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放學回來,小臉陰沉著。她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還好,沒發燒,就問:
“怎么了?學校出了什么亂子嗎?”
“老師說,古柏得了癌癥,不來上學了。”安安說。
“會好的呀。要有信心。不是所有的癌癥都不可治的,對不對?”她想不出什么話來跟一個十歲的孩子理喻生死。古柏那可愛的孩子,怎么會呢?
安安猶豫了一會兒,怯怯地望著她:
“可是,老師說,他在接受化學治療,頭發都掉光了。”
“不久又會長回來的……”她心里泛起了一陣悲涼。
“不是啦,不是啦。是我們同班同學大家約好了明天去醫院看他。”
沒等安安說完,她搶著說:
“好極了。你們可以在院子里剪些花兒帶去。”安安忽然吞吞吐吐起來:“我們想……想一起剃個光頭才去。”
她愣住了。
安安終于直視著她,勇敢地說道:
“帶我去剃頭的地方,好不好?”
她不知道說什么好,只照例打開冰箱,給安安倒了杯牛奶。
安安一邊在餐桌上攤開書包里的東西,一邊企圖游說:
“是我想到的主意。我跟湯姆說,既然古柏禿頭,我們也把頭禿了,好叫他放心,我們跟他一樣,他就不怕了。”
她望著兒子,異常感動 —— 小心小腸的,她疼惜得不得了。
“好不好嘛?湯姆、路易他們等我的電話呢。”安安著急地問。
她說:“好吧,你喝了牛奶我們就走。”
理發店里,安安興奮得手舞足蹈,驕傲地宣講著他削發的目的。不一會兒,湯姆、大偉也都來了。家長們很以為榮,孩子們有志一同,犧牲得更有聲有色的樣子。理發師傅被感動了,對他們說:“今天算你們半價好了。古柏有你們這樣的同學,哎,甘心的……”
望著那三個小光頭,她忽然間記起了她的童年和她所收集的無數的帽子。
小時候,她的母親最喜歡給她買帽子了。
母親是個留洋的小姐,父親官位不低。美中不足是他們的獨生女兒,生來頭發稀稀疏疏,不男不女,常常覺得帶不出去。最后,還是娘姨想出的好主意——每次帶她出門或有應酬,就讓她戴頂帽子。收集帽子因此變成她父母的嗜好。戴帽子出門,變成她與生俱來的習慣。
回到家里,她對安安說:
“我有個更好的主意。明天去醫院之前,請你的同學來我們家,我要送他們一人一頂帽子,你說好不好?我還有一頂最貴的是從前外祖父從法國買回來的,跟新的一樣,你帶給古柏,他一定會喜歡。”
安安喜極,摟著她跳:
“媽媽,我愛你。沒頭發也愛也愛要一路愛下去……”
(選自新加坡《微型小說季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