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遼河源自然保護區的開發 談造福當代、恩澤后世的文化資源利用

我國發展文化創意產業有著特殊優勢。我國地處歐亞大陸的東部、太平洋的西岸，自然環境復雜多樣，同時，我們還擁有5000多年連續不斷的文明，自然的恩賜和先民的智慧留給我們不可勝計的自然和文化遺產，這些資源優勢是世界其他任何國家和地區都無可匹敵的。如何科學地、可持續地使這個資源優勢不僅造福當代，而且恩澤后世，則是今人應該理性對待并縝密思考的一篇大文章。切不可為滿足自己難填的欲壑，依托現代科技和現代服務而去恣意揮霍先民的遺產和子孫的財富。

我們的先民認為：人是自然界(天)的一員，賢者和圣者敏銳地捕捉到了天的啟示，并將其變成可操作的行為準則來教化人民。儒家的禮樂秩序和道家的垂拱而治，都是建立在這樣的基本假設之上的秩序體系，他們追求的最高境界是“天人合一”，即自然和人類的和諧。正因如此，先民們將思想付諸行動時，總要考慮自己的行為是否符合上天的意志、是否符合時人的審美、是否符合后人的利益。“三山五岳”正是體現了先民的這種精神境界：建筑講求與周圍景觀相協調，能夠達到步移景異、渾然天成的效果；碑刻追求抒情勵志、啟迪來者的氣韻。然而現在，人們醉心于讓三山五岳“現代化”，修建了諸多現代設施，目標只有一個——方便游人。這本無可厚非，遺憾的是人們在建設這些設施時過分地張揚了現代人的征服意識，忽略了自然的承載力、忽略了遺產的繼承、忽略了后世的評價，從而使得大自然和先民賦予三山五岳的獨特氣韻被嚴重壓抑，乃至摧殘殆盡。泰山曾被先民推為五岳獨尊，是儒家文化的圣山，只有文治武功超越前人、無愧后世的帝王才有資格封禪泰山、刻石紀功。緊慢十八盤的漫長難行，使人真切地感受到泰山的雄奇，碧霞元君祠的云霞明滅，讓人震撼地體驗到皇天的威嚴?，F在，登山索道將人們方便地送到山頂，卻剝奪了人們攀登不止的豐富感受，山頂賓館給人們舒適的起居環境，也閹割了人們登峰造極的無盡遐想。如果人們在泰山絕頂的感受和在平地的集市小鎮的感覺相差無幾，這難道不是悲哀嗎?

幸運的是，人們已經開始注意到在推進旅游產業穩步發展的同時，必須要切實有效地保護寶貴的自然和文化遺產，必須要充分發掘遺產的文化價值和經濟價值，必須要促進和達到人與自然的和諧。河北省遼河源自然保護區(圖1)的建設可作為典型案例之一。

遼河源自然保護區位于冀遼蒙三省區交界的平泉縣西北部的七老圖山南段，保護區面積77000多公頃，是河北省最大的省級自然保護區，也是河北省的經濟不發達地區。林木采伐一度是保護區的支柱產業，但保護區建立的初衷卻是為了讓后人也能夠看到青山綠水、林木繁茂。

遼河源自然保護區地區地處遼文化的核心區。遼代的中京一說是河北省平泉縣、一說是內蒙古自治區寧城縣，保護區恰處在平泉縣和寧城縣的交界部，境內有很多契丹文化遺跡留存，包括契丹貴族的墓葬(圖2、圖3)、契丹圣山——光頭山(圖4)、土河(今老哈河)源等(譚其驤《簡明中國歷史地圖集》)。據考證，保護區及其周邊區域還是我國古代民族——契丹族和奚族的發祥地。10—12世紀初，契丹族曾在長城以北建立了強盛的遼國，西至阿爾泰山、東至鄂霍茨克海。遼亡以后，契丹人又在中亞地區建立西遼國，延續至13世紀初。在三個多世紀的時間內，絲綢之路一直被契丹人控制，以致于當時的歐洲人認為契丹國就是中國，稱中國為震旦或契丹(Kmtan)。遼(契丹)文化特色正是遼河源自然保護區獨特的風格所在。

在大力發展文化創意產業的形勢下，契丹文化正好成為當地創意產業的基本元素，為此，當地政府提出了“感受契丹風范”的旅游業發展思想。盡管目前旅游業尚不發達，但這一做法無疑抓住了問題的關鍵?？梢约僭O，圍繞契丹文化體驗式旅游，突出特色地展開關聯產業策劃，不僅可以帶動當地經濟發展，而且能夠有效地保護當地自然和文化遺產，使先人給我們留下來的寶貴資源得以造福當代、恩澤后世。

培育旅游業牽頭的關聯產業群

旅游業的主要功能在于引進外部的資源包括人流和信息。外部資源能否真正發揮作用，轉化為經濟發展的動力，還要依賴高標準的服務業和其他產業。當地旅游業發展不樂觀的主要原因之一是旅游業發展片面，沒有充分發揮其帶動作用，同時，當地居民由于缺乏專門的培訓和組織，無法參與到關聯的服務業等產業活動中去。食用菌養殖及加工是當地的特色產業，從業人員較多，技術也比較成熟，能夠提供系列產品。但當地服務性行業不發育，賓館、餐飲等服務基礎設施不完善，接待能力有限，游客對這些食用菌等特色資源的消費量非常有限。未來可在保護區的緩沖區和邊緣區，如自然保護區管理處和林產總部所在小村落，采用官民或商民協議約定的方式，依托當地居民建設有特色的游客接待設施，包括住所、購物中心和娛樂中心等。這樣既提高了旅游業的接待能力，擴大食用菌等特色資源的消費規模，同時，還減輕保護區核心區的環境承載壓力，保護其自然風貌。

突出契丹風韻的體驗旅游特色

契丹族的印象體現在文字、建筑、起居和騎射用具等方面，在旅游設施建設、游客接待方式等方面應充分凸顯契丹文化的印象。例如，旅游標識采用契丹語、中文和英文對照的形式游客起居和生活用具采用契丹形制，讓游客隨時隨地感受到契丹文化的存在。參照現存遼代建筑風格，對風景區建筑進行建設和改造，使其風格統一，并與周圍景觀協調；還可按照契丹軍陣格局，以帳蓬為主要形式建立客房群，讓游客體驗游牧民族的居住環境。狩獵是契丹族的主要娛樂活動形式之一，契丹人一般春打鵝鴨、夏打鹿、秋打虎豹。景區內地形封閉的溝谷很多(圖5)，可養殖狩獵動物如鹿、羊、野豬等，提供狩獵設施和服務，讓游客感受哨鹿圍獵的驚險刺激。

以自然崇拜為主線貫穿風景點

契丹人以漁獵畜牧為生，崇拜山水，景區內有契丹舊境最高的山峰和契丹母親河——遼河的最遠源頭，這是景區的精華所在和個性所在。光頭山海拔1738米，是景區的最高峰，也是七老圖山南段的最高峰之一，傳為契丹人的圣山。光頭山周邊海拔較低的山體上曾發現了契丹公主的墓葬，在景區內也有一座契丹貴族墓葬，這些墓葬所在山體呈現朝宗光頭山的氣勢，可見契丹圣山的傳說也不是空穴來風。光頭山附近區域集中出現了一批象形石，有的像鼉龍(鱷魚)(圖6)、有的像神龜(圖4)、有的像霸王龍頭骨(圖6)，這些景物和契丹人的自然崇拜是否有關，雖無從考證，但以古人敬畏天地的視角來看，它們也許就是自然的某種暗示和巧合。老哈河，契丹人稱為土河，是遼河的上游支流之一，發源于光頭山北麓，一些學者和民間組織將其視作遼河源，甚至刻石紀念。應加強對光頭山和老哈河源兩個風景點之間的過渡區域的旅游內容的策劃，充分展示契丹人自然崇拜的主要內容如祭山活動、射柳祈雨活動等大型禮儀活動等，同時，還要深入挖掘其自然崇拜的現實教育意義，將自然崇拜和自然保護結合起來。

從儒學北漸的視角解釋景觀

契丹人建立遼朝，為加強統治，從開始就非常重視儒學，遼太子耶律倍曾建議遼太祖祭祀孔子，“孔子是大圣人，萬世所尊，應當先祭孔子”，遼太祖因此而建廟祭祀(范文瀾、蔡美彪《中國通史》第六卷)。學習漢文化成為契丹貴族的一種時尚，遼興宗和遼道宗雅好儒術，儒學很盛。進行旅游產業策劃時，應充分重視這一歷史事實，從傳統儒學的角度審視、命名、解釋景觀和景物，表達契丹文化中的漢文化元素。光頭山附近有大面積的草甸，夏秋季節，草甸紡織娘(螽斯)等昆蟲鳴叫不止，渾如天籟之音，令人氣定神閑，《詩經·周南》稱贊螽斯“螽斯羽，詵詵兮。宜爾子孫，振振兮”，就是說“螽斯聲聲啊，和悅交響；子孫眾多啊，形容安好”。完全可將穿越草旬的步行道命名為“螽斯之路”。另一塊草旬被稱作“王爺馬場”(圖7)，傳說某位王公曾在此牧馬，草甸中有大面積的野生杜梨(甘棠)，這一名人與名木的場景在《詩經·召南》中也出現過，“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就是說“茂盛的甘棠樹啊，千萬不要砍伐，勤政的召公曾在樹下休息”。也可以用“甘棠林”命名這片杜梨。

除了豐富的歷史文化資源外，遼河源自然保護區更豐富的是野生動植物資源，有3萬多公頃天然林、229種脊椎動物、705種高等植物(趙建成、吳躍峰《河北遼河源自然保護區生物多樣性及其保護》)。由于空氣潔凈、海拔較高、太陽輻射強烈，這里的野生花卉大都花色明艷(圖8、圖9、圖10)，非常吸引人，野生植物本身就是絕佳的景致。天然森林和野生動植物也應成為體驗式旅游的主要元素，圍繞天然森林和野生動植物可策劃一系列以科學普及和自然探索為內容的主題活動，從而提高體驗式旅游的科學成分，消除其媚俗傾向。

雖然當地的創意產業尚處于策劃階段，但遼河源自然保護區的做法讓人們欣喜地看到自然遺產正在得到有效地保護，先民倡導的天人合一的思想仍然在發揮效用，當代人在用超越前人的熱情和智慧創造新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并留傳后世，讓后世在沐浴前人恩澤中更好地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