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自我

引子

1983到1987年，我在北京大學讀本科。那時，我們經常聽到的一首歌是由張枚同作詞、谷建芬作曲、充滿改革初期時代精神的“年輕的朋友來相會”：

啊，年輕的朋友們，美妙的春光屬于誰

屬于我，屬于你，屬于我們八十年代的新一輩

再過20年，我們來相會。偉大的祖國，該有多么美

天也新，地也新，春光更明媚。城市鄉村處處增光輝

……

在畢業晚會上，全班同學更是同唱這首歌，把其中“再過20年，我們來相會”的約定深深地烙進每個同學的腦海里。

今年元月，在第18屆“中國十大杰出青年”的頒獎舞臺上，我又第一次聽到了由甲丁改編的“20年后再相會”：

來不及等待，來不及沉醉

年輕的心向著太陽，一同把那希望去追

……

來不及感慨，來不及回味

多彩的夢滿載理想，一同向著未來放飛，我們把藍圖再一次描繪

讓時代檢閱，讓時光評說，我們是否問心無愧

再過20年，我們再相會

……

此時，距我大學畢業、距當時的約定恰好20年，而我在留學美國十幾年并且回國工作多年后也已不再年輕…… 在這20年間，我幾乎一刻不停地走自己的路，真的是“來不及感慨，來不及回味”。但在那一天，我站在頒獎舞臺上，不禁感慨萬千：感嘆歲月流逝、感悟人生成長……

人生成長的基點

回顧我已度過的人生歲月，我最想對青年朋友們說的是：無論你出身貧富、無論你身處城市或鄉村，無論你的人生境遇如何，你都擁有一個足夠公平、足夠堅實、足夠支撐你人生成長的基點，你都是自己人生成長的主人。

這個基點，就是我們每個人都擁有的、整整一生的時間（lifetime）。雖然在現實生活中，有人出身貧寒（例如我自己），有人出身富貴（例如在改革開放、社會富裕后出生的許多青年朋友）……而且此后的境遇也多有不同，但是最為重要、也最為公平的是：我們每個人都擁有基本相同的時間；這段基本相同的時間（包括前面兩首歌中唱到的、大學畢業后的20年，也包括此前和此后的其它20年或更長的時間）給我們每個人都提供了基本相同的發展空間，讓我們在其中充分地成長、成才。

而且，在這一生的時間里，我們每個人都是自己人生成長的主人。我在國外留學、工作時，喜歡收集各式各樣的冰箱貼，其中有一個是環球影城的導演椅。對于許多朋友來說，這只是一個普通的紀念品。但在我眼里，它卻代表著一種富有啟發的人生視角：從導演椅上看過去，眼前的一切（或近乎一切）都是可以被重組、被導演、甚至被創造的。對于我們每個人來說，人生就是一場我們可以自編、自導、自演的影片。它的精彩、豐富、甚至完美與否，全在于我們自己的選擇和努力。

當然，不同的出身、資質等先天因素很可能會影響一個人的成長成才，甚至他在一生中可能取得的成就。但是，人生成長其實并不應該采用這種慣常的“橫向”比較，而應采用更加公平、更加人性的“縱向”標準：看一個人在他原有的基礎上、在相同的時間內（例如20年），多大程度地完善和提高了自己。這是因為：人生成長的真正意義其實并不在于“出人頭地”，而在于超越自我。

人生意義——超越自我

我至今記得，在大學畢業時，有同學在我的留言冊上寫下了“寧死在路上，別死在家里”的臨別贈言，深獲我心。另一位同學則對此不以為然，隨后以一句“人也不能總是往前走”作為規勸。其實，只要力所能及，“一直往前走”才是更為勇敢、理性、更能讓我們無怨無悔的人生選擇；因為只有不停步、不怠惰、積極努力地提高自己，我們才能超越自我，才能最大限度地實現人生成長。

當然，“一直往前走”就可能意味著遠離安逸，意味著辛苦、勞累、甚至磨難，而安逸——在很多人看來——是人生必要的追求之一。的確，每個人都需要一定的生活條件，需要享受生活。但是，倘若只是貪圖衣食住行的安逸，一個人就仍然只是——用人類學的術語來說——“生物意義上的人”（human being），而不是“社會意義上的人”（person）。而人之所以為人，正是因為他可以通過其自由意志、通過學習和實踐，把自己塑造成一個“社會人”，并且不斷地超越自我。只有這樣，才不會虛度此生，才能實現生命的價值。

在人生中超越自我，至少應該著重于以下幾個方面：首先是做一個高尚的人。這種高尚，不應僅僅局限于遵紀守法，而更應實現道德品質和個人胸懷的完善與提升，讓個人的生命對他人、對更大的群體——包括祖國、民族甚至人類——具有實際意義。倘能如此，即使生命短暫，也已實現其內在價值。

其次是視野。無論一個人從事何種專業，視野都是他最重要的特質之一。視野其實來源于多種因素：歷史感（如對中國歷史、世界歷史、甚至個人成長經歷的理解和把握）、人生閱歷（包括求學與工作經歷，例如海外留學等國際化過程，甚至以往所曾遭遇的坎坷與磨難）等等都可能開闊一個人的視野，從而有利于其人生成長和自我超越。

此外是能力。人生成長在很大程度上體現為能力的豐富與提高。能力可以有多種多樣：例如判斷力、決策力與執行力，人際交流，或者寫作與科學研究。在很大程度上，能力與視野以及道德品質構成了人生成長成才最重要的三個方面。一個人如果能在這些方面不斷地超越自我，必定能很好地實現其人生價值。

幾點忠告

對于關注自己人生成長、成才的青年朋友，下面這幾點忠告或許會有一定的幫助：

一、選擇自己感興趣的專業。興趣可以最好地保持一個人追求上進、不斷超越自我的動力，也可以最好地發揮他的特殊才能；而幾乎所有專業，都會有益于社會與國家，因而都具有足夠的社會價值。我自己曾經先后涉足過文學、國際政治與國際組織、中西文化比較、人類學，以及法律學。雖然有些后期的專業變動是我最初未曾預料的，但都是出于我對人、對社會的關注與興趣，也讓我在人生成長上受益匪淺。

二、選擇具體可行的努力目標。大而無當的目標不僅無法實現，而且可能會讓你承受不必要的挫敗感。“不要勉強什么”，但也“不要放棄什么”。

三、選擇幾位值得你真正信賴、德才兼備的導師，并且經常征求他們（以及你們父母）的意見與建議。

四、選擇幾位可以與你坦誠相交、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包括比你年長的朋友。

五、在專業之外，多讀幾本好書，尤其是中外人物傳記。書籍是人類最重要的財富之一。通過選擇和閱讀包含真正知識的書籍，一個人可以在道德品質、視野和能力等各方面都獲得啟發和提高。一些經典人物傳記（包括自傳）更能讓你跨越時空，與古今中外的杰出人物成為精神上的朋友，分享他們的人生經歷并從中獲得教益。

六、適當地參加社會實踐，增強你們的實踐經驗，鍛煉你們的實際能力。

一個約定

對于青年朋友而言，20年的確是檢驗人生成長、成才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時間段。那么，就讓我們相約：

再過20年，我們再相會

……

讓光陰見證，讓歲月體會，我們是否無怨無悔

……

許傳璽，1968年11月出生，中國政法大學中美法學院院長、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