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聯覺人”

如果你認為周一是藍色，莫扎特音樂帶給你草莓的香氣，數字2 讓你感覺到冷，字母A 是黃色……那么你就是一個擁有聯覺感的人。這種認知上的異常變化可以幫助我們探究意識的神經學基礎。

品嘗音樂味道

路易斯習慣每天清晨閱讀報紙，除了了解時事，閱讀還給他帶來獨一無二的感受。每看一頁報紙，他的大腦中都會出現不同的色彩，比如A 版讓他聯想起黃色，B 版是綠色，C 版則是黃色。而且，每一個字母也能帶給他相同的感受。每次閱讀，腦海中總是色彩斑斕。

每當坐在鋼琴前，克里斯蒂娜用手指碰觸琴鍵的時候，一股強烈的色彩感就會沖擊她的全身，就好像遭受了電擊一樣痛苦，這讓她不得不放棄了鋼琴師的夢想。

對我們大部分人而言，音樂只能帶來聽覺上的享受，但對瑞士女音樂家E.S 來說，一曲交響樂不僅能愉悅她的耳朵，還能讓她“看見”絢麗的色彩及“嘗到”奶油的味道。不同的曲調不僅能讓E.S“看見”不同的色彩，還能讓她“品嘗”到不同的味道。例如F 調讓她“看”見紫色，C 調對應的則是紅色；聽到大二度時，嘴里就有酸味，小二度帶來苦澀，四度則是甘草的味道。此外，不同的音樂還能帶來一些特殊的味覺，有的音樂如純凈水，有的音樂“嘗”起來如奶油，而且有些是脫脂的，有些是全脂的。

克里斯蒂娜、路易斯和E.S 的感受并非幻覺。科學家認為，這是一種“聯覺”現象，也有人將這種人體特殊現象稱為“通感”或“感覺相連癥”。聯覺現象是由于多種感官感覺互相聯通而產生的，當一種感官受到刺激，便可自發地引起其他感覺。比如看到紅色時就會聞到檸檬的味道，聽到小提琴時眼前就會出現大片的綠色。

這是真實感覺

研究聯覺現象的第一步是要確認這是一種真實穩定的感受。最初，人們并不認為聯覺是一種真實的感受，而更傾向于聯想和比喻。很多人認為聯覺不過是對兒時的認知記憶和聯想。也有人認為，當一個人說數字5 是紅色、數字6 是綠色的時候，這種聯覺描述是一種比喻形式。

愛丁堡大學的研究人員遍訪英國和美國，行程近1.5 萬千米，對6 名聯覺者進行實驗。研究人員準備了96 幅圖片，每張圖片上分別畫著瞭望臺、鴨嘴獸和節拍器等物品，五花八門。他們一共進行了550 次實驗，記錄下聯覺者產生的89 種味道，其中17 種味道和詞語之間有邏輯聯系，能夠理解。另有15種味道和詞語本身以及組成詞語的任何字母毫無關聯。為防止參與實驗的聯覺者編造謊言，一年后，研究人員在沒有通知實驗者的情況下重新進行實驗，兩次實驗數據一致。

同樣，科學家對瑞士女音樂家E.S 進行了類似的實驗。科學家將甜、酸、苦、咸4 種不同味道的溶液分別放在她的舌頭上，然后讓她在電腦鍵盤上輸入對應的不同音符。結果表明，她的反應極其準確而敏捷。同時和她一起參加實驗的還有另外5 位音樂家，而他們表現的就遜色多了。

通過實驗，科學家們終于認為，聯覺現象是某些人的真實感受，而非杜撰或臆造。于是，人們開始通過神經影像技術從人的大腦探究這一現象的存在基礎。

進入聯覺者大腦

如何解釋聯覺現象，目前科學界存在多種理論，其中一種是在20世紀80 年代由神經學家理查德·西托維奇提出的。他認為，這種紊亂現象是由大腦中最原始的邊緣系統，或者說主管情緒的大腦區域造成的異常活動。“這是一種所有人都會產生的現象，只不過一些人對此有意識”。然而，西托維奇的理論沒有多少支持者。

目前，有研究人員認為：“建立在客觀數據基礎上的所有理論都認為，聯覺現象是因大腦不同區域之間存在額外聯系而造成的。”例如，當一個物體的反射光抵達眼部后，視網膜上的視覺神經脈沖就會一直作用到大腦后部，在這一區域會對物體的形狀、顏色、厚度和運動產生圖像。接下來，這些特性就會在大腦顳葉和頂葉的不同區域間分配，從而進一步地處理分析。

例如對于顏色的分析，有關信息會抵達大腦的V4 區域，這是一個紡錘形的腦回區，該區域也對每個數字的形狀產生概念。美國加州大學大腦和認知研究中心的兩位研究人員認為，數字和色彩聯覺現象可能是大腦V4 區域與毗鄰區域之間交叉活動的結果。

利用磁共振進行的研究似乎可以證實以下的假設：對于正常人來說，當看到數字和字母時，大腦中與形狀處理相關的皮層區域就會被激活。但如果是一位擁有聯覺能力的人，除了上述區域外，與顏色認知相關的V4 區域也同時被激活。科學家們認為，聯覺者的大腦區域間可能存在更加廣泛的聯系，毗鄰區域間的互相溝通比正常人更加活躍。這種互相聯系可能存在于所有人的大腦中，但只有聯覺者的被激活。

對于這種能力，人們普遍存在一種疑問，即為什么只有一部分人會發生聯覺現象？一些人用基因來解釋這個問題。他們注意到，如果一個家族中有一人具有聯覺能力，那么很可能會出現更多的人。2006 年都柏林三一學院的心理學家公布的一項研究結果顯示，42%的聯覺者在家譜的同輩中有一位親屬具備同樣能力。一些理論認為，聯覺現象與X 染色體有關，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聯覺者大多數為女性。

目前，科學界還無法解釋到底是哪種基因對聯覺功能發揮了作用，以及其遺傳構成。這也許是由某一基因突變引起的大腦各區域間的異常聯系。或者可能是因為出生后大腦區域間過度聯系并沒有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自然消失，反而更加活躍造成的一種現象。

與生俱來隨成長而喪失

一些人認為，人生來就具有聯覺能力。英國劍橋大學的西蒙·巴龍·科恩和他的研究小組發現，從出生到6 個月大的嬰兒，各種感知能力是融合在一起的，這是因為出生時他們的神經系統尚未成熟，在這一階段，各神經元和大腦區域之間的互相聯動非常旺盛。因此，對一名嬰兒來說，媽媽的聲音很可能帶有美麗的顏色和溫馨的香氣。當神經系統的功能逐步健全后，這種現象會逐漸消失。

然而，在某些人身上，各種感覺區之間的聯系是如此之多，以致沒有發生感覺的分離，從而在成年后出現了聯覺的感受。

上天的額外恩賜？

對于人類認知和意識行為的研究，聯覺現象有特殊意義。許多專家指出，聯覺現象的研究為找到比喻和語言能力的神經學基礎打開了大門。一些針對聯覺現象的研究提出，使聲音和物體形狀之間建立聯系的能力，可以成為語言和抽象思維發展的一粒種子。

美國國家健康研究所的神經學家彼得·格羅森巴徹指出：“我們都在試圖承認現實面前人人平等，但聯覺現象證實，我們周圍的人可能對世界擁有不同的體驗。”對于許多有這種能力的人來說，這種“本事”是上天的額外恩賜。他們從中看到了這種能力帶來的優勢以及科學的進步。

在外人看來，他們是一些特殊的“幸運兒”，得以自動獲得這種感覺，事實上他們并不想這樣。對于他們來說，世界可能完全是另一個模樣：伴有視覺的聲音類似于五顏六色的煙火，對語言和抽象的概念與顏色混在一起。一位聯覺者就曾抱怨，聯覺甚至影響到他的駕駛樂趣，因為看到路上的一串串交通標志時，他的嘴里仿佛嘗到從開心果到耳垢的種種奇怪滋味。

“聯覺人”真不少

科學家估算，大約在25 000 人中就有1 人具有較穩定的聯覺感知，而每個“聯覺人”的情況又各不相同，就像指紋一樣，與遺傳基因有關。

科學研究指出，聯覺現象大多出現在數學較差的人身上，此外，左撇子、方向感較差以及有過預知經歷的人也通常會出現聯覺現象。也有人認為，聯覺能力與一個人的創造力有關，因為許多著名的科學家和藝術家都具備聯覺能力。例如，以《洛麗塔》一書聞名天下的小說家納博科夫、作曲家李斯特、19 世紀前衛派畫家卡登斯基，甚至得過諾貝爾獎的物理學家費曼等人，都是具有聯覺功能的人。

以本世紀著名的小說家納伯科夫為例:字母“b”會使他看見紅褐色，字母“t”則是綠色。這位小說家就時常與他那同樣具有連帶感覺的母親爭論這些字母真正的顏色到底是什么。卡登斯基許多的畫作所表現的，事實上便是他的伴生感覺引領他感受的世界。給人印象最深的例證是俄羅斯記者所羅門·舍列舍夫斯基，他之所以擁有驚人的記憶力，完全是因為他的5 種感觀之間能夠互相聯動造成的。在他聽到一條稿件的內容后，會立即“看到”顏色、“聞到”氣味，并產生其他連鎖反應。俄羅斯神經心理學家亞歷山大·盧里亞讓他背誦各種方程式、不同語言的詩歌和長長的名單，幾年以后發現舍列舍夫斯基依然可以想起所有內容。但對他的智商測試卻顯示，他的智商只屬于正常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