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歸途

一

在黃葉飄零的日子，我獨自離開了中山。汽車駛上高速公路，我在暗黃里回望這座生活了一年的城市。滿天黃葉在車窗外飛舞，城市的光影逐漸模糊，記憶伴隨著陣痛卻異常清晰。

二

那是2005年，也是這樣的秋天，揣著傷痛，踏著黃葉，我漫無目的來到了這座叫中山的城市。漫無目的地游蕩了兩天，第三天一大早，我隨公交車到了張家邊，在眾多公司里，我一間一間地上門打聽：招工嗎？我的目標是宣傳策劃，可是一次次面試都是在簡單詢問幾句之后就被“等候通知”打發了。情緒逐漸低落，肚子開始唱空城計了，看看時間，已是十一點半。

街道兩邊的黃葉在淡淡的陽光里隨秋風飄零，我的長發遮蓋了我的雙眼，胡須郁郁蔥蔥，蝶舞走后的三個月我一直找不著修理邊幅的意義所在。那一天，在中山的某條街道，在溫涼的秋風里，我突然感覺到自己很狼狽，蝶舞在天之靈一定不喜歡我這樣。我走進一間肯德基，對著洗手間的大鏡子，手攫清水梳理我的長發，我看見自己在鏡子里帶著一些滄桑一些憂郁一些冷寂。我一口一口地把最后一塊漢堡包嚼完，出了肯德基便去尋找今天的第六間公司。

第六間公司是一電子公司，經營的業務主要是開發英語學習機，負責人是一女老板，旗下還有一分公司，相隔不遠，由女老板的丈夫劉總負責日常管理。當然，這都是我到公司上班之后了解到的。

電子公司的女老板親自主持面試。初次見面，她給我的感覺是：又一個商界女強人。單看她三十來歲的模樣，素色妝扮，淡妝淺抹，黑發齊頸，眼眸里閃爍著自信、堅決的光芒，舉手投足之間是果斷與速度。

我說自己是中文本科畢業，有兩年的工作經驗，在宣傳方面有過幾例比較成功的策劃，女老板炯炯的眼睛頓時一亮，隨后便問了我對宣傳策劃的看法，我的人生策劃及期望值。我感覺這是機會，便抖摟精神，用心回答。女老板忽閃著眼睛，不時點頭示意。

最后，女老板說出了公司給我的待遇：試用期為三個月，表現正常的話，第一個月工資為1400元，第二個月1600元，第三個月1800元，如果表現良好可以提前結束試用期，屆時工資另定，當然啦，絕對不會比試用期的低。另外，公司包住宿，不過每月要繳住宿費50元，水電費自付；如果在公司食堂用餐，則每頓3元。你沒意見的話明天就來上班。

我便在中山安頓了下來。

三

我的工作是策劃產品的宣傳推廣，隸屬于策劃部。策劃部共四人，一個經理，姓馬，中年禿頂的男人，據說是老板的親戚；另兩個組員，都是剛從大學畢業一年的女學生。

員工的宿舍由公司統一安排，距離公司百步之遙，四人一室的套間，每室一臺電視機。下班后同事都是逛街約會，我沉浸于與蝶舞一起的美好思憶里，盡管寢室下鋪的韓白百般引導我陪他一起約會女孩子，但我并不感興趣。

由于我有兩年的文案策劃經驗，雖然我試圖沉浸于工作里麻醉自己，但相對輕松的工作讓我無法忙碌起來，我時常陷入窗外蕭蕭飄落的黃葉里，難以抑制地想起蝶舞。

在同事圍在電視機前的夜晚，我蜷縮在床上的蚊帳里，想念著蝶舞，從深夜到天色微明，聽著室友的呼嚕，聞到了秋蟲的孤鳴。

四

正是在剪不斷地想念蝶舞的日子里，我遇到了小莊。

第一次見小莊是在公司的中秋聯歡晚會上。分公司的同事也來了，小莊便是其中之一，也是最耀眼的一個：一米七五的高挑身材凹凸起伏，瓜子臉白里透紅，白色休閑褲，紅色露肩T恤，手腕上帶著一條紫色的絲繩。彩色的燈光里，伴隨著音樂的節拍，小莊在舞臺上翩翩起舞。舞動的側影，臉部似曾相似的輪廓，讓我恍惚間以為是蝶舞憐我思念之苦在這團圓佳節重現我的身邊。

我擦擦眼睛，在心里苦笑。小莊接下來獨唱“明月幾時有”的時候，我不斷舉杯，給自己狠狠地灌啤酒。我原本是決定沉默地度過這個晚會的，可是我想起了永遠留在故鄉的蝶舞，想起去年這時我們對月約定，兩年后我們就回故鄉締造我們自己的家，那將是我們幸福的歸宿。我的心開始抽搐，突然搶過旁邊一個同事的吉他，跑到公司的天臺上對著那一輪明月彈起了《楚歌》，我彈得如癡如醉，我的感情隨著歌聲回到了故鄉，回到了蝶舞身邊。我渾然不覺身后圍觀著一群人，那里面有小莊，也有女老板。

晚會之后的第二天，小莊走進了我的辦公室。一個星期之后，我似乎是很自然地與小莊走在一起。平心而論，小莊的臉部輪廓果然有幾分類似蝶舞，就連顧盼之間的眼神，依稀也有幾分相似。在跟小莊一起上咖啡廳、漫步公園、嬉戲海邊的日子里，我不是迷失于小莊的眼神里就是迷失于她的顏容上，常常惹得她笑得花枝亂顫。我忍不住抱住她，每當這時，她也不反抗，讓我在黑暗里感受她的豐滿和體香，等到我抑制不住沖動想吻她時，她卻嬌嗔著把我推開。我悵然若失，她看見我眼里的失落，嬌羞一笑上前攜我的手，輕輕說，壞蛋，不準放肆呵。我的心情頓時又愉悅起來，卻也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小莊比我早來一年，她的職務是分公司劉總的秘書。分公司離我所在的總公司也就500米左右的路程。每天下班后我都步行去分公司找小莊，在那條彎彎曲曲的路上，我從2005年淡黃的秋走過了肅殺的冬，走進了2006年雨綿綿的春，直到走進蟬鳴的盛夏，我們在那曲折的小路留下了腳印雙雙。那些日子，很充實，我似乎淡忘了蝶舞。

不得不說，我與小莊的感情似乎是欲進還退，親熱時總是欲拒還迎。每當我故意提起結婚的字眼，她就轉移話題。這與蝶舞截然不同，蝶舞一跟我說到成家說到未來時眼睛里總是充滿幸福的光彩，還有著許多期待。我無奈地感覺到小莊與我之間有一條隱隱約約的鴻溝，那曾經想把小莊當作此生港灣停靠的念頭是否真的那么可靠呢，我是否在一廂情愿的描繪一幅海市蜃樓呢。這些思想讓我很沮喪，也讓我痛恨自己。我為什么就不能往好處想呢，小莊就是這么的不可靠么，難道這不能是她的純潔表現嗎？這么好的女孩子還去哪里找呢！我是對愛情患得患失吧？

五

其實，我本應及早知道真相的，韓白曾經暗示過我幾次。

韓白2004年畢業于湖南大學，離校時背一背囊，揣一張計算機開發專業的本科文憑，站了一夜的火車，便到了廣東，在廣州漂了一段日子后輾轉到了中山，在招聘會上被公司相中招進了編程部。

公司里面有這樣的說法，本公司最帥的男人是韓白，最多情的男人是韓白，花錢最豪的男人是韓白，女人最多的男人還是韓白。

韓白是我的室友，常有女孩子到寢室找他，無論他是否在寢室。每次來找他的女孩子都不同，從敲門聲可見一斑：有的聲音遲疑斷續，儼然是容易受驚的小鹿；有的聲音緊湊急迫，分明是急性子的大姑娘；有的聲音節奏從容不緊不慢，似乎是胸有成竹。韓白對每個找上門來的女孩子居然是一視同仁，從不偏頗，至親密的程度也僅僅是搭搭肩，順便扔幾件換洗的衣服給女孩洗刷。

傳說中，韓白為女孩子揮金如土的場面，我沒見過。我只見過韓白風流倜儻后面的憂郁。在我因思念天堂里的蝶舞而借酒澆愁于路邊的大排檔的日子里，韓白有時候也會默不作聲的出現在我的身邊，陪我喝啤酒，喝完了便又叫上半打。我們經常默默喝酒到半夜。有一次喝到半醉，他自言自語地說，每一個跟他走過的女孩子，從相識到分手，不會超過一個月。一開始，他都是滿腔熱情投進去，然而到了熱戀時總是難以抑制的慢慢產生疲倦感，進而演變成逃避，一段段感情就這樣半途夭折。他也曾經想過息心，然而一旦安靜下來，立刻感覺到無比深刻的孤獨感，于是又一次次飛蛾撲火般尋找愛情。韓白說得淚流滿臉。在深沉的夜里，我突然發覺他的悲哀比夜色更濃郁。

在追尋愛情的過程中，韓白對公司的一些所謂的密事比一般人多了一些了解。我后來回憶起來才發覺，在我與小莊把愛情向前推進的過程中，也就是我與小莊走在一起的第一個月里，韓白隱隱說過：小莊與劉總走的很近。我當時沒有領會韓白話里的深意，因為我堅信，小莊欣賞的是我的才華，我的深沉，我的憂郁，我的情深——盡管她似乎有意無意的讓我們的愛情保持在一定的距離——周圍的人哪一個不是浮華滿臉又或庸俗難耐呢？后來才知道，其實在我們開始的那時候，小莊已經跟劉總好上了。

六

那時，我正在思量與女老板的關系。

在我進公司的第一個月里，我花三天功夫做了一個宣傳策劃方案。說實話，這方案，從創意到可行性，從經費的科學利用到分階段宣傳，連我自己都感覺比較滿意，可是被馬經理退了回來，理由是宣傳費用太高，可行性不大，要我修改修改。我只能照做。

后來女老板把我叫到她辦公室時我才知道，在我埋頭修改方案的時候，馬經理以他自己的名義把我的方案報給了女老板。卻沒想到，女老板精明過人，曉得論到宣傳策劃馬經理其實是門外漢，憑他的能力還做不出這樣的方案，料到其中必有蹊蹺，當即指著方案里面的幾個專有用語要馬經理解釋。馬經理面紅耳赤，最后不得不吞吞吐吐的說出真相。

在女老板的辦公室，我們一談就是一個半小時。先是談了方案，女老板盡管非科班出生，然而憑著她在商界打滾的經驗以及女性特有的敏感，她提出了一些有益的補充，讓我不禁暗自點頭。然后，我們展開交流了宣傳策劃方面的一些心得，說著說著就談到了各自的工作經歷。時間在不知不覺間流逝，一個半小時過去了，秘書過來催促了幾次，女老板歉然一笑，說約了客戶，末了給我說：這個方案由你直接負責，好好干，有什么事情直接找我。我著實驚喜了。

走出老板的辦公室時，我驀然發覺，自從蝶舞住院那一段日子過來后，自己很久沒說過這么多話了，即便是與小莊走在一起了，我也是靜靜的聽她說話的時候多。

兩個月后，方案實施到了尾聲，過程基本在掌握之中，效果也理想。女老板大喜，立即把我提拔為策劃部經理，將馬經理調去管后勤。這一來，公司上下無不對我刮目相看。我知道，在大多數人的印象中，我一直是沉默寡言的，平時也沒表現得多么出色，除了跟韓白外，與大多數同事都沒怎么交往，給人們話題的也就是小莊主動找上我的事情。可以猜測到，在大多數人的心目中，半年時間未到我就取代了“皇親國戚”，想必各種心情都有，驚奇、羨慕、妒嫉，或許還有那么一些人冷笑著等待看好戲呢。

這一切，我都不在乎，現在我除了晚上跟小莊約會，全部身心都投入到工作中。感于女老板的信任，我除了做好本職工作外，還把目光放在公司的管理上。我發現公司的管理層負責人基本都是女老板的親朋戚友，確切來講是劉總的親朋戚友，如果這些人的能力勝任也還罷了，但相當部分的能力卻是明顯不足，像馬經理就是憑借劉總表弟的身份占據策劃部經理的位置，很多宣傳策劃的項目卻還是女老板親力親為。公司在用人、管理、賞罰機制等方面都存在不容忽視的問題，相當一部分員工平時的工作態度都比較被動，工作氛圍差強人意。

我歸納了存在的問題，反復斟酌，把整整七個夜晚的思考呈給了女老板。女老板的臉色似乎沒有任何變化，讀完建議書她把身體放進大椅里，看著我出神，看得我緊張時才說，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提出的問題都十分中肯，措施針對性也強，只可惜我不能都施行。說到最后，女老板的臉上現出奇怪的神色。我走出她的辦公室轉身掩上門時，她還陷在大椅里，怔怔地出神。

自那以后，每次會見客戶或應酬，女老板都叫上我，我也逐漸適應了這變化。在外應酬過程中，我見識了女老板迥異于在公司里的另一面，衣著的搭配既時尚又恰到好處，言行舉止大方得體，顧盼之間的風韻，讓人從心里贊嘆起來。

七

2005年的寒冬特冷。我陪著女老板接待了來自深圳某大公司的黃總。為了與該公司簽訂長期合約，女老板此前絞盡腦汁才邀請到黃總來中山考察我們的公司。白天陪著黃總參觀了一整天后，晚上我們設宴招待了黃總。酒精度五十二的“百年糊涂”讓公司同來的幾個經理喝得落荒而逃，黃總等也喝到了高潮。我臉色泛紅，堅持守在女老板身邊。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半場，是在經典KTV的一個豪華包廂里，我與女老板應付著黃總一行五人。靡靡情歌，藍色燈光，葡萄紅酒，醉眼迷離，女老板一杯復一杯，粉臉嬌紅欲滴。我喝了一杯濃茶，等到腹中翻滾稍緩便挺身而出，擺出陣勢，與黃總一行一一來個“豪華裝”，引得黃總頻頻叫好。恍惚間我離座起舞高歌，我感到自己舞姿翩翩，歌聲高昂，有人在為我喝彩，有男人也有女人！

那一晚我酩酊大醉，模糊里，感覺有人用溫熱的濕毛巾給我敷臉，有一雙柔軟的手撫摸我的額頭……我似乎回到與蝶舞一起，禁不住緊緊握住那一雙手，嘴里念叨著，蝶舞不要離開我蝶舞你帶我走蝶舞我好想念你！蝶舞似乎先是掙扎然后我感覺蝶舞軟軟倒入了我的懷里。我摟住蝶舞安安穩穩地進入夢中。

第二天起來，我頭痛欲裂。我恍然發現自己是在酒店住了一夜。正在怔忡時，我聽到洗手間里傳出水響，走近一看，門虛掩著，門縫里我見到女老板正在對鏡梳洗。我的心一跳，心亂如麻。不知何時，女老板走了出來，見到我的呆樣，便微笑著說了一聲：早晨。我欲言又止，女老板卻看似什么沒發生過。我跟著女老板的車回公司上班，路上女老板接了個電話，是黃老板打來的，同意簽約。女老板談笑風生。

八

我與女老板走得密切，公司上下都傳開了。劉總終于正面找上了我。

自從醉酒那晚起，我就預感到即將到來的暴風雨了，流言我本無所畏懼，只是顧及女老板的名聲，顧及與小莊若即若離的關系，我有點躊躇。

我讓自己冷靜面對劉總猩紅的雙眼、揮舞的雙手、怒氣沖天的嘴巴。在發了一通怒火后，劉總以手指點著我的鼻尖，一字一頓地說，小子，給你兩天時間，從老子眼前消失，否則……我見到他的眼睛冒出陰狠的光來。

在劉總找上我之前，我對女老板業已有了深入的了解。女老板的一切都是劉總的，準確來講，是她經營的公司實際上是劉氏家族交給她經營的。

女老板嫁給劉總時剛好二十四歲，以農村姑娘的身份嫁入富家。由于劉總是獨子，且不學無術，劉老太爺見她精明能干，且能說會道，將她放置在分公司從部門經理干起直到負責分公司的全面管理工作，確實是人才了，才放心將全盤生意交給她打理，轉而讓劉總去管理分公司。這正合她有所作為的意思，欣然接了下來。然而，雖說她是公司的總經理，可實權還掌握在劉老太爺手里，還在劉氏家族掌握中。這也是她雖知公司用人唯親的管理大有問題，對公司里面一些劉氏親戚尸位素餐的現象也極其厭惡，卻迫于家族關系的錯綜復雜，終究不能全面破除這模式。

對于劉總，結婚十二年來，她早已失望了。不會做生意也就罷了，卻整天在外胡作非為，要她整天為他的丑聞傷心丟臉。中山商界哪個不曉得劉總玩女人的名氣呢？人家是兔子不吃窩邊草，他卻是好水不流外人田。公司里面年輕漂亮一點的女孩子不是做了他的玩物就是被逼離開了公司。

她一門心思做大公司生意，不僅僅是讓劉氏宗族中那些小瞧自己的人后悔，更重要的是珍惜這用自己的一輩子幸福換來的一切，實現一個女人心中的那片輝煌。

這些，有些是我觀察到的，還有一些是女老板斷斷續續給我說的。

女老板適時出現，面帶寒霜。她示意我回避一下。我走出辦公室經過后勤部時，隱隱聽到里面傳出的聲音，世事可真奇妙，男下屬搭上女老板，男老板玩了女員工，剛巧男女老板是夫妻，男女下屬是情侶，資源共享啊，哈哈哈……我的腦袋轟地響了起來。韓白那天在我耳邊說的話清晰地重現，難道小莊與劉總真有那事？

九

晚上，我在深海俱樂部的酒吧里喝悶酒。重金屬音樂將我的聽覺鈍化。我給小莊打了十三次電話，都沒人接聽。韓白就在此時出現在我的身邊，他搶過一罐啤酒仰頭便倒，酒從他的嘴角溢了出來，一瓶酒灌完，他開腔了。他說，我看上了一個女孩子，咱們公司新來的，長得清純，我忍不住跟她表白了，想不到話未說完，她便拒絕了，就一句話：我知道你，我不會喜歡你的，你死了這條心吧。我可是從來沒這般失敗過啊，我一定會征服她的！韓白滿臉傷悲。我無語，酒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往下喝。韓白愣了一下，突然對我說，我曉得你的事，也清楚你的為人。這世間本來就是說不清的，有時候一些事情做亂了也許反而更好。說罷若有所失地看著我。

喧鬧混亂了我的聽覺，光影迷惑了我的視線，更有酒精變幻出許多思想。舞臺上，影子在猛烈顫動，音樂在噴濺。我恍然回到了與女老板一起的那個夜晚。那晚我果真在舞動嗎？我展現了只有跟蝶舞一起時才展現的舞姿嗎？果真有一個女人在為我喝彩么？那一夜，我果然是摟住蝶舞嗎？！

不曉得喝了多少酒，當我跟韓白互相攙扶著走出深海俱樂部時，幾對男女也剛好從五樓的包廂乘電梯下來。韓白踉蹌了一下，正巧撞到其中一人身上，那人嬌呼了一聲，便有男人的聲音喝罵道，小子，不會喝酒可別學人喝。我在模糊里聽得耳熟，抬頭一看，不看猶可，一看全身都僵住了。女的儼然是小莊，濃妝艷抹，低胸衣配超短裙，我真還是第一次見她如此打扮，那男的則是白天以手指點我鼻尖惡罵的劉總。兩人正摟抱著，看清楚了我們，也是一愣，小莊明顯有點不自然，嘴巴動了動，終究吭不出一聲。劉總卻嘿嘿一笑，說了一句，這世界可真小，然后扯著小莊往停車場去了。

證實了真相，我反而平靜了。此時，我的頭腦一片清醒，似乎什么事情也沒發生過，我回到寢室，一覺睡到天明。

十

不曉得是因為我目睹了他和小莊一起的情景還是女老板的堅持，劉總沒有踐行他的警告，我便在公司繼續設計我的第三個宣傳方案。然而，在這段日子里，我不僅感受到同事們的目光怪異，就連女老板看我時也是目光閃爍。我感覺與她之間多了一點什么東西，卻失去了之前的默契。我在心中隱隱地揣測那是什么，然而我也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暗下決心，完成第三個方案時就是我離開公司之日。

在這段日子里，小莊與我的故事以無言結局，我們偶爾碰見時僅僅點點頭或是微微一笑。感覺中，小莊于我僅是我藉以負載蝶舞傷逝的渡船，戀愛中她給我的是依稀熟悉的顏容和眼神。無可否認，我也曾經想過這一輩子就這樣守在她身邊，無論她是否酷似蝶舞，只要她愛我?？上?，我們對生活的理解和選擇有異，這決定了我們像兩條斜線，在人生的某個交叉路口稍一停留便各奔前程，想到此，我對小莊的事就釋然了。

女老板接過我的辭呈時，兩眼脈脈，深情地看了我良久，終于長嘆了口氣說，我知道總有這么一天你會離我而去的，盡管我們之間發生了一些事情，但我不怪你，是我無法舍棄，是我不能堅持。十多年來，我沒有真正欣賞過一個男人，只有你，不僅是你的才華，更因為你的魅力，知道男人最大的魅力是什么嗎？小說中有兩人，一個是楊過，一個是蕭峰，現實中我只遇見你。我呆了足足五分鐘。我追問，那晚到底怎么了？女老板狡黠一笑，那晚什么也沒發生，我只聽了一個故事，一個幸福的女孩病逝于他心愛的男孩懷里。

啊，我的蝶舞，我可是在你病重時向你許下承諾的啊。我們一塊在鄉間長大，一塊念書識字，一塊跑出來同甘共苦，正在我們相親相愛談婚論嫁承諾彼此照顧一輩子時，你卻被病魔纏繞日漸消瘦，病重時你一定要我答應你好好的照顧自己，還要找一個愛惜我了解我的人來照顧自己。我不愿意，你也不依。后來我們各自退了一步，我在你耳邊輕輕念叨著：今生今世不跟任何人提起你，除非她像我那般喜歡你，像你那般愛我！

末了，女老板幽幽地說，我就不送你了！無論以后身在何方，都要記得中山有我這樣一個女人呵！

我在秋天里離開了中山。韓白是惟一給我送行的人，那個曾經給他迎頭一棒的女孩在遠處等候他，他一邊給我揮手道別，一邊掏出電話給另一個女孩子約定今晚不見不散。

我抬首望望來路，黃葉默然凋零，來也悲涼去也孤單，開頭與結尾是驚人的相似。

還差三天就是中秋了，故鄉有我的永遠的蝶舞，我踏上歸途。

責 編：宋世安

題 圖：余和操

評選好稿移動、聯通用戶發短信到10607503377394；小靈通用戶發短信到075033773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