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毒的東西容易讓人上癮,癮這個東西,最難戒。比如鴉片。鴉片的迷香那樣讓人沉醉。
有毒的東西當然還有愛情。
愛情是美麗的穿腸毒,詩人大衛有一句詩極美:“我愛你舌尖上小劑量的毒”。我覺得不夠完美。既然愛,哪還論劑量?就愛下去吧,哪怕死。愛到極限就是死。湯顯祖《牡丹亭》第一場第一句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每每看到這句,便是前世今生之感。一往情深,情不知所起!哪里知道所起,就這樣喜歡了,每天每天,奔向他,不顧前面是火,寧愿做一只飛蛾。
愛情是蠱。中了蠱之后,無力自拔。
而且,一定要親嘗。所有人都說,有毒啊,有毒!偏偏不肯放棄。即使離散,即使有一天路過街口,忽然聽到舊時歌。馬修連恩的《布列瑟儂》,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曲子,已經多年不聽,重新聽到,就呆住了。原因只有一個,這個曲子,是和他在一起時曾經聽過的。
出差,看到一家叫做“長相思”的面館,眼淚剎那就會飛落,長相思,愛相思,卻原來只是,一個人的相思。
每次中毒,仿佛一場恍恍惚惚的夢,那些片斷,如此細碎,如此美。—梨園的樹影和風、蘭州拉面館、槐樹花、北京的大碗茶、京劇、徽州菜館、楊柳青年畫……一切細節生動如初,卻已經遠離,毒還有,余毒未了,這毒是化骨綿掌,這毒是綿綿春雨,很細很細,卻濕地三尺。
聽過一句話,觸目驚心—“戒一切可以,戒你好難。”戒一個人大概是最難的,她在心里,如影隨形,是生根發芽的,是魂不散的,是要人命的惆悵和前生。人最怕什么?最怕邂逅前生,與前生邂逅,其實是與自己的糾纏。
戀愛到一定程度就有了毒性,因為太甜,所以,憂傷就會來。人生若只如初見的快樂慢慢地散開,煙火里有了爭吵與惡俗,那樣的毒,是傷心的毒。
我記得有個朋友和我說過,她說她百毒不侵了,說她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說她心如止水情如明鏡了,她問我:“好不好?”我頭也沒抬,喝了一口水說:“那你還活個什么勁兒!”
我的另一個朋友總是前赴后繼地愛,失敗了,就再愛一次,用她的話說,吻多少只青蛙才能吻到王子,我不著急,我慢慢吻。
她最著名的話是:以毒攻毒。
李遠行//摘自中華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