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班甚至想非君不嫁

One

李小班的情商，一直讓室友們懷疑。

在她們眼里，小班就是個實實在在的戀愛困難戶，困難到讓她們集體認為李小班的情竇初開，非得需要她們來點化引導一下不可。李小班這人的信仰太成問題了，她已是大二女生，與男生單獨約會的記錄竟還是零，還老張口閉口說什么要一見傾城一眼萬年的。

于是甲同學常說，小班，愛情就像一場綜合考試，如果你嚴重偏科，成績肯定是不理想的，所以，你要是還抱著那些古老的信仰來憧憬的話，你趁早撒手。記住，愛情不需要信條，臨場發(fā)揮得好就不會失敗。

小班聽了不說話，只是瞇瞇著眼低著頭一個人笑。

于是乙同學上來說，要實在沒清晰的方向感，小班，那咱們就來海選吧，我們幫你把看好的男同學的資料集中，你來挑，喜歡哪幾個，你給我打個勾兒，接下來我們就牽線，你只管在心底PKPK，最接近你白馬王子的那一個，你牢牢牽住他就好。

小班還是笑，笑得讓室友覺得她都變傻了。于是甲同學只好又說，乙同學也又說，N次后，總算是說得李小班舉手投降，認真答應了和一個男生見個面。

可那是個什么約會！如果都換算成速率的話，李小班可是比劉翔還略勝一籌。本來會是一場看好的戀愛長跑，李小班五分鐘就回到原地了，而且她回來還說得楚楚可憐，你們力舉的，所謂的未來精英，原來是計算機系的，將來是做IT的，這太讓我心酸了。

這話一出，室友們面面相覷，愣是讓甲同學乙同學丙同學都沒了招兒，實在是不懂，見個男同學五分鐘就會鬧到一場心酸？

帶一點委屈，小班幽幽地說，你們想想，我要有了這樣的男友，從此，我那些小秘密可還怎么托付給電腦？他是會成為黑客的。

她的話，再次讓室友們驚訝，李小班啊李小班，你可太會整酸了。良久，豪放的乙同學甩出一個響指，行，李小班，算你厲害，從此以后，你就繼續(xù)自由發(fā)展得了，是個啥樣就算個啥樣。

理智的甲同學也說，你都20了耶，你知道嗎？當眼睛太習慣笑容，就容易長皺紋的，引申一下，讓愛情太習慣等待，總以為它一定會以驚訝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將來，也是會長皺紋的。

李小班上前抱抱她們。她們說的都對，現(xiàn)在的女孩子，平均初戀年齡早不只是她這個數(shù)，可心里有些事，是得保密的，哪怕是死黨也不能說。

Two

如果暗戀也是愛情可能修得正果的一種歷練的話，那么，李小班的歷練早已悄悄地開始了。

她的路線很清晰很自然，她一直明白，因為有了這一件心里的小事，她的大學生活可能會在那場情感的暗涌中結(jié)束，但她更知道，一定會有那么一天，她回過頭來看自己，發(fā)現(xiàn)一切其實是早就安頓好了的。

也許他不會知道，也許他連仔細看她的眼神也不會發(fā)生，甚至連關于愛情的對白也都會沒有，可她仍然覺得她原本澀澀的青春進行得一點兒都不比誰的黯淡。

他是校園的人氣王，俞側(cè)。

有關俞側(cè)早就有一說，說球場圖書館等地的女生人氣，是因他而看漲落的，悄然為俞側(cè)把QQ簽名換成“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的女生人數(shù)，像施了肥的黃豆芽一樣日日瘋長。

那些女孩都比李小班勇敢，喜歡俞側(cè)，就大聲地說出來了。

但李小班一直想，開口表白不是最勇敢的，只要在目光里有愛的溫度，只要目光有所及，近近凝視或是遠遠眺望的意義都一樣。把關于一個人的小甜蜜那么久遠地放在心里，才是勇敢，這勇敢見不到陽光，但是卻像林間的小溪一樣，清澈無比。

第一次見俞側(cè)，是他坐在小班的旁邊。去年的十月，天空似乎很高，白云白得像棉花，陽光透過棉花灑下來，整個世界都暖暖的。

那天下午，這樣的陽光從窗子照進來，李小班看著身邊坐著的俞側(cè)出神了。

他真不愧叫俞側(cè)，他的側(cè)臉很帥很帥，微深的眼窩，挺挺的鼻子，而當它們構成的曲線又被鑲了一圈溫暖而柔軟的陽光時，李小班便陷入了迷夢。這個下午很漂亮。

俞側(cè)是不知道的，因為即便是小班對著他的臉出神超過十秒鐘，他也是不會回望一次的，這樣的注視對他來說太尋常了，驕傲的他一定是覺得，身邊傻傻的小女生竟把看窗外的流云當作一種浪漫，而他對此很不屑。

就是從那個下午開始，小班眼里，校區(qū)最好的風景就在俞側(cè)周圍了，哪怕是在深秋，校園里連夜風絲絲縷縷都力透著蕭索枯黃，但是只要想到俞側(cè)也行走在其中，小班就覺得，即便落葉如被，沒人清掃，甚至被雨水淋濕丑陋地貼在地面上，即便是那樣，那也是她心中最深沉最溫暖的一道佳景。

Three

元旦那天下午，小班沒和同學們出去玩。室友甲同學失戀了，在湖邊的草地上，李小班陪著甲同學，她邊笨笨地織一條圍巾邊聽著甲同學那些咒罵男友的話，火藥味濃重的傾訴似乎比哭泣要顯得堅強，也會讓受傷者覺得暢快，僅僅十多分鐘，甲同學便罵完了，然后看著晴朗的天氣，不斷外出的同學，她又鮮活燦爛起來對小班說，今天好歹是個節(jié)日，我還是要出去逛逛的。

李小班笑了。她覺得甲同學到底還是沒被傷到，她希望朋友快樂。

甲同學一走，小班就塞上耳機，她喜歡如此閑適地坐在歌聲中來織那條有五線譜圖案的圍巾。李小班邊聽歌邊拉著毛線，繞一下，拉一下，再繞，再拉，像在編織一個故事。

這個下午除了是新年的第一天，并沒有什么特別，李小班怎么也沒想到，她繞啊拉啊，最后竟然會拉出一個人來。

原來是向來大大咧咧的甲同學從草地上離開，收拾東西時匆忙得將小班的毛線團裝進了自己的包里，然后就帶著線團一直走，直到線團走到盡頭也沒察覺。

俞側(cè)剛從籃球場下來，撿到了線頭，那樣漫長的一條線，他想的辦法是用手里的籃球纏繞著纏繞著，就這樣，他一點一點找到了源頭，來到小班的面前。

他在笑，小班羞得低下頭。這個巧合的細節(jié)，多有放長線釣大魚的嫌疑啊。

俞側(cè)把籃球抱在身旁，指著她懷里的圍巾說，一條能唱歌的圍巾嗎？

小班的臉更紅了。俞側(cè)看起來對那條圍巾很感興趣似的，坐下來，把纏在籃球上的線一截一截地放給她，要看著她織。

如此這般，就是甲同學和乙同學所說的約會的感覺了吧。原來它真的是很美麗的，比花朵比云彩還美麗千百倍的。

晚上的元旦舞會，李小班也沒去，她一直坐在床上，用快一點再快一點的速度織那條圍巾，她織它的目的在這個美麗的下午改變了，她一定要趕在寒假以前織好它。

Four

日子一天天地過著，小班心里的小浪漫小甜蜜在升騰著。先前就是安靜的女孩，現(xiàn)在變得更安靜了，每個周末，只有她呆在宿舍里，抱著那條圍巾，織啊織。

其實那條圍巾是小班的第一件編織品，是暑假的時候，她看著姑姑織過，以為自己看著看著就學會了，真正織起來，才知道她用來織毛衣的那雙手還是顯得太生，她再抓緊再用心，五線譜也老是錯針，針一錯，那些小豆芽便不在正確的位置上，很多次她都不得不拆了重新織。

小班一直以為，就算她的雙手再笨，她也會織好它拿給俞側(cè)去看。自從那天下午那么巧妙地遇見后，她和俞側(cè)時不時也會在QQ上聊一聊的。而且，最近這段時間，有關俞側(cè)的消息全是那么好，俞側(cè)他們隊在籃球賽上奪冠了，俞側(cè)在晚會上的歌唱得最好，甚至俞側(cè)的書法也得獎了。在這些好消息里，沒有說俞側(cè)戀愛的。

Five

可是，小班沒有想到的是，俞側(cè)卻又越發(fā)紅起來了。

像去年那次鋼琴獨奏一樣，他紅得那么徹底那么不留余地，以至于短短數(shù)日，校園里便已無人不識君。這讓小班酸酸地感覺到，俞側(cè)在她面前，也是咫尺一躍成為天邊，她再努力也追尋不到。

俞側(cè)這次紅遍校園不是因為有更多的女生暗戀他，是因為他的博客。先前，雖然他的博客一直寫得華麗而大膽，備受矚目，可并不是最高點擊。但最近的一篇日志，有人說在本學院范圍內(nèi)來說相當于新浪的老徐。

俞側(cè)在2008年1月18日這天的日志里說，親愛的，我們結(jié)婚吧，在畢業(yè)前。

他怎么會有如此不成熟不實際的大膽想法。雖然現(xiàn)在大學生結(jié)婚是允許的，但是誰會真正去做？道理很簡單，就好比一個小孩，可能從八歲起他便懂得獨自夜行是一件可以變得勇敢些的事，但是，他依然沒有勇氣去嘗試它，他依然在等自己成長到安全的高度、合適的年月再去更好地獲得。

俞側(cè)的博客，因為那條大膽的愛情宣言，來踩的人很多很多，就連同城臨校的同學因為好奇都過來了不少，數(shù)千條評論和留言里，有說他大膽的，有說他不理智的，也有說他浪漫無比誓言如歌的，當然也還有人浮想翩翩說他是太想告別處男時代。

小班偷偷地在宿舍里哭，他的博客每一次點擊都是多讓一個人或是讓一個人多一次知道俞側(cè)除了與他的親愛的，和其他的女生還有她李小班都是多么的不相干，不相干。俞側(cè)早有自己喜歡的女孩，她默默地存在著，讓散發(fā)著光彩的俞側(cè)牢牢地愛著。

暗戀的那一場歷練，進行到此，李小班的心無形中被諷刺得蒼白而疼痛。原來暗戀的人，從來都是有目標卻常常奔波不到的愛情窮人。獨自去歷練，獨自去把一點小小的轉(zhuǎn)機當作心誠所至金石為開，可到最后，依然孤獨。原來愛得好，真的就是要發(fā)揮得好，不然就是痛，就是傻。

Six

小班翹課了。這些天她仔細想了，越痛就越是覺得，她是不能讓那一片心思白白地來一趟，就算自己從不在俞側(cè)的視線里，那么至少那條黑白兩色的五線譜圍巾，是可以完成對一段感情的紀念的。她要盡快織完它，回到最初的目的，不送給俞側(cè)，只送給自己。

獨自在宿舍里，小班雙手快了起來，三天后，她將最后一個音符收線了。這時天氣也漸漸寒冷起來。

下午，李小班圍著那條圍巾，抱著書去了教室。這個冬天，只有這條圍巾會帶給她實實在在的溫暖，從此，她要戴著它，好好地聽課。

她不再為搶不到窗邊的那個位置而苦惱，她隨便在最后一排坐下來，低著頭，翻著書本等老師來。身邊的女同學跟她打招呼，問她怎么有幾天沒來上課。小班不抬頭，低低地說，生病了。

上課了，老教授來了。小班抬起頭望向前方。

旁邊的同學用胳膊輕輕地碰她，她稍稍挪開了一下，可同學還是輕輕地碰她。她轉(zhuǎn)過頭一看，然后忍不住眼睛潮濕了。

不知什么時候，俞側(cè)貓著腰來和旁邊的女同學換位了。

這時，他遞過來紙條，說，小班，你可以取下你的圍巾，讓我看看嗎？

她扭過頭，可是窗子離得遠，但她保持著那個姿勢，還是看到了遠處的窗外，她很努力讓自己多注意外面的陽光，它們很燦爛，像沒有任何心思的青春一樣。她不想理會他。

俞側(cè)可能早在同學們的喜歡中有了一套玩世不恭的壞習慣，他只是想借此來打發(fā)那個老教授一直顯得枯燥的課而已。

再回過頭看教授時，她感覺俞側(cè)安靜了，俯在筆記本上，在記錄著什么。小班想安心地聽起課來，那一場暗戀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吧，結(jié)束了。即使暗戀過的那個男孩坐在自己旁邊，自己也不會激動，也不會有任何心事，淡淡的，如同還是沒換位前的那個女生坐在旁邊。

Seven

可是俞側(cè)又遞過來一張紙，李小班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剛才埋頭寫的，是一段五線譜，是她圍巾上的那段五線譜。是張韶涵的《愛上愛的味道》中“蔓延天涯海角，一定和你遇到”的五線譜。

小班沒想到，他只是在草地上看她織過幾個音符，他竟然就會知道全部。小班終于扭頭看著他了，他也看著自己，并且壞壞地笑著。

原來，藏得好的暗戀，雖然可能躲過他人的眼睛，但卻總難躲過那一個人的，暗暗有一片甜蜜小心思的那個人，總是會在許多不經(jīng)意的一瞥間，就掉落給對方許許多多有關愛的顏色和訊息。

總算下課了，老教授一離開，俞側(cè)搶著先說話。

然后李小班就笑著讓眼淚掉下來也不擦，她以為他會笑她原來那樣多情，她甚至準備了理由要來反駁，可是俞側(cè)只說了三個字，他說喜歡你。頃刻間小班又明白，俞側(cè)是在替她保持女孩的矜持，喜歡和愛，總是要男孩先說才好、才美麗。

課間的這十分鐘，一切都清晰了，像遠遠望過去的窗外的藍天白云一樣好看。俞側(cè)悄悄地告訴小班，他之所以要創(chuàng)意那樣火爆的一博，是因為那個不太出名的博客網(wǎng)要在情人節(jié)那天獎勵給點擊數(shù)前五名的博客主人一盒進口巧克力，他發(fā)了誓要得到，他要給小班。

而小班這時也才知道，有些男孩，別看喜歡他的那些女孩鬧得那樣熱鬧，其實和誰都沒有開始過。俞側(cè)還調(diào)皮地說，緋聞通常就是這樣產(chǎn)生的。

多么甜蜜的十分鐘，老教授再來上課時，小班也已想好她要去俞側(cè)博客里留言的內(nèi)容。她把它們寫給俞側(cè)看，然后兩個人在課桌里偷偷地笑。

他們是笑，小班如此一留言，必會弄出一個三角關系來，然后讓那些踩過俞側(cè)博客的人又來再踩一遍，那點擊數(shù)就相當于×2，這樣俞側(cè)不得獎誰會得獎，她不吃巧克力誰吃？

小班準備好的留言是：親愛的，你要和她去結(jié)婚，那么我該怎么辦？我一直愛你，甚至一直想非君不嫁的。

笑完后，他們開始認真地聽起歌來，每隔一會兒，小班就會扭頭看看俞側(cè)，她覺得，雖然窗戶離得那樣遠，陽光投射不過來，但是俞側(cè)的側(cè)影和去年的那個下午一樣好看，他的眼窩還是那樣深，他的鼻子挺得很可愛，還有他的嘴角現(xiàn)在同她自己一樣，揚著小甜蜜。

那條圍巾，那些小豆芽，此時就圍著俞側(cè)的脖子在跳動，在唱著歌，它們就是愛情的小鬧騰，在五根線上跳著跳著，就把男孩和女孩眼底心里有關愛情的小秘密跳清晰了。

（責編：甘藍西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