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有著像喜馬拉雅山山頂的積雪一樣白的皮膚,像熟透了的櫻桃一樣紅的嘴唇,像剛從樹林里伐下來的烏木一樣黑的頭發。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一個人住在叢林的深處那座陰森的城堡里面,城堡已經很舊很舊,褪了色的天花板搖搖欲墜。就連那扇幾米高的大鐵門——城堡的惟一出口都生銹了,那緋紅色的銹鐵禁錮了她的自由。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里,從她有記憶開始就只記得這座城堡,還有一只會說話的小狗,它叫卡拉。它有黑溜溜的毛發,肚子餓了的時候會一個勁兒地流口水,口水漫在地上,流在她的裙角,都是糖果的味道,很香。
卡拉總是叫她糖果公主。她覺得自己一點都不配這個名字,因為她沒有辦法變出一顆糖果,她只有滿城堡數不清的糖果,那些不知道從哪里來的糖果,似乎永遠都吃不完。雖然城堡很破舊,但是糖果公主的房間卻一點都不舊。每隔兩年卡拉就會幫她把房間修整一下,卡拉說他會魔法,所以無所不能??墒强ɡ哪Хㄖ粫兂鎏枪麃?,這個秘密,糖果公主可不知道。
對了,糖果公主的房間就在城堡的頂層,房間里的窗戶全是水晶玻璃做的。早上,陽光就是她的鬧鐘;晚上,星光就是她的伙伴。她不知道自己多少歲了,她的頭發那么長那么長,長得可以讓卡拉順著它爬下去,到叢林里找食物。
卡拉說她可能十七歲,或者十八歲,要不就是十九歲。因為那一段時期的女孩都是最美麗的。糖果公主多美麗啊,雖然她沒有高貴的蕾絲長裙,每天都穿著素色的麻布裙,但是她依然是卡拉心中的女神。
2
糖果公主不知道卡拉出去多久了,她只是靠著窗戶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最淡的陽光也下山了,等到孤單的月亮婆婆也領著星星們回家了。突然有人敲門,公主往下望,看到一個騎著馬的男子,他的后座是一個穿著蕾絲長裙的女孩,女孩有著金黃色的卷發,它們乖巧地搭在她的肩上,可是她的嘴唇那么白,白得像糖果公主寫故事的白紙。
親愛的女孩,請開門,好嗎?糖果公主把眼神從女孩的臉上收回來,那個騎著馬的男子,噢,我的天呀,怎么會這樣帥。他穿著好看的衣服,衣服上鑲著銀色的花邊,映著他白皙的膚色出現了一些紅暈,他的嘴唇如此性感,水藍色的眼睛里面風輕云淡。他的手套洗得很干凈,干凈得沒有任何討厭的污漬,糖果公主可以感覺到他手套里面如蔥的十指,修長得如此漂亮。叢林里的風淘氣地將他的頭發吹亂,可是他看起來依然那么好看。
您可以開開門嗎?騎士又把話重復了一次,糖果公主才發覺自己的失禮。但是,這扇門已經生銹好久好久了,從我住進來到現在都不曾打開過。
騎士身后的那個女孩突然劇烈地咳嗽,那鮮紅的血從她的嘴角滲出。雸杞,算了吧,我們哪里都不去,就停在這里,你看周圍多美呢。只要你在我的身邊,即使就這樣死去,我也不會后悔跟你從王宮里跑出來的。真的。你千萬不要自責,答應我。再說一遍你曾經對我說過的話,好么?
騎士從馬上跳下來,心疼地抱著女孩瘦弱的身體,用手套拭去她嘴角的血跡,然后親吻她的眼淚。這個女孩多令人疼惜啊。糖果公主站在那里也不禁傷感起來。
騎士抱著女孩,嘴巴喃喃地說,和你在一起陪你走過每一天,度過天黑或者天亮,一直到海水枯竭了也不會離開,永遠保護你。握著你的手帶你去好多好多的地方,不管是天涯或者海角,只要我們在一起就夠了。若是有一天你去了天堂,我會好好地呆在這個世界上。把你喝過水的茶杯留下,把你帶過的手套留下,上面都是你的痕跡。經常抬頭看月亮,因為那是你看過的。這匹馬,我會一直留著,這個坐騎我也會留著,上面有你的溫度。只要心里有你住著那么我會永遠信仰幸福,就像信仰你一樣。所有關于你的記憶都會是我最美好的時光。女孩微笑起來的樣子很安靜,安靜得好像睡著了。或者,你們從這里爬上來吧。善良的糖果公主又把頭發放了下去。女孩已經昏迷過去了,騎士趕緊抱起女孩拉著頭發往上爬。一個人的力量糖果公主還可以承受,可是兩個人這還是第一次。她感覺到自己的頭皮那么劇烈且揪心的疼痛,可是她不能把那種疼痛叫出來,那樣女孩一定會叫騎士停下來的,他們會在這個該死的鬼天氣在雪地里變成冰雕的。她的頭發一條一條離開頭皮,掉在了地上。
3
糖果公主帶騎士去房間休息,騎士緊緊地抱著那個女孩,輕輕地喊她昭汐昭汐。糖果公主跟在他們的后面,她的長發拖在地面上,一路走去,地上留下了斑駁的血跡,她甚至不忍心低頭看一眼。她把城堡里所有的棉被都拿到騎士的房間,因為女孩一直喊冷。她把房間的爐火燒得那么旺,她看起來那么忙碌,揚起的灰塵跳躍在她的周圍,對著爐火,她的眼淚沒有聲音地掉了下來。此刻她多么思念那只叫做卡拉的狗,可是它在哪里呢。
你還好嗎?糖果公主聽到卡拉的聲音,沒錯,就是它的聲音。可是她感到自己輕飄飄的好像要飛起來了,她的眼皮疲憊地睜不開。她伸出手想尋找卡拉,用手指碰碰它的鼻子,然后告訴它,卡拉我最喜歡你了。喜歡不等于愛,是的,糖果公主知道??墒菦]等公主碰到卡拉的鼻子,卡拉就把一個熱乎乎的面包放到了她的手心??禳c把它吃了,不然你會餓壞的。那個叫做雸杞的騎士,叫做昭汐的女孩,他們都有吃的了嗎?
有了,有了?,F在你乖乖地把這個屬于你的小面包吃掉,然后好好睡一覺,醒來的時候,什么都好了。
可是,可是卡拉你吃了嗎?還有,你是怎么上來的?
你忘了嗎?卡拉是無所不能的,爬這么高的城堡還是沒有問題的。卡拉的聲音有點驕傲,糖果公主很高興地笑了。她想動一動腦袋,卻摸到腦袋被一些紗布包裹著了??ɡ褪沁@么照顧她,不讓她受任何的傷害,也不會制止她做任何的事情。
卡拉卡拉。有時候我覺得你真的不止是一只會說話的狗。
那是什么。
像一個勇敢的騎士。
4
昭汐死的時候很安靜,像個睡著的孩子。雸杞拿著寶劍去找糖果公主,他的刀那么鋒利,只要再靠近她一點就可以刺穿她的喉嚨。
雸杞,你要干嘛?!糖果公主有點驚惶。
如果不是因為你,昭汐也不會死的!
可是我什么都沒有做?
那我告訴你,你拐走了國王心愛的小兒子,國王要殺死你,命令我把王子帶回去??墒钦严柚刮?,她不允許我傷害你,女巫對昭汐下了魔咒,讓她這樣死去。你明白嗎?!
把你的劍放下!糖果公主看著擋在她面前的卡拉,她不知道為何在她遇到困難的時候,長拉總會第一時間出現在她的面前,似乎永遠都只保持著一個轉身的溫暖。雸杞真的把劍放下來了,他走到卡拉面前跪了下來,用他的白手套抱起它。
跟我回去吧。國王很想念你。
好。我答應你。
糖果公主不知道雸杞對著卡拉念了些什么,瞬間,卡拉變成了一個人。糖果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就那么暈倒了??墒钱斔褋淼臅r候,確確實實感覺到臉上有一滴眼淚,還有帶著余溫的吻痕。模糊的視野中,他最后的笑容,還有那個溫暖的吻,和甜甜的糖果粘在一起,融化成了窗外喜鵲的輕吟,枝頭上剛露出頭的綠芽,飽脹的希望,一切都成了永不褪色的風景。她多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可是她跑遍了整座城堡也找不到卡拉。
5
糖果公主其實叫果果,不是公主??ɡ膊恢浪陌职謰寢屖钦l,因為第一次見到果果是在孤兒院里面。
卡拉是糖果王國的小王子,他有一種魔法就是可以變出數之不盡的糖果。國王為他舉行16歲生日大典的時候,皇后帶著他坐著馬車在大街上游行。他們經過孤兒院,卡拉變出很多很多的糖果送給他們。她看到一個小女孩蹲在墻角抬頭看著他手上的糖果,她有著像喜馬拉雅山山頂的積雪一樣白的皮膚,像熟透了的櫻桃一樣紅的嘴唇,像剛從樹林里伐下來的烏木一樣黑的頭發??墒撬t色的裙子已經洗得褪了色,因為營養不良而顯得如此瘦小,看起來就讓人心疼??ɡ哌^去,變出來的糖果把果果包圍著,她抬頭看著卡拉笑,那笑顏讓人癡迷,她輕輕地說,我好喜歡你。那時候果果12歲??ɡ瓘哪且豢叹蜔o可救藥地愛上了這個女孩。
于是從那以后,卡拉經常從皇宮里跑出來去找果果,他們就那樣牽著小手到處地奔跑?;蛟S這樣小小的愛情是不被王室所認同的。
卡拉最后一次跑出來的時候對果果說,跟我走吧。我們去天涯去海角,也不要留在這里。果果就是這樣把自己交給眼前這個好看而安靜的男孩的??墒且簿褪窃谒麄儬恐终业侥亲鶑U棄的城堡走進去的那一刻,雸杞出現在了他們前面,他是卡拉的大哥哥,他說,卡拉,你跟我回去。卡拉使勁地搖頭,他的表情那么堅決,那么認真。結果哥哥違背了父親的旨意,將卡拉變成了一只狗。只有這樣子父親才預測不出他們的地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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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果果的記憶,也像卡拉給她變出的糖果一樣,在陽光下面,漸漸融化。所以對果果而言,從她認識卡拉開始卡拉就是一只狗。
城堡的大門也被雸杞封鎖了,從此不再開啟。
就這樣,國王知道這個消息之后,他把整個王國的人的記憶都封鎖了,也就再也沒有人記得曾經有一個小王子,他叫做卡拉。
可是當卡拉被雸杞帶回去站在父親面前的時候,父親流淚了。他已經那么老了,可是他依然那么思念他最親愛的兒子,他的名字叫卡拉。
卡拉回去接果果的時候,城堡的門開著,可是果果卻不在。
兔子拉比坐在城堡的屋頂上大聲地哭呀哭。
拉比,告訴我,果果呢?糖果公主呢?
嗚啊嗚啊。拉比沒有用,保護不了公主。
那么公主到底去哪里了?
她被一個騎著黑馬的人帶走了……
卡拉騎上白馬在叢林里穿梭著,他大聲地喊,喊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果果,果果,你到哪里去了,卡拉來找你了……他的聲音在森林里回蕩再回蕩。
終于他在叢林的深處看到了果果的頭發,它們那么長,長得連尺子也踱不了。果果的頭發在這里,那么她的人呢?他那么難過,難過得那么絕望,絕望得那么徹底。他想他把果果弄丟了,再也找不回來了。他抱著果果的頭發回到了皇宮。
皇宮里燈火通明。是的,他氣憤極了!他拿出寶劍把皇宮走廊上的燈都劃破了,他所到之處都是一片黑暗。
卡拉卡拉,你猜我是誰。有人從后面捂住他的眼睛。
他的手碰到她的指尖,那帶著糖果香氣的手指還有誰會有。他親吻她的手,然后將她緊緊地裹在懷里。
原來,是雸杞把果果從孤獨的城堡里解救出來,和卡拉團聚。
暗下去的燈又這樣亮起來。父王,母后,雸杞,還有昭汐……就連卡拉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活過來的。雸杞看著卡拉說,女巫能施法,難道還不會解除魔咒嗎?要知道我們糖果王國的女巫可是最棒的。每個人都笑靨如花,在子夜綻放開來。
卡拉拉著果果走到愛念石前面,輕輕地念:
親愛的,和你在一起陪你走過每一天,度過天黑或者天亮,一直到海水枯竭了也不會離開,永遠保護你。握著你的手帶你去好多好多的地方,不管是天涯或者海角,只要我們在一起就夠了。若是有一天你去了天堂,我會好好地呆在這個世界上。把你喝過水的茶杯留下,把你帶過的手套留下,上面都是你的痕跡。經常抬頭看月亮,因為那是你看過的。這匹馬我會一直留著,這個坐騎我也會留著,上面有你的溫度。只要心里有你住著,那么我會永遠信仰幸福,就像信仰你一樣。所有關于你的記憶都會是我最美好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