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開展于20世紀20年代的整理國故運動是新文化運動者發起的,試圖以現代的眼光、觀念,清理傳統、重審歷史、整合文化的一場運動。保守陣營的曲解和利用、新文化人的質疑和反思以及“整理國故”自身方法的局限,都使“整理國故”陷入困境,不得不偃旗息鼓。本文對“整理國故”的困境及其原因進行了分析和探討。
關鍵詞:整理國故; 胡適; 傳統; 現代; 科學
中圖分類號:I20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08)04-0043-04
“整理國故”是一場開展于20世紀20年代,由以胡適為首的部分新文化運動者發起,主張用現代眼光去重審中國古代典籍材料,賦予傳統文化資源以現代意義,再造中華文明的運動?!罢韲省钡睦碚撝鲝埍憩F出鮮明的現代立場,批判的態度、科學的精神、民間化的取向是其具體體現。不過,這場立意甚高的運動在現實中卻碰了一鼻子的灰,遭到傳統與現代、自我與環境等多種因素的內外交困,最終不得不偃旗息鼓。對“整理國故”的困境分析有利于我們更清晰的了解五四時期的文化環境,認識新文化運動者在批判的基礎上建設傳統的可貴努力,也使我們思考在面對“國故”時到底該用何種態度和眼光。
一、 保守陣營的曲解和利用
“整理國故”口號一經提出就被守舊派大做文章,趁機重新打出“六經以外無文”的舊招牌,認為經書里才有文章的正宗,西學乃中學本有,不必舍近求遠。他們甚至要求小學生讀文言寫文言,理由是新文化運動已經失敗,因為新文化運動者的“整理國故”就是認可了傳統典籍的至高地位。這使得國內一時復古氣氛濃烈。1922年4月10日周作人作《思想界的傾向》:“我看現在思想界的情形推測將來的趨勢,不禁使我深抱杞憂,因為據我看來,這是一個國粹主義勃興的局面,他的必然的兩種傾向是復古與排外?!辈㈩A言由此下去,“不出兩年大家將投身于國粹,著古衣冠,用古文字,制禮作樂,或參禪煉丹,或習技擊,或治乩卜,或作駢律,共臻東方文化之至治?!盵1]其后他陸續寫了《復古的反動》、《我的復古經驗》、《復舊傾向之加甚》、《國故與復辟》、《國學院之不通》等文章,皆攻擊社會上的復古現象。贊同和積極參與“整理國故”的鄭振鐸也發現,無論怎樣界定,不論取什么態度和方法,只要主張研究國學整理國故,便等于支持舊派。
純粹的守舊派尚不可怕,因為他們與“整理國故”者的差異是一目了然的,而將保守的觀點與西方最新思潮結合在一起形成的聲音則是“整理國故”運動的更大的敵人。一戰后西方社會充斥著悲觀的幻滅感,資本主義制度弊端的暴露使西方知識界開始反省自身,并重新審視東方文化的價值。新人文主義大師白璧德1921年在《中國與西方的人文教育》一文中表達如下看法:“中國無論如何揚棄傳統中僅為形式主義的部分,仍應審慎,維護它偉大傳統中的真理精神?!盵2]杜威、羅素于1920年代初相繼訪華,皆有類似觀點。羅素曾說:“中國固有之文明,如文學美術,皆有可觀,且有整理保存之必要?!邭W洲盡力獎勵生產、開發實業,力求物質文明,迨夫今日,破綻畢露,是又歐洲錯誤之經驗,而中國不必效法者?!盵3]在“羅素熱”風靡全國,學子們競相閱讀羅素的著作,報刊雜志爭著刊載羅素的演講錄,連精明的商人們也用羅素之名言大做廣告的情形下,這番話的影響可想而知。一些中國人由此重新獲得了對傳統文化的信心,他們推出了文化類型的概念,認為中國文化與西方文化不是先進程度的區別,而是文化類型的區別。因為是不同的文化類型,就各有優劣,因此有必要保持自身優秀的一面,在此基礎上,再去吸收西方文化成果,全盤西化不可取。他們甚至還想用中國文化去救濟西方文化,如梁啟超在《歐游心影錄》里所述:“近來西洋學者,許多都想輸入些東方文明,令他們得些調劑。我仔細想來,我們實在有這個資格。”他希望“人人存一個尊重愛護本國文化的誠意”,“用那西洋人研究學問的方法去研究他,得他的真相”,“把自己的文化綜合起來,還拿別人的補助他,叫他起一種化合作用,成了一個新文化系統”,然后“把這新系統往外擴充,叫人類全體都得著他好處”?!按蠛Π赌沁呌泻脦兹f萬人,愁著物質文明破產,哀哀欲絕的喊救命”,中國文化理應承擔起“超拔”對方的歷史責任。[4]一批曾積極從事西學輸入的思想家和學者如嚴復、王國維、章太炎等皆有類似看法。
這種觀點乍一看與“整理國故”者非常相似,可實質上卻存在著根本的差異,那就是到底將“國故”當作知識資源還是學術資源?!爸R是對事實或思想的一套有系統的闡述提出合理的判斷或者經驗性的結果。”因此,“知識資源”乃是指對社會合法性進行辯護的論證資源。[5]兩千年來儒家經典一直是中國政治制度的合法性根據,也是社會生活是否合理的標準。在西方沖擊下,儒家經典作為政治合法性根據受到動搖,但中國傳統典籍可以成為社會合法性根據這一點卻沒有改變。康有為從今文經學中制造改革理論,章太炎提倡國粹,都是著名的例子。而五四時期無論新文化運動者對傳統文獻抱有多大程度的肯定,卻都堅持認為傳統不再能成為政治制度和社會倫理的合法性依據。保守陣營與“整理國故”者的區別就在于此。
“整理國故”者將傳統視為一種學術資源,而不是“知識資源”。胡適說:“‘國故學’的性質不外乎要懂得國故,這是人類求知的天性所要求的”,至于把國故學說成是“應時勢之需”,那是根本不懂國故學的性質,是古人“通經治平”的幻夢。[6]胡適曾多次撇清“整理國故”與民族主義的關系,明言“不認中國學術與民族主義有密切的關系。若以民族主義或任何主義來研究學術,則必有夸大或忌諱的弊病。我們整理國故只是研究歷史而已,只是為學術而作工夫,所謂實事求是也;從無發揚民族精神感情的作用。”[7]顧頡剛也認為,整理國故完全是為了要滿足歷史上的興趣,或是研究學問的人要把它當作一種職業,并不是要救世安民。[8]
二、 新文化人的質疑和反思
復古傾向的加重使新文化陣營中本來就反對“整理國故”的站了出來。陳獨秀譏諷胡適妙想天開,在糞穢里尋找香水。另一些反對者則在認同“‘整理舊的’也是新文學運動題內應有之事”[9]的基礎上提出反對意見。魯迅指出老先生整理國故與青年追求活學問新藝術,“各干各事,也還沒有大妨害的,但若拿了這面旗子來號召,那就是要中國永遠與世界隔絕了。倘以為大家非此不可,那更是荒謬絕倫!”[10]郭沫若認為做人行事本應“各就性之所近,各盡力之所能,原不當受第三者的干預。國學研究家就其性近力能而研究國學,這是他自己的分內事;但他如不問第三者性情如何,能力如何,向著中學生也要講演整理國故,向著留洋學生也要宣傳研究國學,好像研究國學是人生中唯一的要事,那他是超越了自己的本分,侵犯了他人的良心了”。同時,“這種整理事業的評價,我們尤不可估之過高。整理的事業,充其量只是一種報告,是一種舊價值的重新估評,并不是一種新價值的重新創造,它在一個時代的文化的進展上,所效的貢獻殊屬微末?!盵11]最有力的一種反對意見是:現在不是整理國故的時機,現在最該做的是學習西方的富強之術,等改變了國弱民貧的狀態“整理國故”再做不遲。吳稚暉主張將國故“丟在毛廁里三十年,現今鼓吹成一個干燥無味的物質文明;人家用機關槍打來,我也用機關槍對打。把中國站住,再整理什么國故,毫不嫌遲”。[12]茅盾也認為“整理國故”是“把后一代人的事業奪到自己手里來完成”。[13]
為復古氣焰助燃的現實后果也使支持和參與“整理國故”的新文化人開始反思自己的立場和做法。
鄭振鐸1923年寫的《新文學之建設與國故之新研究》開篇第一句話是“我主張在新文學運動的熱潮里,應有整理國故的一種舉動”,而到1929年1月《且慢談所謂“國學”》則完全否定了自己過去的主張,認為提倡研究國學、整理國故是一種盲目的舉動,會害了青年:“一般志趣不堅定的少年受了煤毒似的古書的誘害”,而“沉醉于”這些“破舊古物,卻忘記了他們自己是一位現代的人,有他們的現代的使命與工作,有他們的現代的需要與努力,有他們的現代的精神與思想”?!扒嗄陚円侨巳硕既フ?,研究,保存所謂‘國故’‘國學’,則恐怕國將不國,‘故’與‘學’也將‘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了。”“我們如果提倡‘國學’、保存‘國故’,其結果便會使我們的社會充滿了復古的空氣而拒卻一切外來的影響。這種的阻拒,在文化與國家的生長上是極有妨害的”。他甚至說:“古書少了幾個人談談,并不是什么損失。古書不于現在加以整理,研究,也不算什么一會事?,F在我們不去研究,不去整理,等到一百年一千年后再加以整理,研究,也并沒有什么關系。宋版元版的精本,流入異國,由他們代為保存,也并不是什么可嘆息的事。在今日的中國而不去獲得世界的知識,研究現代的科學,做一個現代的人,有工作能力的人,那才是可嘆息的事。”[14]曾認為研究國學正當而且應該的何炳松則責問:“現在我國全國的青年差不多都變成移山的愚公了,很可寶貴的光陰都虛度在一大堆的故紙里面了,這不是國學兩個字應該負的責任么?”他正式提出“中國人一致起來推翻烏煙瘴氣的國學”這一口號。[15]
而“整理國故”的主要倡導人胡適在1920年代末寫的《治學的方法與材料》中也反思了這一運動。他十分沉重地指出:“我們三百年最高的成績終不過幾部古書的整理,于人生有何宜處?于國家的治亂安危有何裨補?雖然做學問的人不應該用太狹義的實利主義來評判學術的價值,然而學問若完全拋棄了功用的標準,便會走上很荒謬的路上去,變成枉費精力的廢物?!薄艾F在一班少年人跟著我們向故紙堆去亂鉆,這是最可悲嘆的現狀。我們希望他們及早回頭,多學一點自然科學的知識與技術:那條路是活路,這條故紙的路是死路?!盵16]這樣的論調,徹底推翻了胡適在1919年《論國故學——答毛子水》中提倡的“做學問不當先存這個狹義的功利觀念”,“當存一個‘為真理而求真理’的態度”[17]這一觀點。
新文化者否定“整理國故”的主要原因是害怕“整理國故”的開展會妨礙對中國傳統的反思與批判,阻礙中國的現代化發展。雖然“整理國故”也主張科學的精神、現代的眼光,雖然“整理國故”者一再努力強調國故、國學作為學術所具有的獨立性和超功利性,可是仍然無法掩蓋國學、國故的傳統色彩。而“八股”同“洋”的結合對中國發展構成的“威脅”比僅僅“八股”更為嚴重,中國傳統若有西學為之正名就更加難以被破除打倒。因此“整理國故”的后果只能是助長保守復古派的氣焰,延誤甚至阻礙中國的現代化進程?!罢韲省奔热慌c中國急需的“現代”相沖突,任何一個新文化人都不能不暫時放棄個人的見解而在“大是大非”面前旗幟鮮明地表明態度,就連胡適也不例外。
三、 “整理國故”方法的局限
“整理國故”運動以科學的精神與方法立足,在胡適看來:“科學精神在于尋求事實,搜求真理??茖W態度在于撇開成見,擱起感情,只認得事實,只跟著證據走。科學方法只是‘大膽的假設,小心的求證’十個字。”[18]而這卻成為所有反對派攻擊的焦點。
章太炎認為用科學去研究中國傳統學問,是旁門左道,是不懂、不通。梁啟超也指出科學運用于國學的局限性,明確提出:西方人講人生也用科學的方法,但這些方法只能“研究人生以外的各種問題,人決不是這樣機械易懂的”。他主張“文獻的學問”可以用“客觀的科學方法去研究”,而“德性的學問”則應該用“內省的和躬行的方法去研究”。[19]
具有系統西學背景卻反對新文化運動的學衡派同樣倡導研究國故,可它不僅在研究目的、態度方面與胡適提倡的整理國故迥異其趣,而且一再攻擊胡適所主張的“科學方法”。梅光迪在《學衡》第2期發表的《評今人提倡學術之方法》一文中說:“且謂不通西學者,不足與言‘整理舊學’,又謂‘整理舊學’須用‘科學方法’,其意蓋欲嚇倒多數不諳西文未入西洋大學之舊學家,而彼等乃獨懷為學術秘術,為他人所不知,可以‘大出風頭’;即有疏陋,亦無人敢與之爭。”[20]同期,吳宓在《學衡》上發表《文學研究法》一文,把美國人的文學研究分為“商業派”、“涉獵派”、“考據派”和“義理派”。其論“考據派”云:“總之,考據家之誤,在以科學之法術,施之文章,而不知文章另有其研究之道也?!紦芍娜?,極似吾國之小學家,謂其成績與研究文學者,不無裨助,則可,然以此為研究文學之唯一正軌,則大謬也。”因為,考據家“于文章之義理、結構、辭藻、精神美質之所在,以及有關人心、風俗之大者,則漠然視之”。[21]吳宓這段話隱含了對胡適等人的古代小說考證的批評。比較吳宓1920年發表的《<紅樓夢>新談》與胡適的《紅樓夢考證》,區別非常明顯:胡適對作品進行事實判斷,吳宓則對作品進行價值判斷。
郭沫若也對“整理國故”的科學性提出了質疑,在他的《中國古代社會研究》中強調自己的“批判”與胡適等人的“整理”非常不同:胡適等只要“實事求是”,他卻要在“實事之中求其所以是”;胡適等的整理只能“知其然”,而他的批判則要“知其所以然”。他明確指出:要談國故,僅讀清儒的著作是不夠的,“也應該知道還有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沒有辯證唯物論的觀念,連‘國故’都不好讓你們輕談”。[22]郭沫若對“整理國故”的否定是因為他與胡適等主張整理國故者在歷史態度上存在根本的不同。胡適等對歷史的思考是過去史式的,即認為過去的事實,即便是精神現象,也應該作為脫離于現在并獨立于歷史學家的既成的、絕對不變的事實。郭沫若則持未來式思考,即通過過去歷史以確證理想的(或決心付諸實現的)未來正在來臨。歷史思考方式的不同使郭沫若認為“整理國故”尚不夠科學,只有運用唯物史觀于歷史研究,才是真正的科學。
另外還有對“整理國故”的具體方式提出批評的,如嚴既澄認為胡適以白話來理解和詮釋“韻文及詩歌”,并以“現在的標準”來“評判古人所作的東西”,是一條“歧路”。[23]
其實,不管舊學方法,價值判斷,科學精神,還是唯物史觀或其它方法,都是學術工作的不同方面,是中國學術現代化進程中不同方向的嘗試,都有自身的優點和缺點,各有其意義所在,并不是截然對立。不過,在轉軌期的中國,新、老學術及方法都想爭得一個地位,只能旗幟鮮明。于是,“整理國故”以自身的復雜性受到多方的排擠,傳統的不視它為傳統,現代的認為它不夠現代?!罢韲省辈坏貌怀惺軅鹘y和現代等多種學術力量的壓力。
眾派的攻擊使胡適不能不反思自己的主張,不過他的結論是科學方法沒錯,錯的是材料,即科學方法的對象。因為:從清代考據學到“古史辨”,“方法雖是科學的,材料卻始終是文字的??茖W的方法居然能使故紙堆里大放光明,然而故紙的材料終久限死了科學的方法,故這三百年的學術也只不過文字的學術,三百年的光明也只不過故紙堆的火焰而已”。[24]胡適以西方作對比,認為西方用科學方法以研究實物的材料,所以成就裴然,影響巨大。他的結論是:科學方法固然重要,但研究材料更為重要;整理國故只在故紙中尋材料,有著先天的缺陷,努力的結果很可能只是“枉費精力的廢物”。因此,“整理國故”應該被放棄。
“整理國故”運動用現代眼光清理中國故有資料,廓清迷霧,為傳統文化研究的現代化進程提供了較高的起點。通過“整理國故”,新文化陣營主動反省自己的文化主張,審視傳統之于現代的意義。雖然在內、外多方面因素的夾擊下,它沒能實現自身的意圖,但它的出現猶如一聲號角,預示著五四時代的過去,文化建設時期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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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李 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