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毀只消一秒,重建卻需一生;
良知如是,生命亦如是。
老兵去一個很遠很偏僻的山區,目的是找一戶人家。地址不是很確切,他完全是憑著記憶進行的。地址好像是:臨河縣狼什么區,鶴什么村,尋找之人名叫“趙七”,老兵倒是記得姓名。
老兵問樵夫:“臨河縣是不是有個狼什么區,鶴什么村的地方?”
樵夫說:“是不是狼山區鶴復村?”
老兵說;“也許是。那里有沒有一個名叫趙七的小伙,母親郭氏?”
樵夫回說;“只有一個叫趙七的大人,沒有一個叫趙七的小伙。”
老兵說:“那就是他了。他現在在哪?”
樵夫說:“趙七搬到了鎮上,好些年不住這里了。”
老兵又去了鎮上,在一所住宅門外停了下來。老兵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男人上下打量了眼前的這位魁梧老人,問道:“找誰?”
老兵陪著笑,問:“你是趙七嗎?”
男人一臉迷惑:“是的。我是趙七。老人家認識我?”
老兵說:“這些年,你與你母親過得還好嗎?”
男人說:“還好。可是父親早年外出至今未歸……哎。亂世紛爭,生死未卜啊!”
老兵感嘆:“亂世紛爭,生死未卜啊!”
男人說:“老人家認識我父親母親?”
老兵說:“是的。我認識你父親,卻不認識你的母親。”
男人似有驚喜,忙問:“我父親現在哪?”
老兵的淚落了下來,緩緩的。繼續說:“我想親口告訴你的母親,請引我去見你的母親,好嗎?”
男人的眼淚也落了下來,緩緩地,他說:“好的。您跟我來。”
男人領老兵出了院子,朝山上一條小道去了。老兵問:“我們去哪里?”
男人說;“去墳地。”
難道他的母親已經……老兵沒有繼續問,去了墳地。
男人指著一座長滿青苔草的墳墓,說:“我母親住在這里。”
老兵的淚又來了,他知道是自己來晚了。
老兵模糊地記得,那個到處彌漫著戰火與硝煙的秋天,地點是一間囚室,有團長,有年輕時的老兵,有渾身是血、剛上了刑的囚犯。
團長問囚犯:“最后給你一次機會。你是不是紅軍,有什么任務?”
囚犯苦苦哀求:“我真的不是什么紅軍。我是一個老老實實的老百姓呀!”
團長大怒:“士兵,把他拖出去斃了。”
“我真的不是什么紅軍。我的家住在臨河縣狼山區鶴復村,家里有兩歲大的小兒趙七和賢妻郭氏!長官不要錯殺了無辜啊!”
“拖出去斃了。”
老兵猶豫。
“還猶豫什么?不然把你也斃了。”
“是。”
老兵把囚犯拖了出去,隨即兩聲清脆的槍響。
老兵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是饒恕不了了。他問趙七有什么需要的,他可以幫助的,一定辦到。
男人說:“現在解放了,什么也不缺了。那時候,父親離家,戰火摧毀了一切。為了生計,地主買了我和母親。在那漫長的奴隸生活中,我和母親是多么的渴望父親能早些來接走我們啊!可是始終沒有父親的消息。我十歲那年,村里來了一位心地善良的外地生意人。他見我們在地主手中受盡苦頭。便把我們贖了回來,給了我們自由,我們很感激他。他對我們好。后來。母親和他好上了,我是反對的,可是父親是回不來了,所以順了母親認了他。這些年來。他一直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我們。”
老兵聽了男人的過去,自己悔恨不已,若是當初多進進言,或許他的父親也不至于死去。
老兵問:“世上果真有這樣的好人?他現在哪?”
男人說:“可惜他去世了。墳墓在我母親的對面。他說不要把他與我母親合葬。他說自己是無名分的,是罪人。”
老兵回過頭去。天哪,墓碑上竟刻著團長的名字!
劉光 摘自《文藝生活》2008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