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編者按:今年4月,是臺兒莊大捷60周年,本刊特發此文,以示紀念,并對在此次戰役中為國捐軀的抗日將士表示敬意和緬懷。
侵華日軍在攻占南京之后,侵略氣焰更為囂張。他們調集精銳部隊4萬余人,沿津浦鐵路南北兩端夾擊徐州,企圖溝通南北戰場,進而奪取鄭州、武漢,達到迅速滅亡中國的罪惡目的。中國軍隊以李宗仁為司令長官的第五戰區集中20余萬兵力堅決抗擊。先是中國軍隊第三十一、七、四十八軍等部,在津浦鐵路淮河以南,第五十一、五十九軍在淮河以北,采取運動戰和游擊戰,不斷襲擾日軍,遲滯其進程,殲滅其孤軍,并將其阻斷于淮河以南,雙方隔河對峙2個多月。2月21日,日軍板垣師團2萬余人,自青島南下奔襲魯南重鎮臨沂,企圖與沿津浦路南下的磯谷師團夾擊徐州,被中國守軍和及時趕到的援軍里應外合,擊潰于臨沂城外,并乘勝追擊至莒縣。淮河、臨沂保衛戰的勝利,為臺兒莊大捷創造了條件。
擔任北線主攻的日軍磯谷師團,3月上旬經濟南、泰安南進,于18日攻陷滕縣,23日進抵臺兒莊。臺兒莊位于徐州東北30公里,在臨城至趙墩的鐵路支線上,連接津浦、隴海鐵路,扼運河咽喉,為徐州門戶,戰略地位十分重要。日軍抵達后,即發起猛烈進攻,我守軍第二集團軍第三十一師及側翼第三十、二十七師進行了頑強抵抗。在此后的半個月中,兩軍經歷了激烈的炮戰、槍戰、巷戰、白刃戰、拉鋸戰,雙方傷亡慘重。4月6日,中國第二十軍團奉命趕來支援,日軍磯谷師團陷入重圍。當日晚,李宗仁下令發起全線總攻,戰至7日凌晨,除少數日軍向嶧縣方向逃竄外,被圍之敵悉數被殲。此役共殲滅日軍磯谷師團主力1.1萬余人,繳獲火炮70多門,戰車汽車100多輛,步槍萬支以上。李宗仁在回憶錄中記述他在戰后巡視戰場的見聞:“敵軍遺尸遍野,被擊毀的各種車輛、槍支、彈藥、馬匹遍地皆是”,“掩埋敵尸達數千具之多”,“磯谷師團的主力已被徹底殲滅”。
臺兒莊捷報傳出以后,全國一片歡騰。全國各界和海內外愛國人士的賀電、賀函如雪片般飛來,慰問品堆積如山。前來參觀戰場的中外記者和慰問團紛至沓來。當時,國民政府所在地武漢舉行了10萬人參加的火炬游行,到處洋溢著興奮之情。
面對強敵 同仇敵愾
1937年全面抗戰爆發以后,日軍憑其優良的武器裝備,先后強占了華北、華中許多重要城市和大面積國土。日軍在其占領及經過的地區大肆燒殺淫掠,實行滅絕人性的“三光”(殺光、搶光、燒光)政策,制造了無數個“千人?!?、“萬人坑”,鐵騎所至,廬舍為墟。特別是占領南京后,在6周時間內有30萬居民和放下武器的中國軍人被大規模屠殺,有1/3的房屋被焚毀,城內尸骨縱橫,瓦礫成山,充分顯示了日本軍國主義的極端反動和殘酷。日軍企圖以暴行來征服中國軍民的信心,可恰恰相反,他們的獸行激起了中國億萬軍民的仇恨,進一步燃起了抗日救國的熊熊烈火。
臺兒莊中國守軍正是懷著這種深仇大恨投入戰斗的。他們以報仇雪恥為夙愿,以舍身殺敵為殊榮。面對日軍的飛機、坦克、重炮,我駐守臺兒莊的第三十一師及左右兩側的友軍,以簡陋的武器和血肉之軀頑強抗擊日軍的猛烈進攻,雖傷亡慘重也不后退。日軍《步兵第十團戰斗詳報》中也記載:中國軍隊“依靠塹壕頑強抵抗……尸山血河亦不后退”,“睹其壯烈者亦為之感嘆”。
中國軍隊以破釜沉舟的決心誓守陣地。正當兩軍在莊內酣戰之際,我第三十一師師長池峰城下令拆除莊后運河上的浮橋,以示背水作戰、有進無退的決心。廣大官兵一致擁護,誓與陣地共存亡。3月31日,日軍投入更多兵力猛烈進攻,莊內有2/3地段失守,形勢危急,池師長連夜組織敢死隊,共選出57人。他們人人手執長槍,斜挎大刀,腰間別滿了手榴彈。當師部宣布獎賞敢死隊員每人30塊大洋時,隊員們都說:我們拼死作戰,是為民族求生存,讓子孫后代永遠不做日本人的奴隸,而不是為了錢。說完,紛紛躍出戰壕,跑步沖進日軍駐地,頓時莊內殺聲震天。經過激烈的白刃戰,進入莊內的日軍全部被殲,而我敢死隊員只有13人生還。
在臺兒莊陸戰激烈進行時,中國空軍第八中隊上尉副隊長何信率14架戰機飛抵徐州臨棗上空與17架敵機展開激戰,一舉擊落6架敵機。正當我機凱旋之際,突遇24架敵機攔擊,何信胸中3彈,血流如注。此時,他沉著地向敵長機射出最后一排子彈,然后駕機全速向另一架敵機撞去,敵機被撞毀,何信也壯烈犧牲。
臺兒莊之戰后,著名作家臧克家采訪了第二集團軍總司令孫連仲,對孫說:“這一次臺兒莊的空前大勝,二十六路軍(即第二集團軍)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勛”。孫連仲聽后沉默良久,語氣沉重地說:“這勝利是我們拿血肉換來的。”是的,臺兒莊一役中國軍隊陣亡的將士就有1.9萬余人。這些英烈為了祖國的尊嚴而血染疆場,他們同歷史上所有為國捐軀的英雄兒女一樣,將會流芳千古。他們為挽救民族危亡而獻身的精神,將永遠激勵億萬人民為振興中華而不懈努力。

積極防御 相機殲敵
在戰略防御階段,中共歷來主張實行積極防御的方針,把陣地戰和運動戰結合起來,相機殲滅敵人,而不作單純的死守。臺兒莊大捷正是這一方針的勝利。
1938年3月上旬,徐州會戰前夕,時任國民政府軍委會副總參謀長的白崇禧奉命到徐州協助李宗仁指揮作戰。離開武漢前,他專程訪問周恩來,請教作戰方針。周恩來向他提出以下建議:在津浦鐵路南段,由李品仙、廖磊兩個集團軍在新四軍第四支隊的配合下,采取以運動戰為主、游擊戰為輔的聯合行動,運動于遼闊的淮南地區,使津浦鐵路南段時時受到威脅,使南線日軍不敢貿然北上;而在徐州以北,以主力采取陣地戰與運動戰相結合的方針,守點打援,以達到各個擊破的目的。白崇禧對周恩來的建議深為贊賞,并在后來的實踐中基本上實行了這個方針。
白崇禧走后不久,周恩來、葉劍英又派張愛萍以八路軍代表的名義去徐州會見李宗仁,說服他采取積極防御的方針,在濟南與徐州之間打一個大仗。張愛萍向李宗仁提出以下幾點意見:一、日本侵略軍占領濟南后南下,幾乎是長驅直入,非常囂張,驕兵必敗,而且是孤軍深入,犯兵家大忌;二、濟南與徐州之間地形很好,臺兒莊、張莊一帶都是山區,地形對我有利;三、廣西軍隊及現有駐軍是有戰斗力的,北邊有八路軍陳再道部在戰略上配合。這樣有利的敵情和地形,集中兵力打一個大仗,既可以給日軍以沉重的打擊,又可以提高廣西軍隊在整個民眾和國民政府軍隊中的威望。張愛萍講述時,李宗仁靜心傾聽,講完后,他興奮地表示,這些意見很好,并要張愛萍轉告周恩來,他對這些意見很認同。
李、白深為中共一再倡導的積極防御戰略方針和傾心相助所折服,因而在分析敵情之后,李宗仁形成了自己的作戰方案:部署孫連仲第二集團軍的第三十一、三十、二十七師擔任臺兒莊的正面防守。孫部原為馮玉祥西北軍中最善防守的部隊。同時授意戰斗力較強的湯恩伯二十軍團相機讓開津浦路正面,誘敵深入。他判斷:“以敵之驕狂,磯谷師團長一定不待蚌埠方面援軍北進呼應,便直撲臺兒莊,以期一舉而下徐州,奪取打通津浦路的首功。我正要利用敵將此種心理,設成圈套,請君入甕。待我方守軍在臺兒莊發揮防御戰之最高效能時,即命湯集團潛進南下,拊敵之背,包圍而殲滅之?!?/p>
后來戰況的發展大體上符合李宗仁的預料。日軍磯谷師團果然異常輕狂,認為中國軍隊不堪一擊,其所屬瀨谷支隊(加強旅建制),仗著武器優勢,大舉冒進,越過滕縣南下,攻占臨城、嶧縣后進抵臺兒莊。先期到達1000余人,即向莊內進攻。此后兵力不斷增加,直至磯谷師團主力投入。敵向莊內發射的炮彈,最多時每天達6000余發。我第二集團軍尤其是第三十一師頑強抵抗,打退敵軍無數次進攻,陣前敵尸橫陳,我軍傷亡也已過半。孫連仲在電話中請求李宗仁允許所部暫撤到運河南岸,“好讓第二集團軍留點種子”。李宗仁向他轉達了蔣介石的手諭:“臺兒莊屏障徐海,第二集團軍應全力保守,即有一兵一卒亦須本犧牲精神努力死拼?!迸c此同時,蔣、李嚴令湯恩伯第二十軍團立刻南下,完成對進犯日軍的合圍。李宗仁回憶當時的情況:4月6日晨,“臺兒莊北面炮聲漸密,湯軍團已在敵后出現,敵軍撤退不及,遂遭重圍。我親自指揮臺兒莊一線守軍全線出擊,殺聲震天”,“敵軍血戰經旬,已成強弩之末”,“全軍膽落,狼狽突圍逃竄,潰不成軍”,“我軍驟獲全勝,士氣極旺,全軍向敵猛追,如疾風之掃落葉,銳不可當”。
我國著名記者范長江當年在戰地采訪之后寫道:“這次戰役重大勝利的意義,不僅消滅了敵軍萬余戰斗員,更重要的還在于我們建立了一種新的勝利的信念,即我們只要采取主動的、機動的、攻擊的、協同的作戰方針,堅持以運動戰為主,以陣地戰和游擊戰為輔的戰術原則,我們就一定可以取得今后戰爭的勝利。”
將帥和睦 協同作戰
李宗仁一向待人寬厚,以其遠見卓識、豁達大度贏得了國民黨各系精英們的擁戴。在徐州會戰中,他一如既往,努力團結云集徐州周圍的各路將領,尤其是對所謂“雜牌軍”優待有加,從而使將帥之間、各部之間和睦相處,保證了有效地協同作戰。
1938年1月,日軍板垣師團自青島經濰縣、莒縣進逼魯南重鎮臨沂,準備與南下日軍會師臺兒莊。李宗仁調令駐守海州的龐炳勛部馳往固守。龐已年逾花甲,久歷戎行。當李宗仁見到這位資深的兵團司令時,執禮甚恭。龐如實告李:該部名為兵團,實際只有5個團,“中央”還嚴令裁撤1團,所部槍支陳舊,子彈奇缺。李聞后當即與軍令部交涉,使龐部編制不變,且補足所欠糧餉;李又很快給該部補充槍支彈藥。龐炳勛感激不已,表示“天日在上,為國效力,萬死不辭”。龐部到達臨沂,即遭到板垣師團的猛烈攻擊,龐親自率部奮力抗擊,終因裝備過差,傷亡過半,漸感不支,向第五戰區告急。
李宗仁急調戰斗力甚強的張自忠第五十九軍馳援。張自忠原是宋哲元第二十九軍的師長,1935年底,宋奉命出任蔣日妥協的產物——冀察政務委員會委員長,張自忠被宋委為北平市長,七七事變后曾奉宋密令在市內以市長名義與敵周旋。外界不明真相,誣其為漢奸,張百口莫辯,在南京聽候處置。李宗仁得知后,親自找蔣介石、何應欽仗義執言,方使張返軍復職。張自忠感激涕零,表示當以熱血生命報效國家,回報知遇。該軍調第五戰區先是奉派增援淮北,在蒙城、固鎮等地同日軍進行惡戰,與兄弟部隊一起將日軍趕回淮河以南。后臨沂方面吃緊,李宗仁準備調他去增援。可是駐守臨沂的龐炳勛與張之間存有夙怨,原來他們都統屬西北軍,私交甚厚。1929年龐背叛馮玉祥投蔣,并突襲忠于馮的張自忠部,張幾遭不測,二人從此結怨。李宗仁雖然知道這件事,但此時臨沂危急,他也別無他軍可派,只好婉勸張顧全大局,捐棄前嫌,與龐部協同作戰。張自忠聞言后,不假思索,慨然應諾。他率部以急行軍抵達臨沂城外,次日即傾全力向敵側后發起猛攻,龐軍也自城內殺出,兩軍內外夾擊,其勢如急風暴雨,板垣師團不支敗退,張、龐兩部合力窮追猛打90余里,直至敵軍退入莒縣城內。此戰粉碎了板垣、磯谷兩部會師的圖謀,為后來臺兒莊大捷創造了條件。
這時,磯谷師團正沿津浦鐵路快速南侵,氣焰十分囂張。川軍鄧錫侯第二十二集團軍奉命趕至抗敵。鄧部也屬“雜牌軍”,因當局拖欠、克扣糧餉,曾有騷擾地方的事情,聲譽欠佳,第一、二戰區都拒絕該部進入防區,唯李宗仁熱情歡迎,并及時為該軍補足糧餉彈藥,使川軍士氣大振。該部一二二師進駐津浦沿線的滕縣,與進犯日軍血戰兩晝夜,師長王銘章以下全師將士壯烈殉國。此戰遲滯了日軍進程,為孫連仲、湯恩伯部趕至臺兒莊設防殲敵贏得了寶貴的時間。李宗仁善待“雜牌軍”取得了積極成果。
整肅軍紀 激勵士氣
抗戰之初,中國軍隊廣大官兵為保家衛國,舍生忘死地奮戰疆場。但在部分軍官中保存實力、作戰不力、擅自撤退、臨陣脫逃者也不乏其人。這往往是戰役失利的重要因素。整肅軍紀勢在必行。1938年1月20日,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明令嘉獎在抗戰中壯烈犧牲的郝夢齡軍長、佟麟閣副軍長等將領,同時宣布撤職查辦、直至槍決嚴重違犯軍紀的旅以上將領41人。1月24日,又宣布撤銷屢失戰略要地的第五戰區副司令長官兼第三集團軍總司令韓復榘的職務,并將其在武昌執行槍決。這一舉措在國軍中引起極大的震動,軍隊士氣為之一振。韓復榘,字向方,河北霸縣人,是抗戰以來被處決的最高軍職的將領。他20歲參加馮玉祥的西北軍,追隨馮18年,由普通一兵逐步提升為師長乃至一方大員。他于1929年叛馮投蔣,被委為山東省主席。在魯8年,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用于擴軍和揮霍。1938年1月,日軍沿津浦線南北夾擊徐州,蔣介石、李宗仁令其憑借黃河天險,固守濟南。當蔣“不得放棄濟南”的十萬火急電報到達時,他在與日軍略加交火后已退至泰安。李宗仁令他“固守泰安”,他竟回電“南京不守,何守泰安?”韓軍一撤再撤,直至魯西南與河南交界的曹縣一帶。濟南失守后,津浦線北端門戶洞開,日軍長驅直入,迅速推進至魯南。我軍原有部署均被打亂,倉促遣兵調將,扼守臺兒莊,應對被動局面。1月11日,蔣介石在開封召開高級將領會議,會后韓被捕,旋即解送武漢,由何應欽主審,1月24日被槍決。
韓復榘作為戰區副司令長官被處決,震動全軍,并產生了良性的連鎖反應。3月23日,三十一師正在臺兒莊內與日軍進行艱苦的拉鋸戰,情況危急時,營長張靜波身負輕傷即擅自帶領9名士兵脫離戰場,師長池峰城極為憤怒,當即親手處決了這個營長,并昭告全師:“負傷無命而下者殺,我師與陣地共存亡?!?/p>
4月初,我軍與磯谷師團在臺兒莊處于膠著狀態,此時,合圍日軍的時機已經成熟。李宗仁電令湯恩伯部可置臨城、嶧縣小股日軍于不顧,迅速揮師南下,合圍磯谷師團。湯軍是蔣的嫡系部隊,裝備精良,戰斗力較強。湯雖資質平庸,卻傲氣十足。他仗著“天子門生”,有恃無恐,三令五申之后,仍在姑嫂山區逡巡不進,李宗仁在電話中向湯訓斥:“如再不聽命令,致誤戰機,當照韓復榘的前例嚴辦”,湯部方才全師南下,完成對磯谷師團的合圍,并殲其主力。
棄守徐州 教訓慘痛
可臺兒莊的重大勝利,并未能改變中國軍隊的被動局面。就在這次戰役勝利結束后的38天,第五戰區的中國軍隊于5月15日分數路突破敵軍包圍,撤到皖北、豫西山區。雖然部隊主力安全撤出,但徐州戰略要地及徐州周圍大片國土淪入敵手,武漢暴露于敵前。
人們多次探索在臺兒莊大勝后迅速棄守徐州的教訓。有的認為,國民政府高層陶醉于臺兒莊的勝利,誤判、低估日軍的戰斗力和戰爭潛力,對徐州會戰掉以輕心;有的認為臺兒莊戰役后中國軍隊未能趁勝對日軍殘部窮追猛打,擴大戰果,而使日軍能夠從容調動40萬兵力對徐州形成合圍。筆者認為這些分析都較合理。但最重要的原因還要從國民政府最高當局的戰略指導思想中去尋找。
在抗日戰爭的戰略防御階段,中國共產黨和國民政府當局一直存在著全面抗戰還是片面抗戰、積極防御還是單純防御的爭議。在戰略防御方針方面,中共早在1937年8月就明確提出:“作戰的基本原則是運動戰,應集中絕對優勢兵力與兵器,實行決然的突擊,避免持久的消耗戰”,“一般地應反對單純的死守的防御,只有積極地動作起來,才能完成守備的任務”。周恩來、朱德在國民政府相關的軍事會議上也多次闡述采取積極防御方針的理由和根據。但這些基于實踐經驗的正確意見并未被國民政府最高當局所采納。徐州會戰開始時,有識之士就提出:徐州總體上是平原地區,有利于敵軍機械化部隊的運作,我軍裝備落后,倘和敵軍作大規模的陣地消耗戰,必將重蹈京滬戰場的覆轍。他們建議各軍分別利用有利地形,進行運動戰,相機殲滅敵軍的有生力量,達到守衛徐州的目的。通過臺兒莊戰役深知積極防御方針正確的李宗仁也致電蔣介石:“第二期抗戰方針原在避免陣地戰、以運動戰消耗敵之兵力,而取‘積小勝為大勝’之功”,“應將主力分別集結于便于機動的位置,一面破壞敵后交通,一面以小部先游擊,誘使敵人于陣地外求決戰,無論敵由何方增援,均可應付裕如”。
可蔣介石對這些正確意見置若罔聞,力圖堅守徐州,以挽回頹勢。他從各地調集大量部隊至徐州,使徐州附近的中國部隊由原來的29個師增加到64個師又3個旅共60多萬人。還將胡宗南、黃杰、俞濟時等中央軍主力置于豫東的歸德、蘭封一線,準備隨時支援徐州,擺出了決戰的架勢。他在向官兵訓話時說:“今敵在臺兒莊大敗以后,必忿而向我報復,但其實力有限,仍是投機戰略,只要我們首先堵住,再予迎頭痛擊,終必更獲大勝。”這里,他對敵估計是“實力有限”,因而是“投機戰略”。他對付的方針是“首先堵住,再迎頭痛擊”,仍然是主張在徐州周邊實行以陣地戰為主的單純防御。
此時,日軍調集4 個師團40余萬精銳部隊,放棄津浦線正面進攻,從南北西幾方面迂回向徐州攻擊前進。我方擺在徐州周圍的60萬大軍難有作為,而日軍攻擊的地方兵力薄弱,難以抵擋日軍的凌厲攻勢。一部日軍從濮縣強渡黃河,截斷隴海鐵路交通線;一部從濟寧南下,經碭山從西面攻擊徐州;一部向宿縣推進,矛頭指向徐州;一部經河南永城從西南進擊徐州;一部從南京沿津浦路急速向徐州開進。至5月15日,日軍已完成對徐州的包圍,撤退已成定局。
日軍所攻擊的各地中國軍隊都按照“首先堵住,再迎頭痛擊”的方針同日軍血戰。無奈兵力薄弱,難以抵擋日軍的猛烈攻擊,陣地頻頻失守,官兵傷亡慘重。第二十三師師長李必蕃犧牲于菏澤,第一七三師副師長周元率2000官兵殉國于蒙城,張自忠在向軍委會報告臨沂戰況的電報中說:“職部黃師傷亡殆盡,劉師傷亡達三分之二,兩師現以戰斗員并編一旅尚覺不敷,職忝綰軍符,以身許國,救國有心,殺敵無力,殊覺俯仰疚心?!?/p>
在抗日戰爭中,尤其是戰略防御階段,采取積極防御的方針,有其客觀的必然性,它不以人們的意志為轉移。這是因為:日本在甲午戰爭后憑借武力迫使清政府割地賠款,掠奪大量資源,建立起現代工業和軍事工業,而中國積弱積貧,工業相當落后,兩國國力軍力相比相差很遠。1937年日本產鋼635萬噸,中國僅為55.6萬噸,日本能夠制造飛機、航母、坦克、重炮,中國只能生產輕武器和小口徑火炮。一個常設師,日本與中國相比,輕重機槍多1.1倍、野榴山炮多3.1倍,步騎槍多1.5倍。日軍每師配1000輛炮兵車、輜重車,24輛坦克,中國軍隊基本沒有。日軍還擁有大量戰機,占有制空權。所以,毛澤東說日本是一個強的帝國主義國家,中國“在軍力、經濟力和政治組織力各方面都顯得不如敵人,”因此,在進行必要的陣地戰的同時,必須著力開展運動戰和游擊戰。應該看到,中國具有兵多地廣的優勢,抽出部分精銳部隊,組成游動兵團,運動于敵軍駐扎和必經之地,或設伏圍殲,或圍點打援,或截斷供給,或設置疑兵,使敵軍有生力量不斷受挫、削弱,至少不敢放膽冒進。臺兒莊大捷以及此前成功進行的淮南阻擊戰都證明積極防御方針是完全正確的。國民政府當局全然不顧正反兩個方面的經驗教訓,仍然堅持單純防御的方針,這是臺兒莊戰役后徐州會戰失利最重要的歷史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