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還小,有黑白兩只,也很可愛,她看見的第一眼便喜歡上了,就在心里給它們取了名字:“無常”。黑的叫黑無常,白的叫白無常,可是他卻反對說不行不行。“為什么?”她問。“無常是鬼!索命的鬼!不吉利”。她笑笑,自顧逗弄貓,沒再說話。
回家后,對夫提起,夫不置可否,夫是愛她的,結婚七年,愛卻有增無減,凡事就總由著她的性子,同樣也不會因了貓叫什么名字的小事與她口角,盡管也覺得這名字有些怪怪的。可是,她做的哪件事不是怪怪的昵?剛結婚那陣說不習慣與人合床,夫就真的去睡了一個多月的沙發;婚后半年,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執意認為還沒做好準備不想要孩子,夫就陪她去打胎,臨了又說受不了打胎的痛苦,便又陪著她折了回來:她是有些怪,可是她真誠、單純而又善良,象是不諳世音、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曾有一次拉了夫指著廁所門口的一則小廣告大聲問“專治睪丸一什么叫睪丸啊?”嚇的夫拉了她在眾人驚異的眼光里蒼皇地逃走了!
她知道夫愛她,什么時候她都沒懷疑過這一點,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愛不愛夫。曾經以為是愛的,那時候剛畢業的她被分配到一個偏僻的小鎮教書,那一年把她帶大的奶奶也去世了。本來就與繼母不太和諧,沒了奶奶便越發地不愿意回家。孤僻的她也就更加地沉默了,是他陪她打發著一個個寂寞無聊的日子。那年冬天她的心情總是沒有來由地壞,記得有一次下午她莫名其妙地拒絕前來看她的夫走進她的房子,等后來她心情有些好轉時已是深夜,打開房門看見夫竟然還在門口站著,身上披了一層薄薄的霜凍。連睫毛也變成白白的了。后來她便嫁給了夫。
有一段時間,她幾乎覺得自己就是幸福的,夫給了她這個年齡的女子應該擁有的一切,房子、車、名牌的衣服和貴重的首飾,還有……愛!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她總是不快樂,沒有人的時候會忽然不自主地嘆氣!
后來,便遇見了他。
逛書店的時候,與他同時伸手拿了同一本雜志,一愣,又同時縮回手去,再一愣,抬起頭,笑笑,便認識了!
貓漸漸長大,黑的是只男貓,勇猛好斗。白的是女的,自然溫順一些,平日里兩只貓總是在客廳的沙發空隙里鉆來鉆去,追逐嬉戲,門開了也不肯跑到院子里曬太陽,追也不行,如果強抱了出去,總是不一會便偷偷地溜回屋里的沙發上依偎了打盹,呼嚕呼嚕的聲音此起彼伏一高一低相映成趣。
總是管不住自己,一次次地去那個書店,而每次總能遇見他,有時候并不說話,相視一笑,便各自埋下頭去翻閱各自喜歡的東西,有時也交淡,說一些諸如天氣不錯,云淡風清之類的句子,此時的心象干渴了許久后剛喝足了水的葉子,莫名地愉悅著。
談話慢慢地深入,有次竟忽然低低地問她:“能告訴我么?為什么不快樂?”她愣了片刻,沒有回答,淚卻慢慢地流了下來。
有一天說再見了卻忽然下起了雨!于是便很自然退回到書店門口避雨的人群里繼續聊到很晚。后來,她去了他家。
總以為自己早已過了動不動就愛上一個人的年齡,可是那天她告訴自己她愛了!
慢慢地,貓習慣了外面暖暖的太陽,呆在外面的時間也越來越多了,有一次白的竟爬到葡萄架上隔了圍墻對著鄰家好奇地張望。
夫驚詫她的憔悴,不時買了人參蜂王漿之類的補品回來,她不發一言,只是仍然以驚人的速度瘦下去。
她知道自己離不開夫,這么多年,她早已習慣了夫的呵護和照顧,夫是她生命的土壤,她不忍亦不能離開,雖然和夫一起,她不快樂,那么他呢?他是誰呢?她問自己,是了,他是她的陽光,是她燦爛的原因。沒了土壤,她就沒有了生命,然而僅僅只有生命就夠了么?沒有了陽光,她仍然也會枯萎。隨著,她又對自己搖了搖頭厖。
有一天她發現白的不見了,只剩下黑的一個孤單地在院子里跳來跳去地叫,她尋了許久才見白的匆匆由隔壁沿了圍墻溜回來,討好地對著黑的細細地叫。她怔了許久,嘆著氣掩了房門。
鼓了很大勇氣,她懦懦地對夫告訴了他,然后便蜷縮在沙發的一角,不再說話。只無助地把指甲啃的咯咯的響。夫亦很平靜,不說話,只專注地對著自己手上的煙沉思著,遂起身輕輕拍拍她的頭發,笑笑,然后轉身出門,一如過去的每一個日子。那輕輕的一拍卻讓她的心猛地痛了起來,像扯緊了身體里某根致命的弦,一絲一縷生生地痛。
與他一起,不再是簡單的快樂。更加了一份隱隱的疼痛。望著他總是莫名其妙地便想流淚,與他是不可能的事。她知道這些,他亦明白,可是在結局越來越清晰地在眼前出現的時候,為什么呢?她仍是感到了那種椎心的疼痛。分手的話語象是埋在皮膚里的刺,不敢也不能碰,一碰便讓人撕裂般顫抖。
夫仿佛不再記得她曾經講述過的關于他的任何字句,仍然會熬了南瓜粥并微笑著看她慢慢地吃,夜里為她蓋被子時也仍然不忘吻吻她光潔的額頭,然后在壓的低低的燈光里聽著她平穩的呼吸再次入睡。
一切的一切,都和過去的每個日子一樣。只是貓已不再習慣只在沙發的空隙里嘻鬧,也不再依偎了打盹,黑的常常伏在門上對著外面大聲的叫,或用瓜子把門抓的哧哧地響。白的只是在她的腳下靜靜地蜷縮著,望著同樣蜷縮在沙發里的她。人和貓,常常就那么長久地對望著,仿佛癡了過去。
如果人生是一個等待的過程,那么她等過了,也等到了,應該知足。夫不會讓她離開,就是離開了他也不一定會要她。她明白這一點,從一開始就明白!只是在愛里的人總是活在自己編織的美好想象里不肯醒來。終于有一天她接到了他在短信里的留言:“我走了,珍重,不再見!”那幾個字象火,立刻灼傷了她的眼睛,急急地便回了電話,沒敢有片刻的猶豫,聽到的卻是一長串的肓音。
再見有兩種:“一種是再見面,一種是不再見”。他說的應該是前面的一種罷。這世界又有誰能把誰記憶到永遠呢?放下電話,淚還是流了下來,一滴一滴,讓衣襟上那片濕泅洇的不規則圖形一點點散開,變大……
黑的終于趁她不備,悄悄地溜了出去。抱著白的在周圍仔細地找,最后索性跑到高高的立交橋上四處張望,試圖發現黑的蹤影。有風吹動她大大的裙擺,低下頭。透過忽閃的裙踞她恍惚看見黑貓的影子在橋下一閃而過,白的一驚,叫了一聲,猛然掙脫了她的手向橋下撲去……
那號碼被拔了無數遍,聽到的仍是肓音盲音盲音……
她不敢讓自己停下來,拼命地洗衣、做飯、做一些可有可無的小事,卻仍有一大段一大段地空白無法填補,閉上眼睛總看見白的伏在腳下,哀哀地望著她,只有服了安定,才能讓自己不再思想。
夜深的時候會有淚從眼角慢慢地流出來,一直一直,流進耳朵里去。
有一次,怎么也揮不去白貓若有若無的叫聲,吃了大半瓶安定也無濟于事,最后索性赤了腳,把家里所有的能讓人安睡的藥都找了來,一并吞了下去。朦朧中,又記得他說:“無常是鬼,索命的鬼!”可是那叫無常的貓,真的會來索她的命么?她無聲地對自己笑笑,翻過身去……
不是故事
是在沒見你之前先聽到的你的名字,他們說來了個新老師,剛畢業的,語氣很平淡,記得當時自己回答的也平淡,只那么輕輕地噢了一聲,隨后,繼續去念那些關于三毛和流浪之類的句子,念得專注而認真。
記得那時候我總是沒有原因的自負,在學校冷眼看那些小女孩們眾星捧月一樣圍著你,愈發不屑起來,不自主地讓自己的銳角張揚開來,笑那些學生認真聽你的每一句話并且認可,奉若神明一般。
后來,我發現與你聊聊笑笑竟然是很有意思的事,于是便不再故意地逞口舌之強,此后便逐漸習慣了這樣的閑聊,有意無意地等著你的每一次微笑。期間,我仍然上網打游戲跟貼子交網友,為了某本新書徹夜不眠,胡亂纂改唐詩宋詞,每天忙得不得了,惹事生非打抱不平惡作劇湊熱鬧昕流行音樂吃零食不亦樂乎……
偶爾記起你時,腦子里閃現的也總是那個活潑不夠、孤僻有余、落落寡歡、埋頭苦讀的你,是那個有著一臉長兄般微笑的你,直到寨那一天。
那是冬季里一個不算太冷的日子,陽光很好。我邊懶懶地掀著膝蓋上的一本書邊有一搭無一搭的與你閑聊,忽然察覺你沒有回話時才抬起了頭,發現你就那么盯著我,眼神專注而熱切,在我驚愕的目光里,你猛地走了過來,粹不及防地吻了我,然后……
那天,你好像喝了太多的酒,掙脫了你的懷抱,我一個人在寒冷的夜里哭了又哭,哭了又哭……
我不知該怎樣告訴你一大段一大段的時間就這么聽聽歌、看看書就滑過去了,不知該怎樣告訴你當那些搖滾音樂響起時心里絲絲滑動的感觸,還有看書看進一場場悲歡一場場滄桑時,那種若有所思、若有所感又若有所悟的心情,似悲似喜。或許,在你看來,這些該是幼稚而可笑的吧?
其實,我從未構撰過自己與你會有什么發生,雖然讀童話時最大的愛好是把自己想象成里面的仙女和公主。我知道你在哪兒都是極受歡迎的角色,在哪里都是極受歡迎的人,也很明白你的優秀。而我與你,卻是格格不入的,我不喜歡如你一般埋頭苦讀,只要開心,我怎么都可以的,在我的詩行里,你永遠是那個有著和善笑容的兄長。
后來,我又試著把你的名字在心里吟誦了七十個來回,卻仍然沒有發現書里描述的那種熱切那種溫馨那種激動不安和刻骨銘心,于是我知道,你仍然不是我故事里的主人公!過去不是!現在也不是!事實上,直到現在我仍然無法相信那對我來說近乎屈辱的事情真的存在并發生過!你相信嗎,當時我感覺的不是憤怒,不是失望,不是傷心,也不是難過,不是都不是,是疼,是什么東西千絲萬縷地纏繞我,一絲一縷都牽得生生的疼。
這么多天了,回憶起來,我竟什么都不覺得了,我只希望能躲回去,躲回我的過去,有卡通游戲片,簡單的驚心動魄,不經心的緊張,我愿意快一點,再快一點回去,一床的CD,遠離塵世的笑和鬧,每一張臉,每一件事都是明白的,就連我為書中的人物大哭或大笑,也是夸張純粹的表情一覽無余,我什么都不愿再想,只想回去回去回去!
夜深難眠的時候,總會有淚不爭氣地流下來,流進耳朵里去,明白這一生的盡頭,維系著太多的擔心和牽掛,也明白自己本沒有權利虛擲生命,雖然這一生不會再有太多的快樂,CD也不知丟到了哪里,所有的都無處可尋了!在不肯停的淚水后,我知道,回不去了,永遠回不去了!
依然在校園里蕩來蕩去,與人談論著陰晴和天氣,看過去的日子在刀光閃過之后便成細細的殘屑,寂寂地飛,慢慢地落……
真心疼那些日子,一絲一絲牽的疼。
我本平凡,追求的亦是一份平靜和安寧,真想用半生時間去跪求上帝,給我一片無波無折的海面,然而用另外的半生去體會,然而浪跡天涯畢竟只是我一個天真的構思,我就那么開開心心地走了二十幾年,最后不勝設防地跌倒在你毫無章法的腳印里,跌得體無完膚,那些破碎的殘片恰到好處地定格成不可缺少的回憶中的一段。
過去的都不再提了,是對是錯,是悲是喜,都交給時間耐心地去化解,但求它會化成一份澄清透明的不悲不喜吧!
目送自己的背影,過去的熟悉,象一行褪色的舊詩,墨跡淺了,紙泛黃了,但詩句仍然是詩句。
我突然覺得自己該謝謝你,深深地謝謝,無論你怎樣地錯過,因為有了你,我才找到了自己,一切該發生的喜悅和心動,悲哀和失望,或早或晚總是要發生的,對你不能有絲毫的抱怨,畢竟,你不是壞人,畢竟,你只是一時的沖動,也畢竟,因了你,該發生的才發生了,了無遺憾。我比別人更緩慢,更辛酸,也更沉重地告別了少不更事的日子,站到了屬于我自己的位置上。
沒想到會在幾年后的今天與你邂逅,也沒想到你一直被深深的歉疚折磨著,揮別后,你痛楚的眼神總在我眼前晃動,于是,便寫了上面這些東西給你。就這樣罷,不是故事也不會有什么可稱得上結局的文字可寫,但愿這些文字不會影響你正常的生活、工作、寫字。此后,無論再有多大的悲和喜都不會再有什么驚奇了,亦會平靜地接受了,再見的日子里,希望你仍是以往那個談吐優雅文采飛揚的老師。而我,也仍是那個笨笨的不會說話的女孩。
不留我的聯系方式給你,我說過我一直都是信命的,也信緣份,讓一切隨緣,隨冥冥中的那份天意和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