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慢慢地消逝。我從口袋里掏出一根煙,點上,嘻笑著望著她,雙眼一直都沒有離開身邊這個美人兒。
“請把香煙熄掉,我們兩人被困在這里,氧氣怕都要不夠用了。”
“你就這樣害怕嗎?”我問。
聽我這么一說,她豎起眉來,以難以置信的驚訝目光望著我。
“難道你就不怕?”
“除了我的生命外,可沒有什么叫我擔憂的。可是現在,在這么個美女身邊,我的生命快要不保,真叫我痛苦不堪。”
“你這張貧舌利嘴,難道不知道招人厭嗎?”
她恨恨地回嘴數落了我,蒼白的臉掉過去。可她渾身在發著抖。
我竊笑。
在這樣的環境下,我竟開始有了享樂的感覺。毫無疑問,我是個邪惡的男人;被困在這里,愉快的感覺卻冒上了心頭。
然而,看在她那瀑布般垂落在肩上的美發的份上,我還是樂意把香煙熄了。
“現在你該高興了吧?”
她不吭聲。這樣過了一會兒,她從手袋里取出手巾,抹著額頭上的汗珠。
“那么他們什么時候才會來呢?我開始感到窒息了。再按一下警鐘吧,請再試一次。”
“好啦好啦,全聽你的話。雖然自從電梯突然停在半空以來,我已經按了無數次,而且,我還空拳捶打電梯門,全都沒有作用。”
“難道這就是我的末日?我在今晨已有預感,今天會遇上厄運。我想過會在不同情況下遇上死亡,譬如地震、車禍,可就沒有想到會窒息而死,而在死神迫近的時候,我還可以十分清醒。”
“你傷心嗎?”
“難道我該高興?”她以一種夾雜著諷刺的哀傷聲調回嘴說。
“我以為你該細細想想你的福氣。”
“為什么?”
“因為你年輕貌美,似乎還不是等閑之輩。”
“你對你的生活滿意嗎?”
“從我出世的那一天起,還從來沒有一天像今天這么好過。”
“你是個叫人費解的人,怕還有點瘋瘋癲癲的。”
“不,我是個很講求實際的人。我的夢想,是跟一個年紀大你一倍,只及你一半美麗的姑娘交談,就這樣已經可以叫我心滿意足了。可真想不到呀,比這更加美妙的事情今天卻發生在我身上了。”
“你這樣說把我嚇壞了。你認定我們將會死,但我不想就這樣死去。”
說到這里,兩人之間出現了一陣沉默。
“你有家庭嗎?”
“有。”
“你就在這里做事?”
“我是電梯司掣員。你沒有留意到我的制服嗎?那么你是怎么一回事,為什么跑到這里來了?”
“我來這里是要為即將開始的假期,報名參加歐洲旅行,我做得太疲累了,要好好舒一口氣。”
“呀……呀……”
“你在取笑找嗎?”
“不,”我嘟囔著,“困在這里,我開始感到氣促了。”
“我呢?幾乎要窒息了。”
她任由手袋滑落到地板上,背靠著電梯開始哭泣了起來。
我試圖減輕她的憂慮,伸出手去,撫摸著她的肩膀。我是那么激動地摸著她的臉頰,在那剎那,我以為我手指里流動的血液會在她的臉頰上留下印記。
我倆之間的沉默在這個時候被更加強烈地感覺到了。
我幾乎哭泣起來,因為恐懼?為了她,還是為了我自己?我不知道。我努力振作起來,問她:“你叫什么名字?”
“海蘭。”
“似乎整個世界的溫柔都可以在你的眼里看到了。”
“仿佛整個世界的虛無都聚在你的眼里了。”
她剛說完這句話,電梯開始移動。她高興得尖叫了起來,像孩子那樣跳了起來,又放聲大笑。她簡直欣喜若狂,忘乎所以。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正搜索枯腸,希望找到適當的話來,表達我想再見到她的愿望。她看見我一副沉默不語、失魂落魄的樣子,一下子冷靜了下來。她在鏡子里端詳著自己,理了理頭發,順了順衣服。然后,她拾起地板上的手袋,說:“五樓,拜托,快。”
她急促地說著,她的腔調是主子的腔調。
·長郎 譯·
(選自香港《城市文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