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邦伸(1737—1803),字石臣,又字云谷,清漢州(今廣漢市)人,乾隆己卯(1759)科舉入仕,歷任河南襄城、固始知縣;政理民和,體恤下情,有政聲。以母疾告養,力辭歸田,從事著述,督課子弟。所著《錦里新編》,有嘉慶五年(1800)敦彝堂鐫刻本。作者于該書凡例寫道:“異聞,就蜀中所見書也。事雖離奇,實非誕妄?!澗幰约o事為主,其全屬子虛者,概從刪削,惟共見共聞而為世所不常有者始書之,以志不忘?!弊髡哒J真著述,悉心研究,頗有閱讀價值。茲選錄《錦里新編》(巴蜀書社1984年據嘉慶庚申夏鐫敦彝堂藏版重?。┲凶髡哂H身經歷四川地震的兩則,略加點評,供讀者研究。
山裂
什邡(今德陽市什邡市)西山八步坎與鎣華(山)相連,高百余丈,山麓有佛光寺。乾隆庚寅(1770)年二月,有樊姓卜地(選擇墳地)于寺旁葬之。月余,山忽中裂,約寬五尺,長數里,自頂裂至平地,深不可測;離墳腳止三四尺許。樊氏子孫驚懼,改遷他所。月余,山復合,止(只)存斷裂跡痕。
山裂可能因為地震或山體變異所致。山體復合,未必是樊姓子孫遷走墳地所致,反證這是地質變異的現象。張邦伸身居廣漢,鄰近什邡,根據見聞記載此事,并未作迷信的解釋,而以比較客觀求實的態度記敘,自是可取的筆法。
彭縣塔
彭縣(今成都市彭州市)北關龍興寺前有方塔一座,高十數丈。宋大觀中(1107-1110),預知禪師建。嶄截直上,缺其一角。相傳塔頂有寶珠,馮志聰見圣井院井內龍出戲其珠,因竊去。至內江,塔角飛壓其舟,沉水死。其言無稽,未可信。
乾隆丙午年(1786)五月初六日,地震塔頂四裂,勢將傾圮,卒不墜。近塔居民仿佛(感覺)震時煙霧彌漫,繞塔,似有巨人撐扶。震已(停止),塔竟無恙。視寺中四金剛(塑像)渾身汗濕,面有擦損跡痕,咸以為金剛之力。
此則記載彭縣龍興寺方塔的故事,證明這次地震影響地區的烈度。先述“竊取寶珠者遭塔角飛壓沉水”傳說,評為“其言無稽,未可信?!比允鞘芳夜P法。其后敘述地震時情景,使讀者有親臨其境的感覺。震后方塔無恙,復引居民傳說,涉嫌迷信,未再加批評;但有知識者可以理解居民之心理活動,根據所言塑像震后跡痕作出合理解釋。
瀘河水患
乾隆五十一年(1786)五月初六日,川省地震,人家房屋墻垣倒塌者,不一其處。
初震時,自北而南,地中仿佛若有聲。雞犬皆鳴,缸中注水多傾側而出。人幾不能站立。震后復微微作顫,顫已,移時復震。如是者數次。自午至酉(11點至19點)方息(停息)。
臨息時,成都西南大響三聲,合郡(滿城)皆聞,不解其故。越數日,傳知為清溪縣(今雅安市漢源縣)山崩。清溪縣去成都五百里而遙,其聲猶響若巨炮也。
山崩后,壅塞瀘河(大渡河),斷流十日。至五月十六日,瀘水忽決,高數十丈,一涌而下;沿河居民悉漂以去。
嘉定府(今樂山市)城西南臨水,沖塌數百丈。江中舊有鐵牛,高丈許,借以堵水者,亦隨流而沒,不知所向。沿河溝港水皆倒射數十里;至湖北宜昌(今宜昌市),勢始漸平。舟船遇之,無不立覆。敘(敘府,即今宜賓市)、瀘(今瀘州市)以下(各地),山材、房料擁蔽江面,幾同竹簰(竹筏)。
涪州(今重慶市涪陵區)、黔江(今重慶市黔江區)山亦崩塞,由山底洑流十余里,始入大江。
其時地震,川南尤甚。打箭爐(今甘孜藏族自治州康定縣)及建昌(今涼山彝族自治州西昌市)等處,數月不止。官舍民廬俱倒塌,被火延燒,無一存者。至八月以后,始獲寧居。
這則筆記細致地記錄了1786年農歷五月初六日那次地震至八月余震的全部過程。文字簡潔,而敘述翔實,介紹震初的征兆和動物反應、地震烈度和房屋毀壞情況,余震情況和延續時間也細致入微;更以很大篇幅詳細地記載清溪山崩、大渡河水患(應該包括“堰塞湖”潰決)劇烈情況。沿江而下,記敘事實,具體詳盡,令人觸目驚心。所載康定及西昌地區地震情況亦可見證地震波及之廣。而震后水火災害的記敘,也可供抗震救災借鑒參考。
作者單位:四川省文史研究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