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波特》盛行之時,《魔戒》又被從故紙堆里翻出來大大地風光了一把,頗有“守得云開見月明”的感覺。這似乎在告訴我們,真正優秀的作品,不論曾經被遺忘何處,終有重見天日、大放異彩的一天。羅爾德·達爾的《女巫》就是這樣一部作品。
達爾非常善于從歐洲古老的童話傳統中汲取營養。他的作品既繼承了挪威童話的詭異之氣,又秉承了英國童話的喜劇色彩,既嚇人又有趣,直看得人心驚肉跳、手舞足蹈、愛不釋手。在《女巫》中,達爾用自己的幻想天賦,給“巫師”這一傳統題材注入了嶄新的內容和思想,實現了傳統與創新的完美對接。
與羅琳筆下生活在魔法世界的女巫不同,達爾筆下的女巫隱藏在現實的人群之中,她們“穿平平常常的衣服,就像平平常常的女人,住平平常常的房屋,做平平常常的工作,而且從來不會被警察抓住”。而且女巫是專門和孩子們作對的,“真正的女巫殺死一個孩子所得到的樂趣,就像你吃一盤奶油草莓一樣” 。那如何識別她們呢?故事就從這里開始。
“我”是一個七歲的英國小男孩,父母雙亡后和挪威的姥姥一起生活。姥姥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們相依為命。從姥姥那里,“我”知道了許多關于女巫的恐怖的事情,比如說如何辨認女巫,女巫如何殺害孩子,等等。在海邊度假的時候,“我”誤闖入女巫會議的會場,在屏風后親眼看到了女巫大王想要把全世界的孩子都變成老鼠的演講。被女巫大王發覺后,“我”被變成老鼠,之后,“我”和姥姥一起,開始了與女巫們的戰斗。整個故事的主體部分只講述了幾個小時里發生的事情,所以情節非常緊湊,節奏非常快,而且時常會冒出令人意想不到的精彩細節,讀起來非常過癮。
達爾將女巫的形象描繪得惟妙惟肖,仿佛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人存在。在他的描繪中,女巫個個都丑陋無比,手指沒有指甲,頭頂沒有頭發,腳上沒有腳趾,口水是藍色的,而且極度討厭干凈的孩子,認為孩子身上會散發出一種難聞的“臭狗屎”味道,會想盡各種各樣的方法來不露痕跡地消滅孩子們。這完全是壞人的形象,她們有沒有魔法反倒顯得其次了。因此,“丑”和“壞”成了達爾的女巫的首要特征,讓人覺得無比可惡。
但幻想只是達爾對女巫進行全方位包裝的一個方面,“還原”是其中的另一個方面。同時,令人想要捧腹大笑的卻是,這些女巫為了將自己偽裝成“平平常常的女人”,不得不吃盡苦頭——因為沒有指甲,她們必須得帶上長長的手套,不論冬天還是夏天;因為沒有頭發,她們不得不忍受假發帶來得搔癢;因為沒有腳趾,她們穿尖頭的鞋子走路的時候,總是有點兒瘸;她們不敢吐口水,因為藍色的口水會暴露她們的身份。這哪里是女巫的痛苦,現實世界中的很多女性,不也是這樣的嗎?達爾在作品中也寫到“女巫永遠是女的。我不想說女人的壞話。絕大多數女人都是可愛的。但所有女巫都是女的,這依然是事實”。因此,除了幻想出來的種種怪異,達爾更將現實中女性的一些可笑行為加入到女巫的形象中來,使得這些女巫變得如此的既可惡又可笑,如此的獨特,如此的真實生動。
當然,女巫干壞事把孩子變成老鼠、變成孩子的老鼠機智地消滅女巫這些情節,在童話世界中都已經不是什么新鮮事了。真正新鮮的是人變成老鼠以后再也變不回來了,他該如何生活?這顯然是巫術以外的問題,但達爾在這個問題上的回答,卻使得《女巫》變得更加的讓人難以忘懷。
達爾一點兒都不回避“變成老鼠”這個問題,正如他從來都不回避死亡一樣。一個老鼠人只能活八九年,在“姥姥”看來,這對孩子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可是對孩子來說,能夠得到姥姥的照顧,和姥姥一起變老,和姥姥一起死掉,這就是“功德圓滿”的結局。是什么使得孩子忘記一切痛苦呢?作品中有這樣一段對話:
“我的寶貝,”她最后說,“你真的不在乎以后一直做老鼠嗎?”
“我根本不在乎,”我說,“只要有人愛你,你就不會在乎自己是什么,或者自己是什么樣子。”
孩子是怎樣地渴望愛啊,如果有人肯給他們這樣的愛,即使讓他們變成老鼠,甚至少活幾年他們都是愿意的。可是,世界上有多少父母能像“姥姥”一樣呢?孩子心目中最好的父母,或許并不是最有錢的父母,而是即使陷入再大的不幸,也能讓孩子始終感覺生活在幸福之中的人。
《女巫》的最后,變成老鼠人的“我”和姥姥有了新的生活目標,那就是一起周游世界,去消滅那些繼續為非作歹的女巫。于是我們知道,因為有愛和信任,“我”會非常快活,比任何一個沒有變成老鼠的孩子都要快活很多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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