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我想做個鋼琴演奏家，像郎朗一樣

我有一個讓人羨慕的家庭。

我是一家外資企業的高管，妻子則在區政府從事行政工作，而且已是副科級了。女兒靜雯天性活潑，都說“女大十八變”，這話一點不假，隨著年齡的增長，她出落得越來越漂亮了，身材高挑，特別是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人們都說這雙眼睛像香港電影明星關之琳。

之所以決定讓靜雯學習鋼琴，是因為進入3年級后，她越來越表現出對學習的厭煩。譬如，下學后將書包向地板上一扔，隨即走入書房打開電腦不是上網，就是聽聽音樂。為此，我曾偷偷地看過她的上網記錄。她上網的記錄多是音樂網。

或許，音樂能夠減輕她的學習壓力吧?我這么想，也就緘默了。

妻子認為我對孩子太縱容了，幾次表示不滿。因為，在對靜雯的教育上，一向是我去“紅臉”，她去“黑臉”。我對妻子說：靜雯厭學可能是個周期性的，過一段時間或許會好的。

時光飛快……一晃就迎來了期末考試的復習階段，而靜雯對音樂越來越表現出濃厚的興趣，這也引來了妻子更大的不安。她只好親自出馬干涉了，但遭到靜雯的頂撞……

靜雯的學習成績直線下降。老師把我“請”進了校門。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

“這是尹靜雯最近的作文測試。”說著，老師將靜雯的試卷遞給了我。我接過試卷看到，作文題目是《我們的學校如何美麗》。而靜雯在試卷上寫道：我的學校真美麗，我的學校真美麗，真啊真美麗。就這么短短的兩行字。

吃過晚飯后，靜雯回到書房，隨即打開了電視，我緊隨其后跟了進去。

“靜雯，你這次作文怎么這樣寫的?”我唬著臉問她。

“不這樣寫，哪樣寫?”她反詰道。

“你平時講起事來天馬行空，滔滔不絕，一般大的孩子，誰說得過你?怎么一到正經的就癟了?”

“你是學中文的，你覺得他們出的這個題有意思嗎?”詞鋒煞是犀利。

我無言以對。是啊，這樣的題目有意思嗎?

“你就準備這樣混下去了?”我的語調明顯低了。

“爸，前些日子，上音樂課時，音樂老師說我樂感好，希望家長在這方面多加培養。”說著，她瞥了一眼電視。

熒屏上，正在轉播郎朗演奏的柴可夫斯基《第—鋼琴交響曲》。

“爸，我以后想做個鋼琴演奏家，像郎朗—樣。”

我怦然一動，隨即道：“人家郎朗在8歲的時候，就表現出超凡的天賦，你……我看你還是先學好各門功課吧。”

“爸，我敢保證郎朗要是與我同時考試，他未必能考得過我!我們老師說了，我現在學琴還來得及，再耽誤恐怕就錯過了時機……”

我沉吟片刻，說：“學琴可以。但功課也不能耽誤。過幾天，我就給你買琴去。”

看到我答應了，她高興地說：“你不能給我買次的，要買‘施坦威’的，樣式就像郎朗用的這個。”看來，她是有備而來的。

入夜，我對妻子說了靜雯的打算。妻子反問道，我們兩人都不懂音樂，究竟對她怎樣培養沒有把握。我說，也許靜雯還真能成為第二個郎朗。你先帶著她到音樂學院找個教鋼琴的問問，她真要是那塊料，咱們就不惜任何代價培養；如果不是，咱們可以從興趣上加以引導就是了。妻子說，看來只好如此了。

只要孩子能成功，我是在所不惜

妻子的同學吳敏，她的姐夫是音樂學院的鋼琴教授。妻子托吳敏，我們一家三口找到李教授。

李教授十分熱情地接待了我們，他先是看看靜雯那雙十指尖尖的手，隨后又測了測靜雯的耳音，并讓靜雯將樂譜上的兩首曲子哼給他聽……當靜雯哼完之后，李教授說：“天賦不錯，樂感也好，可以培養。”

靜雯聽到李教授的話后，十分得意地笑了。

既然決定讓靜雯學琴，得買琴啊。我和妻子都不懂，一事不煩二主，我們只好再求李教授幫忙。

我們夫妻與李教授一行來到琴行，售琴小姐熱情地接待著。但在買琴的價格上我們二人發生了爭執。妻子認為買個一般的就可以了，我則堅持買臺好一些的……正在我們僵持不下時，李教授說：“還是買臺好的，音色準，彈琴的樂感就好。”隨后，李教授在幾臺琴之間反復地挑選著。最后，他指著一架琴說：“這架音質、音色都挺好的，就買這架吧。”

妻子問：“這架多錢?”

“38000元。”售琴小姐微笑著回答。

“能不能打折?”

“對不起，我們這兒的琴從不打折。”

妻子還要說什么，我從皮包中開始拿錢了。

非常意外的是，自從給靜雯買了鋼琴后，她的期末考試，有3門100分，這可是破天荒的，特別是語文。以前，是我們對她的要求太高了?抑或是滿足她學琴的愿望，她的積極性給調動起來了?也許吧。我意識到做家長的要注意把握分寸，不能將自己的思想在其不能接受時強加給她，正確的路并不是只有一條。

放寒假了，靜雯隨同李教授開始學習鋼琴了。每周一次，一個小時。李教授說，別的學生課時費3∞元，因為喜歡靜雯課時費200元。

回到家，妻對我說：“每次200元，一個月就是800元，一年就近一萬……”

“前天，電視播放采訪郎朗父親的專集，為了郎朗能有個好的環境，他爸爸下崗陪伴著他，只要靜雯能成功，我是在所不惜……”

妻不再作聲。

靜雯學琴十分刻苦，每天在完成功課后，就撲向鋼琴，而且一彈就是很長時間……這就與我的工作發生了沖突。我單位離我家很遠，每天我耗費在路上的時間將近4個小時，有時單位完不成的工作還要帶回家中，而靜雯則是每天完成作業后，就要彈琴。這就弄得我疲憊不堪，工作效率下降，幾次遭到領導的批評……為此，我只好以每月600元的價錢，在小區內另租一套房子，用于我的休息。

無論刮風下雨，工作多忙，只要靜雯去學琴，妻子總是陪伴著。因為，從我的住處到學琴的地方要橫穿幾乎大半個城區。

時光荏苒……靜雯的琴技突飛猛進，到6年級畢業時，她的鋼琴考試已經達到10級，多次獲獎。與此同時，靜雯的功課也在班上居于前幾名。

每當輕盈的琴聲，從靜雯的指下汩汩淌出時，我和妻子的臉上都會漾出笑意。

去中央音樂學院附中借讀

靜雯小學畢業了。

本地的音樂附中要靜雯免試進入。妻子拿著入學通知書，悵悵然……這幾年，妻子對靜雯越來越欣賞了，支出的費用越來越多，寄托的希望也越來越大。

“你說，靜雯進不進音樂附中?”

“為什么不進?”我頭也不抬地吃著飯。

“哎，我看你對她是越來越不關心了。”妻子有些嗔怒。

我放下碗筷：“不進附中，去哪兒?”

“有人告訴我，說咱們這的附中不行，師資水平有限……”

“那怎么辦?”

“我想讓靜雯去北京，進中央音樂學院附中去讀書!”

“一個小女孩兒，誰去照顧她?”

“我!”妻子堅定地：“我想好了，我下崗去陪讀。”

“到北京住哪兒?進音樂學院附中借讀誰幫著聯系?輔導老師怎么個請法?你可要想好了……”

“我早就想好了，李教授幫助聯系好了進附中的借讀費一次性交5萬元。房子我的大學同學陳遠也能幫著租，離學校還比較近，兩居室月租2千元。李教授說了，靜雯以后每個星期至少要上兩次輔導課，輔導費每次500元，輔導教授他已經找好了。”

“這……你不是要提科長了嗎?再者說，家中的資金能支撐住嗎?”我不解地問。

“能!這幾年，我背著你存了些，足能應付，你放心吧。至于給我提個科長又有什么用?只要靜雯能考上中央音樂學院，我豁出去了。另外，我們娘倆到北京你也可以靜下心來好好工作，我想收入不會少的……”妻子胸有成竹地說。

“這投入是不是大了些?”我仍顯得信心不足。

“你怎么能這樣說?”妻子有些不耐煩地：“當時決定靜雯學琴的是你。現在孩子出成績了，可拖后腿的也是你。你怎么變得婆婆媽媽了?”

“你征求靜雯的想法了?”

“我跟她談過，她也愿意去北京。這個你就別擔心!”

妻子打來電話，你馬上過來，我受不了了

每年的寒暑假，妻子都帶著靜雯從北京回家，我有時也去北京探望她們母女。女兒是亭亭玉立了，而妻子眼角上的皺紋越來越密。

我每天都給靜雯打個電話，其實也沒什么要說的，只是想聽聽她的聲音。

在北京的家中，桌子上、床上，甚至連廁所里都擺放著各世界著名鋼琴家的傳記、畫冊等，光是CD、VCD的光盤少說也有二百多張吧。

我曾對妻子說，我不在眼前，你這是找精神寄托吧。

妻子說，這個你不懂，我這是給靜雯營造鋼琴家的氣氛，懂嗎?說著，打開音響，肖邦的鋼琴練習曲充滿了房間的各個角落。

幾個月后，正當我要陪同老總去國外談業務時，妻子風風火火地給我打來電話。她說，你馬上過來，我受不了了。我急忙問，發生了什么事?她邊哭邊說，靜雯，我管不了了，近一個多月說什么也不彈琴了。我原本想不告訴你，先勸勸她。沒想到，這么長時間了怎么也說不通……我說，我正準備出國，機票都定下了，能不能等我回來再說?妻子一改平時的溫和，吼道，你要是不來，我就馬上回去。她有些語無倫次了……我說，你讓靜雯接電話。妻子說，這會兒，她沒在家。你還是馬上到北京來吧。

妻子向我敘述了靜雯這幾個月的情況。她說，開始女兒不像往常那樣，寫完作業就彈琴，而是寫完作業就睡覺，當問她為什么不彈琴時，靜雯說她身體不適。妻子起初信以為真。可是過了10多天，靜雯再也不染指彈琴了。我插問道，她有沒有異常舉動?處在青春期，她是不是早戀了?妻子說，不可能，自己的女兒，我了解。

“你也別太武斷了，再仔細觀察觀察。”

“觀察什么?再觀察黃花菜都涼了。哎!我真是無能!”妻子接著說：“我費盡了心思，好話說盡，也給她擺了許多道理。可她無動于衷，就是不彈琴。一提到彈琴，她連飯都不吃了，弄得我莫名其妙。她時不時地嚷著，生活太單調了，不是學習，就是彈琴，還讓人活不活?我怎么勸也不行，氣急了，打了她幾巴掌·…--”

“等靜雯放學，我跟她談談。”

怕妻子沖動，我特意支開她。在后海的酒吧一條街選了一家比較安靜的咖啡屋，我們父女間進行了一番長談。

“你讓你媽媽傷心到了極點，你知道嗎?”

“我……我幾次跟我媽說，跟她解釋，她聽不進去，每天到夜間12點，她還不讓我休息，硬是逼著我彈琴，沒完沒了。我不聽，最后還打了我。”在我面前從不掉淚的女兒，落淚了。

我能說什么?我只好說：“你能理解她嗎?”

“我理解，但我也希望我媽能理解我。”

“今后真就不想彈琴了?”

“想好了。”靜雯一字一頓地說。

“那你以后想干什么?”

“目前還沒想好。在我們班上，我彈琴居于中下流，功課倒是居前幾名。爸，你想想，中央音樂學院鍵盤系每年才招幾個，我能考上嗎?”

“你總不能自暴自棄吧?考不上中央音樂學院，還可以考別的音樂學院嘛。”

“其實，我學琴就是個興趣，現在興趣沒了。就像玩具～樣，我不喜歡了。”

“你拿鋼琴當玩具，是不是貴了點?這幾年，為了你學琴，知道家中付出多少嗎?”

她有些內疚，但還是喃喃申辯說：“它就是玩具。只是我沒有玩好。”緊接著，她又說：“難道付出就非得馬上得到回報?拿破侖打仗是為了當官，巴頓當官是為了打仗，我學琴是為了什么呢?”她眼中露出迷惘……

“你!哎……”我盡量克制住自己的忿怒，“靜雯，要不是染過，你看我這滿頭的白發。”說著，我撥開頭發。

“爸，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