還常來借節還書，二人免不了眉目傳情，眉來眼去。志蕓談戀愛了，在林生夫妻面前征求意見。林生當然知道是在問自己。林生從自家的災難中總結教訓，提出了三個標準作參考：一，政治出身社會關系掛帥：二，有出息有工作；三，長相不能太丑。志蕓聽話并以此作為擇偶標準，由于年齡不饒人，一年后匆匆嫁給了一個參軍后入了黨提了官后轉業到保密廠的干部，比她大六年，使許多農村姑娘羨慕不已。過后她弟弟退伍后也非常順利地進入公安隊伍，妹妹嫁給了軍官。林生像親哥哥一樣喜悅高興，為自己辦了一件大好事——給了心愛的人幸福而沾沾自喜。

漸漸地林生發現自己有一個怪病，一見到志蕓就會心花怒放，心情愉快，那樣的好心情就會持續半個月，半個月不見就會犯傻。志蕓大家與娘家只隔一里多路，是一條二家村，在村口第一家，到鎮上去是必經之路，林生常借故往鎮上跑，鎮上回來就十有八九能見到她。二人見面四目相對，脈脈含情。有時見小到志蕓林生就在村旁徘徊，忠蕓發覺后就會走來，手一揚，回眸一笑，百媚千嬌，看一眼就沒事了，林生滿面笑容而去。這是世界上最簡單最快活的偷情。初夏的一天，林生趕早集回米，正是隊中上早工后回家吃早飯時分，只見志蕓肩挑糞桶擔，扁擔上掛著籃，二手邊拉住糞桶夾，還一手一樣兼帶著鐵耙糞勺，搖搖晃晃艱難地在趕路。林生箭步趕過去，一把抓住扁擔，志蕓一晃歇下擔，正想發火，回頭一望，是你?笑了。心照不宣志蕓讓開，林生挑起擔就走。忠蕓跟在后面指路。路較遠到了目的地林生把糞倒在糞缸中，再到一百米外挑來了四擔水和在一起，二人配合默契施了肥，接著林生翻土，志蕓拿著蔬菜，林生望著志蕓說：妹妹，你在吃早飯間隙要搶這許多活，是毀身體啊，是賣性命啊。

志蕓眼幽發紅說：丈夫不在家，公婆年大，我只能忙里忙外到上工鐘聲響，才能端上早飯碗邊吃邊接受點名派工。還有比這更苦的，上加工廠碾米做面粉軋豬飼料，也得我一擔擔挑著走近二里路，衣服被汁水浸濕，貼在肉上輪廓分明被人瞅著笑，到了加工廠還要排隊，一等就是一二個小時，甚至更長，沒有衣服換，只得靠體內溫度把濕衣服溫干，沒開水只能喝一飽井水，回家時又是一身濕，一次還暈倒在地……

原來工人有工人家的難，如針刺著林生的心，他愧疚說，我常來幫幫你吧。志蕓哭著說，別說幫，丈夫小在家連與別個男人講話都惹人注目，人言可畏，是非多，比你父母管制還苦。一張咀二連皮，長舌婦喋喋不休：農民在一起能互相照應，看不起青梅竹馬的農民，千揀萬揀揀了個工人，反吃大苦，做死也沒人可惜。我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有誰知道，是你這個缺德鬼，千方百計，挖空心思，絞盡腦汁，怕這怕那，當愛不愛，自己討一個黃臉婆，逼我嫁工人，二敗懼傷，這就是你賞賜給妹妹的幸福。

林生囑咐：千重要萬重要，身體最重要。含著淚抑著心痛快速離開。

又一次相遇，林生嗔怪：看你，不修邊幅……觸到了志蕓的傷痛，眼淚奪眶說：年輕女人誰不愛打扮，可丈夫不在身邊，人們在竊竊細語：妖里妖氣打扮給誰看?勾引野男人吧??一次我剛穿過的一件新衣服曬在場上，被婆婆邊剪邊罵，兒子不在家讓你漂亮，讓你花俏，招蜂引蝶……見我站在旁邊，兇神惡煞說：記住，漂亮衣服只能等我兒子回來探親時穿給他看，平時你再穿我再剪……我只能在晚上穿著漂亮農裳，裝瘋賣傻，對著鏡子邊欣賞邊落淚。缺德鬼，這就是你賞賜給妹妹的幸福。

林生又只得含淚逃走。

又一次相遇，只見志蕓眼圈發腫。臉上有傷痕，林生心痛地叫：紅顏有瑕，是誰沒心沒肺?志蕓“哇”地哭了，好一會才抽泣著講道：

丈夫每月寄回五十元錢，農民要做二個月，人人眼紅。丈夫是孝子，關照給公婆每月二十元吸煙零用，剩三十元安排一家人的生活，還要公吃餛鈍婆吃面，還有人情世故，生病起居，很拮據。還山現了特殊情況，房子大修，舅舅家兒子結婚送了大禮，我借了相當于丈夫一年工資的債，我打招呼要公婆省一點共度難關，于是給了他們每月十元，于是婆婆罵我，還打我……

長舌婦看好看嘲笑嚼舌：嫁給底層人能成為寶享清福，心術不正，狗眼珠看人輕，嫁給了上層人反成了草，成了上層人家不花錢的奴隸，活該!她們嚼得對。缺德鬼，這就是你賞賜給妹妹的幸福。

志蕓越哭越兇。林生的心如被揪住一樣，原米政治出身、工作，只是光環，虛榮，有名無實，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在家中吃的苦遠比批斗的苦更傷人。妹妹啊我害了你。林生心情沉重，心煎腸裂又只得逃走。

風云突變，粉碎了“四人幫”有了轉機。鄧小平復出，改革開放后五類份子子女也與大家一起平起平坐，各將本事跳龍門。林生因為沒有學到知識技術，只得靠體力智力贏得轉機。他買了輛三輪車，一天往返二十多里，干起了農副產品販賣，在販賣生涯中他覺著殺豬賣肉的利潤最好，既有城鄉差價，又有豬副產品，賣二只豬就能頂農民一個月的收入，真是大金礦。他找到了致富的金鑰匙，成了專職小刀手，迅速致富，成了全大隊頭名萬元戶，還在全大隊第一個新建了兩問二層樓，住上了高樓大廈并通了電，讓人刮目相看，羨慕不已，從最低層中脫穎而出，一躍從底層升為上層。見到志蕓家還住著低矮潮濕的房，田承包后志蕓的勞動強度更大了，看到自己心愛的人反比在自己身旁受苦，自己又不能幫她，他歉疚不安，得了心絞痛。二人相遇，林生流著眼淚說：妹妹我愧了你。再也說不出什么。值得欣慰的是，志蕓去了西部地區丈夫那兒，解決了二地分居。她總算可以在丈夫的呵護關懷下生活，林生懸著的心到也有些塌實。

見好學好，漸漸地進城賣肉的一窩蜂，生意回落，林生已搶先挖到第一桶金，他立即轉行，率先在城市開起了五金家用電器店，人民生活水平提高，加上農村通了電，生意火爆供不應求，難進貨，一年后在朋友的幫助下投資開辦了小家電制造廠，產銷一條龍，腳踏樓梯步步高。

事業成功，本來已漸漸消失的對志蕓的愛戀思念愧疚又復蘇，特別是遇到困難挫折時，就想起了志蕓出奇制勝為自己排憂解難的動人情景。她才是自己的好幫手。林生這樣想。他為自己丟失了一個寶而懊悔莫及。妻子雖然賢惠，也生了一子一女，可總覺著少了與志蕓在一起的那種激情歡樂。畢竟二人從小到大_二十年的感情，一靜下來腦中總是志蕓的影子，倩影不散。二年不見，他迫不及待想看到她……

鬼使神差，鬼迷心竅，一天，林生在火車站轉悠悠，出口處，人潮中，他眼前一亮，一個熟悉的婀娜的身影，的確是她!志蕓也發現了他，二人不約而同地揚起了手，志蕓喊：林生哥!林生喊：蕓妹!二人奔到一起齊笑。怎么這樣巧啊?心靈感應，心有靈犀，比約定還靈。志蕓把包放在地上高興得把二手搭在林生二只肩上有蹦有跳，接著二人擁抱……一會后，林生拎起志蕓的二只旅行包。二人找了個地方坐下，二人各自結婚后還是第一次在陌生的地方單獨在一起，又恢復常態，無拘無束，無所顧忌，無所不談——林生抓住志蕓的手，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心痛地說：蕓妹，你瘦了，臉色憔悴，眼中無神，眼圈發黑，是不幸福還是有病?

志蕓眼睛一酸，伏在林生肩上流淚：問題大啦，二者皆有，一言難盡……

有大病嗎?林生急著問。

志蕓在心愛的人面前吐露了實情：一、水土不服。二，把政治出身工作三大點放在首位，而忽略了一個最大的問題，二人心靈不配，算命人說法叫命不合，時髦說法叫星座不同。我與丈夫是心靈相斥，每一天都是苦日子。

字字句句如尖刀直插心臟，林生少一個地洞鉆，心想，是我拖了她最寶貴的戀愛時期及瞎指點，使她沒有找到如意郎君，才釀成的禍。

忠蕓還在講：一次我不當心把肉燒焦心中難過，要是你一定會說，焦了更香，容易吸收。一句話就能逗我笑。丈夫卻罵我，還把焦肉潑在我身上，我暗暗落了幾天淚……一次我買了一只偽劣的電飯煲，用了幾次就壞了，我心中說不出的難受，要是你一定會陪我一起去重買，順便給我買一件新衣服作精神賠償，一下就能逗得我笑，可丈夫大發火，還打了我。我只會躲在暗角落淚。我們常為一些小事吵鬧是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

林生感慨地說：你呀一有錯就會悶悶不樂，解決了就會特別高興特別精神，特別可愛特別風韻，討人喜歡惹人愛……是我把一哄就會笑的寶拱手讓給了別人，可惜你丈夫不識寶……

志蕓緊接著說：第三，你我都是勞碌命，越忙越開心越有勁，飯也吃得多，覺也睡得香，笑容也甜，打情罵俏也來勁，可丈夫沒能力為我找工作，我人生地不熟而閑壞了我。第四，咱倆是心靈相配，在你面前我永遠是妹妹，當妹妹多愜意啊，吵吵鬧鬧也是樂，哥哥總是讓著妹妹，妹妹有缺點哥哥也能包涵，隱私也能講，有了氣也能往哥哥身上出，咱倆在一起每一分鐘都能創造快樂創造愛，在丈夫面前一心想當個賢妻而敬而畏之，拘束拘謹，唯唯諾諾，小心翼翼，低首下心，低聲下氣，把我活潑奔放，愛撒潑愛發嗲任信，愛逗笑取樂……都隱藏了，沒有出氣筒而把我憋壞了……緊接著志蕓掄起二個拳頭，不停地捶著林生說：缺德鬼，你丟下妹妹不管，我就是要把你當成我的出氣筒。林生聳著肩嬉皮笑臉說：你罵吧打吧，露出一個真實的你。二人嘻嘻哈哈一會后覺著心情舒暢。

第五……志蕓沒說出來卻撲在林生肩上哭了。

林生咯噔一震，見她不懷孕，一直想問卻不敢問的事，難道真的發生了?可他不露聲色，故作驚訝問：到底什么事?

志蕓哭得更兇：他沒生育能力。

林生如掉近冰窖里，冰入心骨，眼淚奪眶而出。他一把攬過志蕓說：一心想讓妹妹幸福，卻適得其反，讓你成了世界上最不幸福的女人，我有罪啊!

二人流了好一會兒淚，志蕓掏出面紙擦干了眼淚，幫林生也擦干了，仰起頭千嬌百媚說：他陽痿加早泄吃了四年藥也沒用，哥，我想要個孩子，咱倆前世有緣，我還給你保留著處女身呢，讓哥快活贖罪。

話說到這樣知心，真是天下最親最愛的人，林生既驚又喜，可他不露聲色，閃爍其詞，支支吾吾：這，這……

志蕓燦笑，捏了捏林生褲襠中已頂住她的高射炮說：不要裝腔了，舍我其誰?

一捏節合，林生也說出了隱私，這的確是我日思夜想，夢寐以求的事，做夢時我常把妻子當作你的化身，常在夢中喊著你的名字驚醒，見到妻子不會，一見到你褲襠中就會撐洋傘……

走，上海去。志蕓臉上紅嫣嫣的，站起來拉住林生的手說。

好!林生拎起了二只旅行包站了出來，二人向售票處走去，有了默契，二人自然而成就像一對夫妻，志蕓挽著林生的胳膊，頭靠在林生肩膀上，小鳥依人，情意綿綿，林生覺著輕飄飄如飛。

買好了車票還要等一個半小時，二人去吃飯，在飯店一角落坐下，林生點了志蕓最愛吃的幾個菜并要了一瓶葡萄酒，等菜時志蕓又想起了傷心事，她青筋爆漲，怒中有嬌問：缺德鬼，你咀上常掛著要給我幸福，可什么叫幸福你懂嗎?

以前是生在你的愛中不知福，火去了你經過傷痛煎熬后總算明白，什么都可以放棄，唯獨愛情不能拋棄，什么都是空的虛的只有愛情感情快樂才是實的，與心愛的人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喝西北風也會是甜的，頂風冒雨也會是樂的。一起創造財富更會快樂無窮，失去愛的人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幸福是賞賜不來的，愛情不能轉讓。可是明白已晚，使我們倆人都失去了幸福。

志蕓笑說：咱們到上海住上十天半月互相補償吧。

酒菜上來了，二人像小時候一樣互相夾著菜，邊吃邊笑，有滋有味，有情有調，有歡有樂，志蕓腮上有二粒飯，林生拿過放在自己嘴中，并拿過餐巾紙為她擦著，志蕓撲哧一笑，嘴中噴了出來，噴得林生一臉，林生又拿著放到嘴中，志蕓拿餐巾紙為林生擦著，多快活，親熱。

酒足飯飽后，林生把志蕓的二只旅行包全打了開來，一件件物品全抖了出來，把看不上眼的衣服，睡衣，胸罩，三角褲，廉價化妝品一一全扔了，飯店的顧客都看著，志蕓低著頭笑，林生吻了她一下說：到了上海全都換我喜歡的。二只包變成了一只包，林生拎著，二人向候車室走去。二人依偎著坐在候車室，志蕓神情迷離，神采飛揚，林生一副饞相急相，捏住志蕓的手越捏越緊。志蕓說捏痛了，你不憐惜。林生說，我實在喜歡你，恨不得捏個粉碎。志蕓一下倒在林生的懷中，仰躺著手摸著他的胡須，臉對臉嬌嗲嗲地說：到了上海你就盡情地享受吧……

人們往檢票處涌，林生一看還剩十分鐘。火車就要進站，他吻了一下志蕓說，寶貝，檢票了，朝思暮想歡天喜地逍魂的幸福就要來臨。志蕓哧哧在笑，躺著不動。檢票的人走完了，二人才站了起來走了過去。林生拎著包走在頭里，傳上了票，“喀嚓”一聲剪了下去，好象剪到了心，林生隨之一彈如木樁一樣釘住了。志蕓推著他說，快走啊。林生猛地一跳，急喊，不去了。回家。拉著志蕓往外跑。志蕓嚷了起來：怎么啦?一會兒把人帶入仙峰，一會兒把人推入低谷，一會兒萬般愛，一會兒比鞭打還兇，嘴喊喜歡卻膽小如鼠，你又發神經啦，又違心啦，缺德鬼，上次你違心害了我，難道你就存心讓妹妹一輩子當石女嗎?

林生把志蕓拉到了一角坐定，低低地說，太顯眼了。志蕓問，到了上海沒熟人怎會顯眼?林生說，孩子一生下來被人一眼看破，不像爹像個張木匠，人們會指著脊梁骨罵你，孩子懂事后也會被人辱罵，人言可畏，讓你母子一生一世抬不起頭來，我不能讓你在陰影下生活，我不能干缺德事。志蕓說：二廂情愿的事誰管得了。林生咬著志蕓的耳朵：我不能給你丈夫戴綠帽子。志蕓歪過臉去在林生臉上親了一口，右手中指食指二個指栗子在他腦袋上咯咯二記說：蠢豬，你是在幫他，他自己沒用也覺低人一等，心中難受，走路也低頭，有了后代他就能抬起頭來昂首闊步走在人面前，他感謝你還來不及，他就是咱倆的保護神。

話說得這樣明白，林生一切顧忌又消除，這樣的好事打著燈籠也難找，林生喜不自勝，情不自禁又擁著她，吻了她。一忽兒理智又戰勝了欲望，馬上松開了手，將心比心勸：

看到別人代他播種，自己的嬌妻被別人享受，你丈夫嘴上不說，實則會成為世界上最痛苦的人，成為一蹶不振，滿腹憂傷的可憐人……你也會做賊心虛，被他怪異的目光，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兇狠神態，惡言蜚語，憋在心中的殺氣騰騰逼得透不可氣來，你會受到良心的譴責，從此像犯了滔天大罪一樣，永日不得安寧。這是殺人不見血的軟刀子。

一個女人嫁人的最大心愿就是想做母親，年紀大了親骨血比丈夫更重要，再說名存實亡的丈夫我守活寡多痛苦啊!缺德鬼，你是自己飽了不知妹妹饑……

林生說不出是一種什么滋味，他說：好妹妹，這事情實在開不了頭，如饑似渴，如膠似漆，干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早晚要穿幫，世上偷情哪有好結果?一對狗男女，奸夫淫婦，老鼠過街，人人喊打，以后我倆別說往來，并且不能友好地看上一眼，你有困難我也幫不上你，那才叫痛苦煎熬啊!肌膚之親是短命情人，茍合就是絕交，偷情就是墳墓!還是現在這樣看看你，說說悄悄話，眉目傳情，有事商量，一樣開心，一樣舒服銷魂。蕓妹，我的寶貝，咱倆肉體不結合，心靈結合不更好嗎?這叫永久的情人，家人也能接受，我反而好光明正大地給你幸福，在眾目睽睽之下照顧你。

我不要聽你空口說門話，我要實惠，我要當母親，我要愛，我要快樂!志蕓象一個怨婦哭著。他突然走了出去，自言他語說：哥哥不要我，我就去找別人，反正垂涎我的人多著呢。說著她頭也不回地走了。林生無動于衷，反而竊笑。志蕓走了一段卻突地回轉身不走了。二人遙遙相望。林生拍了拍手，展開了臂膀，志蕓沖了過來，一下投入他懷抱。林生抱緊了她，志蕓捶打著他：缺德鬼，我去找別人你也不急，你真不疼妹妹了。林生含淚說：我疼入心骨，可我知道妹妹不會去找別人。林生的淚流到志蕓的臉上，二人的淚交織在一起。一定要幫她。老天啊，怎樣幫呢?思來想去只有這一條路，只得豁出去了，她是我的心肝寶貝啊。一定要讓她成為一個真正的女人。可一想起人言可畏，還是動搖，他苦苦思索著，突然胸中如出現了一束陽光，照亮了他的心，他拍著志蕓說：好妹妹，我有辦法了。

你同意了。忠蕓眼淚如冰凍一樣晶瑩不動了，開心得吻著林生的咀唇，并把舌頭伸進了他的咀，親熱地纏綿了一番，抬起了頭。

山乎意外，林生獻計： 農村不但有借種還有領喜，從小領養孩子一樣親，況且領喜后百分之八九十都能雙喜臨們——治好了丈夫的病有得親骨血。為什么會呢?迷信說法叫領來了喜，科學說法就叫精神療法，心理治療。治這種病急不得，越急越別腳。有了孩子丟掉了急于求成，緊張的包袱，調正了心態安下了心，同時孩子給家人帶來了歡樂，特別是丈夫見到妻子忠于自己而喜在心中，再動用妻子的魅力、愛心親昵、挑逗、引誘、使丈夫蠢蠢欲動愛火燃燒，這就叫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咱們村就有好多成功例子，你可討教他們。要性福只有靠丈夫，靠別人是禍。

志蕓聽后一想，農村中領喜后雙喜臨門，借種惹禍的例子勝不枚舉，于是漾著笑：我也試試吧，成功了我就相夫教子，也有了幸福，不成功三年后我再找哥哥……

一言為定。林生也欣喜地承諾。

拉勾。

二人的右于大拇指頂著大拇指，小手指勾著小手指，異口同聲說：金勾勾，銀勾勾，哥哥若反悔是小狗。

志蕓笑著說：天大的事哥哥也能哄得妹妹笑。林生拉起她說，走吧。志蕓問，哪兒去?林生答，一只包被我甩空了賠你新的啊!志蕓笑得更妖嬈多姿……

忠蕓回家后沒幾天就領養了一個才五個月的小女孩，給一家人帶來了歡樂，丈夫特地趕回來為女兒辦了宴請，著實熱鬧了一天，并給孩子取名為玲娣(領弟)。林生托人買來了十條鹿鞭，交給了志蕓，他說這是一個老中醫的祖傳秘方，燴爛后讓你丈夫服用，很管用。

金黃碩大的麥穗彈著誘人的眼，又是一個豐收年，農民喜氣洋洋開始收割忙。志蕓因為沒有把戶口遷走，還是保留著責任田，加上公婆的共三人的責任田，托人照看了二年，一回到家只得自己種。志蕓硬著頭皮把孩子塞給了婆婆，拿著鐮刀收割去了，一到田頭呆住了，田中已有三個陌生人在收割，她忙問：你們是否搞錯了?這是我家的田。來人說你回家抱孩子吧，你家的田及自留田上種菜種瓜我們全包了。志蕓一看是外地民工，問，包一年要多少錢一畝?來人說：不用您操心，有人會付。志蕓一愣忙問：他是誰啊?來人說，保密。志蕓恍然大悟，自言自語，缺德鬼，也不打聲招呼。她說，那我去準備中飯。來人又說，不必，我們講好是白吃飯，送點開水來就行了。志蕓送來了開水見湊不上手就回家了，孩子在哭，婆婆一喜問：怎么不收割啦?志蕓答：已包給了外地人。婆婆連連稱贊這辦法好。孩子一到母親手中就不哭了。志蕓走到外面，心中在說：缺德鬼，心中還有我，還知道會心疼我，總算幫上了忙，要不一個月的大忙，我及孩子都要瘦掉一身肉，曬脫一層皮。缺德鬼，這就是你說的在眾目睽睽之下，照顧我。她撲哧笑了出聲。

一天，志蕓正抱著孩子在揀菜，林生妻子笑呵呵地走了過來，志蕓一驚忙問：嫂子，你怎么來啦?林生妻子笑著說：我來請你啊。志蕓忙問：啥事?林生妻子真心誠意說：林生管了工廠，我一人忙不過來，讓你幫我一起去看店啊。我有田啊。田能包給外地民工種。我有孩子啊。我家也有二個孩子啊，哥哥姐姐見了小妹妹更高興，讓保姆一齊帶著湊個熱鬧。婆婆見是女老板來請，忙搭訕。去吧。欲走，林生妻子說：換身衣服化化淡裝。婆婆也笑者說，是啊，到城里去不能穿得太土氣了。志蕓心中暗暗發笑，缺德鬼，你自少就會摘了鮮花給我戴，用鮮花汁為我化妝，看我漂亮，如今我能天天打扮自己了……她喜形于色去換了衣服化了淡妝，變得更鮮艷靚麗。到了店里，把孩子交給了保姆，二人做起了生意，傍晚打佯前，林生風風火火趕來了，二人心照不宣相視一笑，一盤帳，營業額急劇上升，林生妻子贊：蓬蓽生輝。她微笑待人，熱情待客，看人推薦，看眼著色，伶牙俐齒能說動人心。她美麗大方，討人喜歡是做生意的料，比我行。她還談成了一筆大生意呢，已付了預付款，明天要多搬些貨來，否則店中要搬空了。三人，一笑一吃過晚飯林生用摩托車送志蕓母女回家，路上林生問：妹妹快活嗎?志蕓答：前所未有的快活。并反問：哥哥快活嗎?林生答：哥哥也快活。以后我天天接送你上下班，等我買了小轎車，就用轎車接送你。二人一起笑。

第二：天早晨林生去接志蕓，志蕓在出村半里外人煙稀少的地方候了，笑著說：人多咀雜以后就天天在這里接。到半路，林生停了車，怎么啦?志蕓問。林生從包中拿出了一件時裝抖了出來，說這是你的工作服。志蕓嬌嗔地打了他一下說：缺德鬼，上次你“賠”我的一包還穿不完怎么又破費了。林生說，常常換換嘛，不但我喜歡看妹妹漂亮，顧客也喜歡看漂亮啊。志蕓嬌笑。林生接過孩子說，你快換上吧。志蕓換上。林生大笑。志蕓問：有什么破綻嗎?林生說，既新穎奪目又樸實大方，人人能接受，太漂亮了。哥哥能常常買衣服打扮妹妹了，這是我小時候對你的承諾。忠蕓又嬌嗔地打了他一下，你這個缺德鬼。二人又一起哈哈大笑，小孩也湊熱鬧在嬉笑。

付工資了，志蕓一看驚叫：怎么這么多呀?林生妻子一笑，工資加提成。志蕓想推掉一點，林生妻子誠悅地說，你會做生意，你得了小頭，我們得了大頭呢。志蕓沒有推辭。回到家中志蕓放著錢暗暗發笑，二年下來，我既能養大了女兒，也能老屋翻新屋了。缺德鬼，你說得對，沒肉體關系，反而好光明正大地給我幸福了。要是有了肉體關系，嫂子還不把我當肉中釘，眼中刺拔除了。女人最小氣的就是這事。可人足有感情的，摩托車上免不了貼得緊，分手時免不了要握握手，或者抱一抱，留一個吻。這樣他們已經感到很知足了，晚上躺在床上也會回味無窮笑出聲來。二個月后志蕓的臉上又白里透紅，眼圈上的黑素全部退盡，恢復了姑娘時的美麗快活。

一天店中，林生提議，到春節辦幾桌酒，舉行一個儀式，讓雙方孩子互認干爹干媽。二家結成干親。三人一致同意。回家路上，志蕓打了林生一拳說：你鬼主意真多。林生說：這樣我們二家就能接規，我們有啥你也會有啥，不但我會照顧你們，我妻子也會照顧你們，你的孩子上大學出國留學都不用你愁，……這樣我也算贖了罪。志蕓問：你另有企圖媽?林生說：當然有。志蕓戲謔著：送給你也不要，還圖什么?林生說出了隱私：我想看看你，一看到你我就會開心，心情舒暢，渾身有勁，力量無限，生意也一路順風。妹妹，假如有了肉體關系，新鮮勁兒一過早晚要厭倦而拋棄。把愛藏在心中就會永遠新鮮，永遠神秘，永遠刺激，永遠把妹妹定格在最美麗的年齡，若隱若現最可愛，沒得到才是最向往期盼的，像一幅好畫，看得見摸不著，才越看越想看，看到老看小夠。二人一齊開懷大笑。

林生事業越來越興旺發達，買了奧迪小轎車，置了小別墅。林生天天用轎車接送志蕓，更浪漫。好景不長，半年后一天傍晚，小轎車到半路，志蕓要林生停車，停好車志蕓說著一件事：

丈夫來了信，他能勃起，已急不可待，要我過去。我去請教了幾位領養孩子后已生育的母親，他們告訴我，是你出的主意見成效了，這是領養孩子這精神療法，心理治療及鹿鞭起了作用，如果妻子不在身邊他有得做夢變蝴蝶想入飛飛(非非)，而前功盡棄，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是治他病的最佳時機。他們要求我與丈夫在一起，讓他享受天倫之樂的同時，動用妻子的魅力，引誘，愛心，親昵，徹底根除他的病。這是經驗之談，再說，他病好了，有了自己的親骨血，家鄉計劃生育抓得緊，就不能出生了，兩部地區還能養二個，聽你的勸，為了他，為了救家，我只能豁上馬背勇往直前，最苦的地方也得去，最深的河也得淌。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

拖男養女，水土不服，與丈夫性格不合，收入低靠丈夫一人已難以維持生機，還得想法工作，親人都不在身邊難照應，還要萬般獻媚治丈夫的病，還缺醫少藥……這是一場攻堅戰，這是艱難困苦的歷程。林生咯噔一震，我又一次拒絕她的愛，又讓她去吃苦，我是否又錯了?他在問自己。這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事。他被她精神感動的同時，同情，憐憫，依依小舍一齊涌上心頭。他：說： 妹妹，我常給你寄些錢吧。志蕓說：不能，我倆雖然情深意重，情同于足，可一直清清白白，一有經濟上的往米反變得說不清。林生說：我身邊有一萬元現金，你帶去吧，可解燃眉之急。志蕓說：我丈夫三年也賺不的到這些錢(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期的工資)，來路不明會節外生枝。林生說：給你買金器，買衣服。志蕓說：男女授受不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只能隨丈夫的命，不能有奢望，再說會睹物傷情……你還是把錢用在振興你的事業上，你發了我也會高興，也就是給了我最大的慰藉。我常在求神拜佛，祈禱時。保佑你與我丈夫共同平安。林生萬分激動地抓著志蕓的手親著，接著萬分痛苦說：看著你受苦卻不能照顧你，我會痛入心骨。

志蕓哭成一個淚人兒。林生邊給她擦淚邊說，丈夫有救了，你有性福了，好事啊，應高興啊!志蕓把已熟睡的女兒平放到座位上，自己卻面對面坐到了林生身上，二手摟住林生的脖頸喃喃說：我實在舍不得哥哥，哥哥能變著法兒給我幸福，變著法兒逗妹妹笑，哥哥也需要妹妹，你們二個男人都是我的心頭肉，分割著我的心。要是丈夫能調回來就二全其美了。林生說：想辦法啊。志蕓竟嗚嗚地哭著：丈夫是小小保衛干部，沒技術沒才能，沒有單位肯接收，我弟弟在公安局托了許多人也沒辦法。林生搖著頭說：個個單位缺人才，就是不缺小干部，這真是個棘手的問題。二人就這樣抱著坐著，依依不舍……

志蕓去了兩年后，林生又想念志蕓，腦中一直出現她的影子，他常對天發問：蕓妹妹你好嗎?他心中會喊，蕓妹，你回來吧，哥哥想看看你。一天回老家時，志蕓母親告訴他，半年前志蕓已生了一個男孩。終于如愿以償治好了丈夫的病，成了一個真正的女人，有了一個完整幸福的家。林生為她祝福為她高興，像卸下了千斤重擔一樣輕松。志蕓母親接著說：一個孩子時不論刮風下雨，嚴冬伏天，志蕓把孩子用帶子捆在背上，或讓孩子坐在一旁，干起清潔工：二個孩子后也只能在家帶孩子做家務；四個人加上年邁的公婆，靠著丈夫一個人的工資沒法過，她只得趁丈夫沒上班前及丈夫下班后起早摸黑，及中午安排孩子午休時去拾垃圾撿破爛；她身體一直不好，常吃藥打針；路實在是太遠也沒路費回家，確實苦。老人講著眼淚汪汪。

晴天霹靂，林生心膽俱裂，淚涔涔，他說：真是賢妻良母啊，你們寫封信勸她回來吧(深山沒直通電話)，回家后，還可到我公司來上班，或者資助她開一服裝店，讓她自己當老板，幾條路任她挑。家鄉親人多好照應；教育質量高對孩子有利；醫療發達對她身體有利；生活水平高工資高賺錢容易。說罷掏出二千元錢交給志蕓母親，說，這是她回來的路費。志蕓母親滿面笑容，接過了錢。

過了二十天，林生面露喜悅去打聽，志蕓母親流著淚告訴他：一，她丈夫病好了已少不了漂亮妻子，一年一度的探親假已滿足不了他，難怪啊，結婚后五年沒有享受到妻子，如今能享受了，確實勝新婚啊。同時醋意濃濃，不同意不放心漂亮妻子接受別個男人的幫助。他丈夫太自私，蠻橫，不近情理，窩囊廢，自己沒本事養妻兒，沒本事調回來，還要害妻子害兒女……為了家庭和睦，志蕓只能含淚屈從，放棄回來。二、俗話說冷粥冷飯好吃，冷言冷語難受，志蕓因為長得漂亮，一直是長舌婦們妒忌議論的焦點，他們普遍認為是她拋棄你，你大發后及志蕓領養孩子暴露了丈夫的隱病后，他們的冷嘲熱諷，挖苦諷刺，登峰造極，無可遏之，讓志蕓無法忍受，他一想起心就寒。如今她想帶著孩子到來，可家鄉發展快，一年一個樣，她已與鄉親們的生活水平相差太遠，年久失修的老屋已泥塌壁倒，回來后連安身之地也沒有……窮坑已填不滿，她不想連累你。她來投靠你接受你的幫助，長舌婦又要嚼舌，認為她是見異思遷，見財起義，水性揚花的壞女人，是你包養的情婦，她不想因閑言碎語而影響你們夫妻的感情，她說讓你忘掉她。因此決定不回來。

林生的心如絞肉機在不停地絞，把心都絞成肉絲那樣絲絲縷縷，他大叫：蕓妹，我害得你太苦太苦。他淚如泉涌。

姑娘時她愛定了一個人卻不能與心愛的人在一起，如今遇到了困難，卻難以接受最愛的人，最好的知己的幫助，她也是紅顏薄命。志蕓母親淚如雨下。接著掏出二千元錢還給了林生。

為了讓心上人幸福反害了她，世上還有比這痛苦的事嗎?從此，林生的負罪感越來越重，加上飽暖思淫欲，他多么想看看她，與她講講話逗逗笑斗斗媚眼，特別是遇到困難挫折時更想她給自己出謀劃策，他得了抑郁癥，相思病，他吃不下飯睡不好覺，不得安寧，他人雖富貴可心卻在深牢大獄，這叫心靈服役。這一年社保局為林生夫妻及職工辦社保，林生多了個心眼，也為志蕓交了一份社保，同時決定在適當的時候用她的名字給她買一套商品房，等她到了退休年齡再給她一個意外驚喜，年輕時負了她害了她，讓她有一個美好的晚年，也算了卻自己“給她幸福!”這一心愿，心在慢慢平靜下來。

十七年后已是二000年，一天林生沒吃晚飯就倒在床上，他輾轉反側，唉聲嘆氣，暗暗落淚。妻子端著飯，正在讀大學的二十一歲的女兒及十九歲的兒子，端著菜走了過來，妻子說：一定累了，吃了晚飯再睡吧。林生沒好氣說：我吃不下。三人放下飯菜后在床前站著，妻子習慣地去摸他的額，是否病了?上醫院吧。林生身子往里一側發無名火，我沒病。妻子心痛問，遇到什么麻煩事?林生往外反側，厄胸嘆氣，淚如泉涌。妻子孩子急了忙催促：發生了什么大事，快說出來大家一起商量。林生咆哮：我害了人。妻子兒女心急如火，急問：害了誰?能挽救嗎?見瞞不住林生只得坐了起來，叫妻子兒女也坐下，如實講了他的愛情故事，接著講了一件毛骨悚然的事：

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朝思暮想，牽腸掛肚的志蕓千里迢迢同家鄉治病，己確診為身患尿毒癥，雙。腎衰竭晚期，要換腎才能挽回生命。他丈夫的腎不配型；二個孩子還未成年，只得瞞過他們；弟妹砸鍋賣鐵每人送了五萬元錢，也算對得過去姐姐，沒自愿捐腎也不好強求。要找到配型的腎比找配型的造血干細胞還難，況且是天價，再加上手續費治療費，她一個貧困家庭，真是比上青天還難，她在等死，可惜呀，四十八歲……林生淚水頓作傾盆雨。

出乎意外，妻子及兒女異口同聲說：缺德鬼，別傷心，想方設法救她。

林生突然抬起頭，眼淚溘然而止，喜出望外：我怕引起家庭戰爭，想說又不敢說，你們卻說出了我心中的話，可我不明白你們為什么如此豁達大度，要救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妻子說：你倆雖然情深似海，心靈相配，卻沒有回家鬧離婚，沒私通；她這樣怨這樣苦，還為著雙方二個家庭著想，一雙手托著二個家，品德高尚；我是你肉體上的妻子，她是你心中的妻子，咱倆是同床異夢，你倆是異床同夢，我與她是連在你一根藤上的二個瓜，是姐妹：這家產及你這人本來是屬于她的，是我不知情而橫插了一杠，我才是第三者，代她享福……就憑這些我得救她。

女兒說：厚地天高，堪嘆占今情不盡；癡男怨女，可憐風月債難酬。她是你的藥，她是你的精神支持，她幸福你在心安，她有不測也會帶去你的魂，假如你一蹶不振，再多的錢也醫不好你的心病。救她就是救了我們一家。

兒子也說：假如她是你的二奶、小蜜、相好、情婦、第三者，我們全家人會反對救她，你也救不了她。可她對你的愛是無價的，你缺德害得她太苦、太苦，你今生今世永遠也還不夠她。如果你不違心拋棄她，她就是我們的媽媽，哪有兒女不救媽媽?

林生大叫：怎么救她?這腎源就是大海撈針。

一家人思來想去出臺了二套方案：一、檢查四個人的腎，哪一個配型就哪一個捐腎；二、如果一個也不配型，就在網上及報上向全國發出用一百萬求配型的腎的啟示，重賞面前必有勇夫。可是如今生意場上競爭激烈，資金不足一不小心就會在競爭中被淘汰。家中只有三百多萬現金，二百多萬已用在投資新項目上，一百多萬用與日常周轉，萬萬動不得，一動就要面臨滅頂之災。這腎源加上治療費、手續費、住院費，就得一百三十多萬，哪來錢?一家人又一致同意，賣車。用別墅用商店作抵押貸款，想盡辦法救她。

真是我的好妻子好孩子，連我的情人也顧及，連我的婚外情這隱私也包涵。林生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感到一身輕松渾身愉快，忙端起飯。妻子忙說，我去熱熱。林生卻不放：我肚中熱著呢，忙呼呼吃著。一家人都漾著笑容。

一個月后，林生一家上醫院去接志蕓，四人無聲無息踏進病房內，卻站住小動了，原來志蕓正背朝著外精神抖擻地坐在病床上，喜形于色，有聲有色地向同室的病友講述著：

昨晚我做了一個夢，醫生護士不由分說強行把我推進了手術室，我不省人事，昏昏大睡二：天后病就一天天好起來了，如今我已身輕矯健，渾身有勁，想做事了，主治醫生告訴我，已經完全康復，可山院了，我有驚又喜，忙問：剛宣判我死刑，一錢不花，一個月卻起死回生，我遇到了哪路神仙?……

正講著，女主治醫生走了進來笑著打斷了她的話，說：這不是夢，是活生生的現實，神仙在這里，是他們一家救了你!

志蕓回頭一望，激動感動喜極，淚雨滂沱……

林生忙走過去低下頭舔著她的淚水說：蕓妹，你的淚變甜了……妻子兒女拍起了手。志蕓破涕為笑：是你們一家在我淚水中加了蜜啦!

笑聲滿病房。

女主治醫生宣布：我市第一例非親緣性腎捐獻配型獲得成功。并既像玩笑又認真地說：你倆有緣啊，一對上話就能逗人發笑，一對上眼就閃閃發光，一顰一笑也和諧，況且連腎也匹配，二人合用一個人的腎，沒有一絲一毫排斥反映，康復得特別快，這在醫療史上是一個奇跡，也許是天生相配。并疑惑不解地問，你們一家四口齊心協力，全力以赴救她，比她親弟妹還親，比她丈夫還盡心盡力，比親生兒女還孝，已超出了常情，到底什么關系啊?

林生笑答：我倆是心靈相通，心靈聯姻……

林生妻子說了肺腑之言：她雖然年紀比我輕，卻是我姐姐。她上前拉住志蕓的手，一聲“姐姐”叫得滿房人瞠目結舌，刮目相看。志蕓哽咽著：嫂子!

林生兒女也眉開眼笑說：我們不認識她，今天還是第一次見面，但是我們心中真想叫她一聲“媽媽!”二人走上前，一人拉著一只手，干媽!干媽!叫聲在屋中回蕩。

志蕓激動地：好孩子!

心靈聯姻也與婚姻一樣親啊!醫生護士及同病房的人激動得熱淚滾滾，拍起了手。

志蕓不知所措。咀中喊著缺德鬼頭已倒在林生懷中，林生拍著她說：好妹妹，我倆雖然錯過了百年好合，但還能看看你，看看你，說說笑笑，心心相印到白頭，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