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書簽

(青海湖——格爾木——拉薩——日喀則)

火車向西，那是通向魂牽夢縈的圣地拉薩……

起程去西藏前，我對四川省作協(xié)和巴金文學(xué)院領(lǐng)導(dǎo)說過：“讓我去美國我不感興趣，但西藏我一定要去。”坦誠地說，我并不是一個藏傳佛教信徒，但我卻是土生土長于康藏高原藏區(qū)的漢人，對藏民族文化的熱愛已浸進了我的骨髓里。到拉薩圣地去，原本就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心愿。

青藏鐵路全線通車一周年之際，隨著從成都發(fā)出的22次列車的轟鳴，我的夢開始遠行……

青海湖晚霞

旅行是一種視覺的飽餐，更是一種思想的飛躍。自然美景和人文景觀都會使旅行者受宜終身，成為心靈中不熄的火焰而讓你無悔人生。火車向西，這是一條承載了多少人夢想的“天路”，一條被韓紅一曲“天路”唱紅大江南北的鐵路，承載著多少激動不已的心，鐵輪飛奔，翻山越嶺而去。

現(xiàn)代通信工具讓游人也不必擔(dān)心隨著火車的奔馳，你將經(jīng)過哪些地方。從翻過秦嶺，火車轉(zhuǎn)頭向西北行進，我的手機就開始接收到不同地區(qū)的電訊“問候”：親愛的成都朋友，你現(xiàn)在已進入甘肅定西，定西移動通信分公司為你提供優(yōu)質(zhì)的服務(wù)，祝你旅途愉快，萬事如意！下一條是“金城蘭州”，“海東”、“夏都西寧”、“海北”、“海西”。車廂里的同伴們開始激動了，因為誰都知道，我們正在向青海湖靠近。

“青海湖！快看……”隨著一聲驚呼，車廂里歡騰了。

正是晚霞絢爛之際，頭頂?shù)奶焐钏{如黛，一朵朵云真的像一團團棉絮擦拭著天上的塵跡。云團邊沿隱隱約約浸漫著淡紅色的霞光；在云團與云團游動的縫隙間，如水銀般傾瀉而下的夕陽暉光直投射進遠處逶迤山脈下的青海湖中。夕陽的 光芒刺得讓人眼眸發(fā)直，而近處沿青海湖鋪展開的草原卻顯得有些幽淡，只隱約可見的墨綠色原野上不時出現(xiàn)三兩只蠕動的牦牛，偶爾也會出現(xiàn)一、兩頂?shù)桶暮谏Ｃ珟づ瘢撬┰趲づ襁吷系暮谏亻嵋矔疖嚳斩吹胤蛶茁暎瑥V袤而憩靜的氣息讓人覺得車窗外只是一幅晃動的單調(diào)圖畫。然而，當(dāng)眼光被青海湖綻藍色的波光吸引時，一種神奇緊緊地拽住你，那種神奇緣自青海湖水面上強烈的夕陽反光。湖是無法細辯出她的本色了，甚至看不見湖面上的微波漪漣，那一方椎圓形的湖光如凝聚的水銀盤幻化成了一柄仰天的明鏡。又似乎是青海湖明亮晶瑩的“天眼”，正深情地仰望著蒼穹。十九世紀(jì)美國著名作家梭羅在他的《瓦爾登湖》一書中說：“一個湖是風(fēng)景中最美，最有表情的姿容，它是大地的眼睛。”此時此刻，你才會體會到這句話所包容的內(nèi)涵有多深刻。

臨近青海湖面的“天眼”那一片并不顯得高昂的山巒應(yīng)該是海中的一個個島嶼吧。但哪是鳥島，哪里是海心島，任是誰也無法在飛馳的火車上分辯出來。我卻是在來時的閱讀中便知道了海心島于青海湖所賦予的神奇。據(jù)傳，很久以前，青海湖周圍是一片平坦的大草原，草原中間有一個很大的泉眼，泉眼上有石蓋，泉水常流不溢。有兩個道人去西天途中路過此地，師父讓徒弟到泉中取水。心急口渴的徒弟取水后忘了蓋井，結(jié)果泉水如潮般涌出。師父忙抓起附近一座小山扔進水中，才將泉眼壓住。但原先的草原已成一片汪洋，周圍人家也被淹沒一空。后來，人們就將青海湖叫做“赤秀潔莫”，意為“萬戶消失的地方”。而把那座壓住泉眼的山稱為“措寧瑪哈岱哇”，意為“海心大天神”。這只是傳說，其實海心山是形成于二億年以前的三疊紀(jì)，就是青藏高原隆起的時候。如果你認(rèn)真“閱讀”青海湖的現(xiàn)實，其實真的就想讓海心山挪開地方，讓“泉眼”盡量地涌出潤澤草原的盈盈海水來。

15年前，青海湖就進入了國際重要濕地名錄，作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青海湖是青藏高原生物多樣性最豐富的寶庫。但由于受全球氣候和人類活動加劇的影響，青海湖自上個世紀(jì)60年代以來，年平均減少湖水4·36億立方米，由此，專家預(yù)言青海湖可能在200年后消失。科學(xué)的論斷往往讓我們難以理智地接受，但也不能不讓我們深深地去思考。

青海湖在同行人的驚呼贊嘆聲中退去了，夜色蒼茫中，我的心還長留在那煙波浩渺的地方，似乎青海湖仰天而視的“天眼”還在述說著什么！

可可西里的太陽

火車是在半夜到達格爾木車站的。停站時間不長。車外的站臺并非燈火通明，顯得有些清冷。大概是深夜的原因，而白天的格爾木車站據(jù)說也是比較熱鬧的地方。其實格爾木在西北這方天地中處于交通樞紐的中心位置，建市僅半個世紀(jì)，卻聲名遠揚。到了格爾木就有一種伸手就能觸摸到西藏的感覺。

火車?yán)^續(xù)前行，盡管車燈已關(guān)閉，窗外也黑蒙蒙一片混沌，但再也無法安睡了。聽著身下鐵輪的“咣當(dāng)”聲，知道已進入渺無人煙的昆侖山區(qū)了，天亮?xí)r將進入神往已久的可可西里自然保護區(qū)。可可西里意為“美麗的少女”，但我們知道這個“少女”卻并不羸弱，她歷經(jīng)歲月風(fēng)霜冰雪的考驗，成為人們心中最剛強的“美麗少女”。可可西里這個名字是讓人激動的，它讓人想到曾經(jīng)有過的瘋狂的盜獵，無數(shù)如“美麗少女”般的藏羚羊倒斃在罪惡的槍彈下，也曾有不畏艱險，不怕犧牲的反盜獵的“野牦牛隊”的勇士們曾經(jīng)戰(zhàn)斗在冰天雪地里。當(dāng)然還有一幅畫面會出現(xiàn)在你腦子里，那就是青藏鐵路中全長11·7公里的清水河大橋，它是一座建筑在高原凍土地段上以橋代路的世界最長鐵路橋。以橋代路一是為了解決高原凍土帶路基問題，二就是橋墩間的1300多個橋孔可供藏羚羊等野生動物自由遷徙。畫面中絕對有成群的藏羚羊從橋孔下穿行而過。天亮后，真的能看到那一群群可愛的“可可西里驕傲的精靈”嗎？

晨曦初微，車窗前已是站滿了旅客，幾乎沒有人還能在接近可可西里這片高原時安然入睡，等待就是為了看到“美麗的少女”最嫵媚的瞬間。火車幾乎是貼著地平線在奔馳，東方低矮卻逶迤連綿的山巒靜慕地蜚伏在天際下。一抹淡紅的光從波浪似的山巒后浸出，慢慢地向更寬的天宇擴散，光也由淡紅轉(zhuǎn)而橙紅、大紅浸漫開來，漸漸明亮的天光終于讓由遠而近的山脈草崗展露出了身姿，早起的太陽如迸裂而出的火球倏忽間跳上了天際。朝陽透過車窗照在旅客們臉上，人人都是紅光滿面，欣悅之情無一掩飾。可可西里的早晨是令人陶醉的，盡管是隔著封閉的車窗，你也會感受到青藏高原清晨帶著青草氣息的拂風(fēng)，朝陽的溫暖也會使你覺出臉頰上有如光瀑拂過的柔情。

原本擔(dān)憂鐵路通車后可能想再看到藏羚羊只是一廂情愿的事了，但可可西里是有人情味的“美麗少女”，她沒有讓我們的渴盼成為憾事。是在一段鐵路路基下不遠的草坡間看到第一只藏羚羊的，應(yīng)該是同時看到三只在一起吃草的藏羚羊。那一刻，車廂里除了情不自禁的驚呼聲外，就是一片按動相機快門的“咔嚓”聲了。隨著火車的行進，遠遠近近的草坡、草灘上都不時出現(xiàn)藏羚羊，有幾只在一起的，也有十幾只一群的。你絕對會驚詫這些曾被描述成膽小的“精靈”，現(xiàn)在會在飛馳的火車旁的草原上安然地生存。最引以自豪的是在同行的十幾個人中，惟有我拍到了車窗外幾乎是一閃而過的藏野驢，它們一共五、六只，耳鬢廝磨地閑遛在草坡間。

我在火車上買了一本文友周世通先生編著的《天路之旅》小冊子，里面記錄了一位到過可可西里的學(xué)者說的話：“藏羚羊不是大熊貓。它是一種優(yōu)勢動物。只要你看到它們成群結(jié)隊在雪后初霽的地平線上涌出，精靈一般的身材，優(yōu)美得飛翔一樣的跑姿，你就會相信，它能夠在這片土地上生存數(shù)千萬年，是因為它就是屬于這里的。它不是一種自身瀕臨滅絕、適應(yīng)能力差的動物，只要你不去管它，它自己就能活得好好的。”事實果真如此，這是最讓人欣慰的。

一片被無數(shù)條溪水小河沖刷而形成的赭紅色灘涂出現(xiàn)在眼前，如銀似玉的溪水迂回流淌，在赭紅色灘涂上刻畫出曲折回轉(zhuǎn)的韻律，讓人一下就想到自然原生的形態(tài)。火車廣播里已傳出了“沱沱河”的介紹。 沱沱河是長江的正源，它從格拉丹東山的姜根迪如冰川發(fā)源時，是一些冰川、冰斗的融水匯成的小溪流，形成許多密如蛛網(wǎng)的水流，這就是沱沱河上源。沱沱河?xùn)|流到當(dāng)曲后，稱通天河，過青海玉樹的直達門流入四川境內(nèi)后改稱金沙江。我正是從金沙江流經(jīng)的故鄉(xiāng)康藏高原而坐著火車到了源頭的。當(dāng)我拍下一張張沱沱河上源赭紅色灘涂和清澈的溪流時，我忽然發(fā)現(xiàn)，中華民族母親河的源頭是這么潔凈和安詳，她不喧嘩，灘涂紅如母親的乳暈，流水無聲卻義無反顧；她的偉大和寬容在寂寞的原野上顯得更莊重感人。我同時也想到了剛剛見到過的那些藏羚羊、藏野驢等珍奇動物，它們和母親河源頭相鄰，融匯成一首長江源頭和諧的歌，不管是母親還是兒女，都需要最真情的呵護。

拉薩，你早！

拉薩有“日光城”美譽，也許它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城市之一，離太陽好像也近，年日照時數(shù)3000小時以上。有人說拉薩的時光流淌得緩慢，在這里，“時間就是金錢”是對不上號的。人們的生活如草原上悠閑的牛羊一樣憩適。其實正確的應(yīng)該是拉薩的白天時間很長。拉薩每天的第一抹晨曦總是比內(nèi)地早一、兩個小時，而到了傍晚九點，天空還敞亮著，離真正的夜晚還得一會兒呢。所以，在拉薩的天空同時看到日月星辰并不是神話。

到拉薩的第一天早上我就早醒了，不是因為高原反應(yīng)。我本高原人，拉薩市3658米的海拔高度對我毫無身體不適的感覺。是拉薩的早晨讓我激動。下榻賓館的那個典型的藏族服務(wù)小姐很有情調(diào)地告訴我，拉薩的早晨是從轉(zhuǎn)經(jīng)筒搖出的暉光中開始的。不知道她是從哪位詩人的大作中看到的這句話，如果是出自她自己，我想她也許就是個天才的詩人呀！

真的應(yīng)驗了服務(wù)小姐的話，我出了賓館大門第一個見到的果真就是一位搖轉(zhuǎn)經(jīng)筒的藏族婦女。這個時辰東邊天宇只是曙色初啟，拉薩已經(jīng)從惺松的睡夢中蘇醒了，街道、城市建筑都在天光的輝映下清晰明了。早行的汽車卷起輕微的晨風(fēng)，而順時針行走的轉(zhuǎn)經(jīng)男女們已悄無聲息地朝布達拉宮方向走去。那個藏族婦女手中搖動的轉(zhuǎn)經(jīng)筒很特別，手柄足有一尺多長，紅銅裹著的經(jīng)筒隨著她的搖動，果真乏出閃爍的光；她臉上蒙著很大的褐花色口罩，分辨不出多大年齡，但從走路的姿態(tài)可以判定是個中年婦女。再注意看，她的前面和身后也有三三兩兩的善男信女口念六字真言，向同一方向行走著，也同樣是手搖著轉(zhuǎn)經(jīng)筒或捻著佛珠。在后來的三天里，我發(fā)現(xiàn)了拉薩人有很多不同于外地人的特點，他們的轉(zhuǎn)經(jīng)筒手柄都很長。在我生活的康巴地區(qū)，這種長柄轉(zhuǎn)經(jīng)筒還很少見。佛珠和轉(zhuǎn)經(jīng)筒幾乎是拉薩人手不離的佛器，因為藏傳佛教已經(jīng)成了人們生活的一種方式。另外，拉薩的女性，不管是年老的還是年輕的都喜歡戴大口罩，區(qū)別只是花季少女自然口罩色彩比較艷麗。其實原因很簡單，紫外線強呀，你看那遍街的男人們不都喜歡戴墨鏡嗎。再就是有一篇寫得非常棒的散文叫《你知道西藏的天空有多藍》，拉薩的天空的確是藍得透澈，云團也白得亮眼。原因當(dāng)然也簡單，那就是這里的空氣絕少遭受現(xiàn)代工業(yè)的污染。在這樣神清氣爽的高原清晨，誰不感受到心情的愉悅呢！

布達拉宮后面的公園是拉薩人早晨愛去的地方。環(huán)繞布達拉宮的轉(zhuǎn)經(jīng)路從蒼翠的碧湖邊經(jīng)過，瑪布日山腳下的白塔邊有煨桑地方，桑煙裊裊，誦經(jīng)聲聲。而白塔邊的小壩里，來自四川的小商販已擺起了早市，多是賣的青菜蘿卜。波光滟瀲的碧湖倒映著布達拉宮雄偉的身影，無數(shù)人工飼養(yǎng)的白鵝自由自在地嬉戲玩水。環(huán)湖的白玉欄邊，有年長的婦女或阿爺朝湖里拋投菜葉或是白饃，引得鵝們歡歡地在水上啄食，白翅扇出一圈圈漪漣。而在臨街的湖岸小壩，古樹掩映，晨起鍛煉身體的人們正在大眾體育器材上隨心所欲的活動。再仔細瞧，還會有一只只悄無聲息的白鴿在林叢間、拱橋上尋食，全無懼人之意。

朝陽終于出來了，晨起的人們漸漸散去，代之的是更多的游客們涌向公園、涌向布達拉宮。

我在走出公園時遇到一個年老的藏族阿婆，她盤腿打坐在花臺邊的草地上，嚅動的嘴里念著“嗡嘛哩叭米哄”，布滿百川溝壑的蒼老臉上，輝映著朝陽的光華，慈祥的笑意一直凝聚在她眉心。回到賓館，我的心里就一直留存著這個藏族老阿婆身影，我似乎從她眉宇間的慈祥笑意中看到了什么，可我卻無法用貧瘠的語言表達那深蘊的內(nèi)涵。

拉薩的早晨，平淡中有一種誘人的意蘊！

布達拉宮片羽

可以肯定地說，到了拉薩的人一定會去布達拉宮。諸如爾等文人在記述西藏之行時，也一定會將筆端伸向布達拉宮，這些都無可指責(zé)，因為布達拉宮差不多成了拉薩的另一個“代名詞”。1300多年的歷史積淀，豈止是三言兩語道得清楚的。正如有一句哲言所說：時間如無處不在的塵埃，緩緩地將世間所有的物事覆蓋成為歷史，時間呈現(xiàn)的遠遠渺于它所深埋的。布達拉宮的神秘正是深埋于時間塵埃中不朽的歷史。

布達拉宮雄偉的外表早在許多圖片媒介上見過，但一進入拉薩市區(qū)，第一眼看到布達拉宮，心仍為之一震，它的神圣雄偉仍具有撼人心魄的魅力。那一刻，惟一想到的就是能盡快走進去，領(lǐng)略它的無限魅力所在。這和“不到長城非好漢”有相似的心理。

然而，當(dāng)我真的走進布達拉宮，我的心思卻無法敘說了。面對琳瑯滿目的歷史珍跡實物，面對目不暇接的藏傳佛教寺院珍貴的文物，我如走進了色彩絢爛的海底世界。旅人如游魚，任你恣意遨游，也游不盡布滿“珊瑚珍珠”的海底。你的眼前身后，你的左右上下，隨處都是令你驚嘆的“神話”。建筑、壁畫、唐卡、經(jīng)文典集、千座佛塔、明清兩代皇帝封賜的金冊、金印、玉印、絕世的金銀工藝品……游覽很快就結(jié)束了，塞滿我腦海里的東西讓我好長時間回不過神來。當(dāng)走出布達拉宮后門，坐在那一排大樹的濃蔭下休息時，我才開始慢慢地梳理腦海中庫存的畫面。

這時刻正當(dāng)晌午將至，陽光慵倦，和風(fēng)徐徐，看著眼前圍著布達拉宮轉(zhuǎn)經(jīng)的眾多善男信女，我聽到了金色轉(zhuǎn)經(jīng)筒匯成的歌謠，在拉薩城的大街小巷飄拂：

在那東方高高的山尖，

每當(dāng)升起那明月皎顏，

瑪吉阿米醉人的笑臉，

就冉冉浮現(xiàn)在我心田。

這是六世達賴倉央加措的情歌。我聽到許多有關(guān)倉央加措的故事。他是藏傳佛教最大的活佛，他是神，同時他也是人。那個大雪紛飛的深夜，他從紅山布達拉宮悄然出來會見情人。回程留在雪地上的腳印成為不朽的經(jīng)典，留駐在人們的心里。對倉央加措的崇敬更增添了人性化的神秘色彩。直到今天，人們?nèi)越蚪驑返溃磁逯橐缬谘员怼ＴS多來到瑪吉阿米酒吧的人，在留言簿上寫下了尋找愛情的癡言片語：

瑪吉阿米

一個美麗的錯過的故事

要有多少的緣分才能碰見啊

那個女孩，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才在男孩必須的路上

生成一棵開花的樹

什么，什么時候

我們才能碰見心中的瑪吉阿米呢

我記起了，在布達拉宮里，我走進了倉央加措寢宮。就在宮里的一角，聽到一只貓的叫聲，這不知是一種巧合還是我思維所至，但我和同伴都看到了那只麻褐色如小豹般敏捷的貓。在漢文化的典故里，貓是文曲星派下凡間的靈物。古往今來，許多文人名家都愛喂養(yǎng)貓，據(jù)說貓還能把精文妙語的靈氣賦予主人的筆端。如果真的如此，作為藏族著名的浪漫主義詩人倉央加措的寢宮里出現(xiàn)靈貓，那是最自然不過的事了。但于我等凡夫俗子，心靈的震蕩是不免的了。面對倉央加措的金身塑像，我跪拜于地。在我心中，倉央加措不僅僅是一個德高望重的大活佛，而且也是文曲星的化身。我在“全國重點保護單位布達拉宮”巨石碑前留了一張影，以此存照，我與倉央加措從此“相識”。

八廓街商市

八廓是拉薩的縮影。西藏人都認(rèn)為，大昭寺和圍繞大昭寺的八廓街才是嚴(yán)格意義上的“拉薩”。走進八廓街你才能體會到其中的含義。正如許多人都發(fā)現(xiàn)的一個特點，站在布達拉宮頂上看山下的拉薩市區(qū)，綠樹高樓星羅棋布，惟有八廓街一帶彩幡飄揚，正對八廓街廣埸的大昭寺門前桑煙裊裊。身臨其間，你才會知道這里才是拉薩人生活的中心。自然，大昭寺門前隨時可見的叩長頭的信徒把宗教的氛圍暄染得更加濃烈。大昭寺是必然要去的，因為許多不遠萬里叩著長頭來到拉薩的信徒，就因為是要到大昭寺來一睹釋迦牟尼12歲等身佛像。最讓我贊嘆的是大昭寺門前兩塊石碑，一塊是著名的唐蕃會盟碑，立于唐長慶三年（823年），用藏漢兩種文字刻寫，以示唐蕃世代友好。石碑旁邊有一棵公主柳，據(jù)傳是當(dāng)年文成公主親手所栽。另一塊石碑叫種痘碑，清乾隆五十九年立，是專為紀(jì)念“天花”這種病在當(dāng)時的西藏得以治療和預(yù)防。這兩塊石碑無疑是向今人展示了西藏社會文明歷史足跡。

八廓街凝聚的是拉薩現(xiàn)實生活的亮點，有兩類人在這里最為忙碌。一是圍大昭寺一邊行走一邊推動排列的那380個轉(zhuǎn)經(jīng)筒的人，其中有虔誠的信徒，也有“追風(fēng)逐浪”的游客。另一類就是逛八廓街密密麻麻鋪展開的商鋪，許多游客即轉(zhuǎn)了經(jīng)，也逛了商市，把獨特的拉薩生活挺認(rèn)真地銘刻到了自己心底。

在八廓街逛商市很能激起人的興致和購買欲。誰不是千里迢迢萬里遙遙來到圣地的呢，難道你會吝嗇到一毛不拔？何況面對八廓街商市上令你大飽眼福的民族工藝品。唐卡、天珠、綠松石、瑪瑙。來自尼泊爾的藏香、披肩、銀飾品，炫耀著璀璨奪目的光華，你也不可能不動心。買一兩件雪域高原的紀(jì)念品，帶幾件回去贈送親朋好友的小禮品，這該是到拉薩必然要辦的事。我是在拉薩朋友的引見下來到了一處民族工藝品商店的。老板是我的“老鄉(xiāng)”，因為他也是康巴人。在他手里，我買下了兩只綠松石手鐲和木質(zhì)藏香盒、印度藏香，還有幾串木質(zhì)佛珠。而且第二天又抽空去了，再一次買下了幾件飾品。目的很簡單，來一趟拉薩不容易呀，怕的是“過了這村就沒那店”了。“商品意識”在拉薩人眼里也不是新玩意了。導(dǎo)游小姐曾告誡我們，在八廓街買東西你得多長個心眼，一般商品價都要攔腰切一刀再切一刀，這話說得很實在。據(jù)說十元錢的小商品，可以砍到兩無錢。其實你注意看那些伸進袖筒里“捏價錢”的藏式交易方式，古老的“藏商”形象會讓你覺出拉薩的商市狀況有它歷史的淵源。

八廓街的服務(wù)行業(yè)也是頗具特點的，有專門為背包族下榻的旅店。更惹人眼球的是酒吧、藏餐館、甜茶館，經(jīng)過這些店門前，你都會不由自主地嘖嘖彈舌。來拉薩的當(dāng)夜，我和索朗仁稱就應(yīng)拉薩朋友之約，去了另一個拉薩朋友，搞電影的作家二毛在八廓街開的一家酒吧。布置如“洞穴”般的酒吧很有泥土芬芳的簡樸情調(diào)。那晚的啤酒一直喝到深夜，熱心的拉薩朋友還開著小車帶我們到市區(qū)街道繞游了一大圈。第二天，我和索朗仁稱又專門跑到八廓街那個酒吧吃了非常有特色的藏面片。在拉薩的日子，我們真恨不得所有的地方都跑跑。但更多的時間我們想找一處臨街的茶館庸懶地坐坐，看窗外游人如棱的腳步，體會陽光下拉薩的生活節(jié)奏，興許還會認(rèn)識幾個天南海北的新朋友。只可惜旅行安排是早定好了的，我們都沒有更多的時間。

羅布林卡的天籟之音

“羅布林卡”這個詞在我的理性認(rèn)識中是和“踏青、泡溫泉”聯(lián)系在一起的。在我的故鄉(xiāng)康定差不多的藏民家庭都有這樣的嗜好。每到春暖花開或是夏日嬌陽的日子里，很多人家都帶著帳篷、食品到野外的山坡樹林，或是溫泉蒸騰的地方游玩。拉薩的羅布林卡始建于18世紀(jì)40年代七世達賴當(dāng)政時。當(dāng)時這一帶都是灌木林，是拉薩河流經(jīng)故道。七世達賴因患腿疾，常到此洗浴溫泉，當(dāng)時的中央政府知道這一情況，便令駐藏大臣在泉水附近增設(shè)了一些帳篷，供達賴休憩誦經(jīng)，這就是烏堯頗章（帳篷宮）的由來，也就是羅布林卡的前身。現(xiàn)在，這座在西藏規(guī)模最大的人造園林被辟為人民公園。它的功能與“踏青、泡溫泉”有異曲同工之處。所不同的是羅布林卡并不是能隨意進出的，它現(xiàn)在已是“拉薩必游十大景點”之一。買門票進入自不必說，即使進入園內(nèi)密林草壩，也不是隨便能讓人私搭帳篷的，更不會讓游客隨意燒火熬茶的。它所具有的實際內(nèi)容則是讓游人參觀舊時修筑的貴族宮殿，新宮內(nèi)陳列的獼猴變?nèi)耍少澑刹己统嗨傻沦澋纳绞论E，及五世和十三世達賴訪問北京等300幅描繪西藏歷史的精美壁畫。另外，還有湖心宮的幽靜，古樹林的濃蔭，都會讓人感受到夏日愜意的涼爽。

在陳列殿里，我看到了舊時西藏貴族乘坐的小汽車，據(jù)說是當(dāng)年拆散后運過喜馬拉雅山的。這讓我想起舊時西康省長劉文輝在康定坐的汽車也是拆散后運過二郎山的，辦法都一樣。這令人有更多的想法，那就是青藏鐵路的全線通車，把歷史的陳跡已遠遠地拋在了一邊。

去羅布林卡是在上午，慵倦的太陽已經(jīng)讓拉薩變得懶散起來。在這樣的天氣進入濃蔭宜人的羅布林卡應(yīng)該是很愜意的事，甚至令人很自然地想到蟬鳴輕風(fēng)吹的意景。但羅布林卡沒蟬鳴聲，樹林也不搖動，輕風(fēng)何在？倒是在這靜寂中總覺出有一種冥冥中的天籟之音環(huán)繞耳際。實際的聲響是捕捉不到的，而這種感覺就來自眼前的“風(fēng)景”。一只小白兔從灌木叢中跳過去了，湖心亭周圍的碧水中白鵝戲水，翠竹林中斑鳩悠閑地散著步，全不理會游人的接近……最惹人眼的是那一簇簇、一盆盆艷麗得如彩色水晶似的鮮花。西藏的天藍水綠，連花兒也嬌媚得令人心動。我在花叢中拍照，蜂兒飛來又離去。一只花斑蝴蝶飛落在花葉上，這花斑蝴蝶太有靈性了，我將它停立的花枝輕輕放進花叢間，它也不飛去，至到我拍完了，它才翩翩而去。后來我給同行講起那只花斑蝴蝶，都笑道，它就是飛來讓你拍照呀！從羅布林卡出來時，穿過那片老樹林，我終于聽到了那種音律，是風(fēng)兒拂過林梢？又像是蝴蝶振翅的聲音。那一刻，我站在樹下真有點不想離去了。

藍色納木措的誘惑

聽到縈繞在時間長河中陣陣悅耳的音符，那是一種帶著金屬發(fā)出的音律。站在海拔4600多米的念青唐古拉山口，看青藏公路在離天空最近的高原上綿延，眼里總出現(xiàn)一個個迎風(fēng)浴雪的高原汽車司機駕著鐵騎奔馳而去。旅游客車司機告訴我，他曾經(jīng)從格爾木到拉薩只用了一天一夜時間。距離對他們來說是算不了什么的，幾百公里遠的朋友也常約會一起，就為喝一頓酒。見面時還會若無其事地笑道：不就幾百公里嘛，不遠！

山口處是一個土石筑就的平臺，高高地矗立著一座巨大的銀光閃爍的金屬雕塑，造型是高高舉起的雙臂，托舉起一個方向盤，基座上鑲著青藏公路建成通車五十周年紀(jì)念碑。山口處的風(fēng)有點刺骨，卻又讓人感到一股無以言說的自豪。看左側(cè)，就是念青唐古拉山脈，起起伏伏的山巒簇擁著白雪皚皚的主峰，就像無數(shù)白雪小人擁戴著一個慈眉善眼的白頭老人。念青唐古拉山全稱為“大親眷光明大神”，它的名氣早就傳到世界各地。因為“第十一屆亞運會”的圣火就在此采集。而今天要去的納木措與它也有淵源。在傳說中念青唐古拉山和納木措是一對多情夫妻，神山圣湖，長相廝守，美麗而動人的故事世代相傳。那縈繞于時間長河的音律原來是眼前的金屬紀(jì)念碑發(fā)出來的呀！而彈奏的歌手是來自雪山經(jīng)年不衰的山風(fēng)。

在念青唐古拉山公路口與納木措之間的拉根拉山口，體會到雪風(fēng)剛硬而帶著英氣的撫摸。至少在這個海拔5190米的山口上，我的心底頓生出一股自豪，這是此生我所到達的最高海拔處，而我絲毫沒有身體的不適反應(yīng)。風(fēng)吹動著山口石碑周圍的彩色經(jīng)幡，飄動的經(jīng)幡猶如那金屬音樂的協(xié)奏。望遠遠近近山崗草原，寧謐中透路出生機勃勃的景象，心思隨之感到曠達而愜意。

隨拉根拉山口而下，就是納木措湖畔草原。原野、草灘上點綴著白色的羊群和黑色的牦牛群，而靜臥在遠處唐古拉山脈北麓下的納木措恰如一塊碩大的天然藍寶石，雪山成為裝點她的美麗裙裾。納木措意為“天湖”，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咸水湖，它的面積約1920平方公里。藏民習(xí)慣“馬年朝山，羊年拜湖”，據(jù)說羊年的納木措，是朝圣拜湖的信徒必來之處。兩天前，還在來納木措之前，我在火車上就見過另一個高原湖泊措拉湖。青藏鐵路就從措拉湖邊貼身而過，最近處只有十多米遠。措拉湖和納木措相比較，除了面積不能相比外，其余卻各有特點。措拉湖是高原上為數(shù)不多的淡水湖，它的湖水在天光的映照下，層次分明，淡綠、淺藍至深藍，色彩層層疊疊，別有一番風(fēng)韻。而納木措是咸水湖，也許正是溶于湖水的礦鹽讓水的色彩產(chǎn)生了濃淡的變化，整個納木措給人的感覺就是深藍如碧，藍得劃不開去似的，加之面積頗大，站在扎西半島上，你就是面對著碩大無比的藍色寶石。來納木措的游客最喜歡的活動有兩樣備受推崇，連導(dǎo)游小姐也不忘事前告知游客，那就是來之前帶一根白色哈達敬獻給圣湖；另外就是裝一瓶納木措湖邊如小米粒一般的沙石帶回去。哈達是要墜著石塊投進湖水中的，長年累月，游客不斷，如此下來會有多少瓶沙粒帶出納木措呀！想想在措拉湖邊所看到的路基兩側(cè)各8公里長50米寬的人工碎石列陣，那就是為了防風(fēng)固沙而建的工程。其實上述兩種游湖之舉是不應(yīng)該提倡的，文友羅偉章先生在西藏之旅的感想中寫道：“進入西藏，感覺離圣潔近了一步；圣潔并不復(fù)雜，干凈就行。”其言頗值得思索。索朗仁稱也感慨地說：“圣潔的人間仙湖納木措，更是令追求名利的凡夫俗子們羞愧不已，碧藍通天的漣漪，洗滌著我們深隱心底的齷齪，掬一捧透明的水，浸掉遮擋眼睛的污穢。”藍色納木措的誘惑是屬于心靈的。

在距離納木措不遠的一家藏族牧人的黑牛毛帳篷前，我遇到了一個身穿長羊皮襖的牧羊小姑娘，她的右手臂半脫于羊皮襖處，里面穿著一件紅色長袖衫。她坐在帳篷前，一只手捂在嘴上，正有一支輕盈的曲調(diào)從她口里飄出來，那歌聲尖細悅耳，貼著草尖飄出去，又隨著湖水蕩漾開。雖然聽不懂她唱的什么詞兒，但分明能感受到她唱的一定與“天湖”周圍美麗的草原有關(guān)，因為她臉上可心的笑意已將心中的秘密告訴了你。

沿著雅魯藏布江行履

一天的好心情是隨著拉薩清晨升起的明媚太陽開始的。還在市區(qū)的加油站，太陽的光影已經(jīng)妝扮了加油站后山那一片造型特別俊秀的奇峰。離開拉薩市，旅游大巴便行駛在沿雅魯藏布江畔而去的后藏公路上。

還在孩童時代就常聽到與這條江有密切關(guān)系的兩首歌，一首歌是這樣唱的：喜瑪拉雅山呀，再高也有頂；雅魯藏布江呀，再長也有源……另一首叫《洗衣歌》，歌里唱道：雅魯藏布江水清又清，我?guī)陀H人去洗衣……是一首歌頌軍民一家親的歌曲。四年前，該歌作曲家羅念一先生到康定來參加康巴文化研討會，在專題發(fā)言中又一次唱起了這首歌，感慨之情隨著作曲家的激情飛揚。那時候就真想一步踏上雅魯藏布江岸頭，一睹江水的奔流長歌。

這條江所流經(jīng)的后藏地區(qū)江面其實很寬闊，并不是我想象的奔騰咆哮一往無前的氣概。坐在大巴上一路觀看，平緩處江面微波舒展，如抖動的綢紋。沿江岸最注目的是一片片、一叢叢人工造的樹林。江水滋潤了沿岸樹林，江風(fēng)將那一處處綠意搖動得裊裊娜娜。沿江的農(nóng)田平展鋪開在寬闊的江灣處，蜚伏如駝的江岸，赭色的山巒，如帶的白云就環(huán)繞在那些并不高的山腰間。江岸除了那些沃土良田，就是綠得浸油的草灘，有牦牛、羊群閑遛在草叢間。后藏豐潤的土地是雅魯藏布江水滋潤過的，所以導(dǎo)游告訴我們，后藏的農(nóng)業(yè)、畜牧業(yè)都是很有名的。歷史上，這里的農(nóng)畜產(chǎn)品就一直銷到印度、尼泊爾地區(qū)。在日喀則郊外，我們的大巴在臨時改道的土路上繞行約五公里，當(dāng)行至公路交界處，陡峭的坡道使大巴陷入泥地，公路一時中斷。武警日喀則支隊上尉連長帶著幾十個武警戰(zhàn)十趕來，用軍用卡車?yán)鸫蟀椭厣瞎贰缀跛械穆每投枷蛭渚俦轮x，都感慨道：還是親人解放軍好呀！據(jù)說在西藏這塊地方，“有困難，找金珠瑪米”與內(nèi)地“有困難打119”含義一樣。在西藏，人民子弟兵所起的讓社會安定、和諧的作用隨處可見。

日喀則最大的亮點就是扎什倫布寺。該寺是藏傳佛教格魯派的六大寺廟之一，也是該派在后藏地區(qū)最大的寺院。寺內(nèi)的強巴佛殿是整個寺廟最引人注目的大殿，供奉著1914年九世班禪主持鑄造的鎏金青銅強巴佛像，據(jù)說是九百個工匠花九年時間完成的世界最大銅佛坐像。還有就是十世班禪靈塔殿內(nèi)存放著1989年圓寂的十世班禪大師的遺體。我曾于1988年去北京學(xué)習(xí)時專程到班禪北京行轅去拜見大師，遺憾的是當(dāng)時恰好班禪大師因公事去了天津。年底，和我一個單位工作的“班禪畫師”向秋先生特意帶回班禪大師送給我們單位每個同志的“吉祥頌旺”（一種由大師親自打結(jié)的紅絲線）。一年后，十世班禪圓寂了。這次能到扎什倫布寺也是我的心愿。我在十世班禪靈塔前頂禮膜拜，我不是藏傳佛教信徒，但對班禪大師的尊敬，我此時的心虔誠得甚如信徒。寺里兩個喇嘛看到我頸上戴著“吉祥頌旺”都朝我伸起大拇指。十世班禪大師“打結(jié)的頌旺”他們都認(rèn)識，我有一種榮幸感深藏于心底。在扎什倫布寺里，一只白鴿從我眼前飛到藏式窗欞上停下了，我舉著相機朝它拍了兩張，正如我在拉薩蘿卜林卡拍攝那只花斑蝴蝶一樣，這只白鴿也不飛走，在我心里它也一樣具有那種靈感。十世班禪和“和平鴿”似乎真的有通靈之處，那一刻，我望著頭頂?shù)陌坐澬某睙o端地在起伏。

從日喀則回程已是黃昏時分，車從曲水大橋頭經(jīng)過，橋?qū)Π洞┻^公路隧洞就是明日我們返程要去的貢嘎機場，右走就是羊卓雍湖。曲水大橋下的江面倒映著橋的倩影，倒映著藍天白云，晚霞的緋紅也染進了江水，那令人心動的景象深深地印進了我的腦海。

雅魯藏布江水帶著無盡的思戀永遠留駐在我心里！

夕格，對我來說是一個近在咫尺而又非常遙遠的概念。說他近在咫尺，是因為它與我的家鄉(xiāng)兩河口都同處汶川的龍溪。而且，沿著我家門前流過的鐵廠河逆流而上，只需經(jīng)過垮坡村，不過數(shù)小時，便可到達夕格了。說它遙遠，是因為深藏在高半山的它與地處河壩的兩河口，雖然同屬羌族聚居區(qū)，但兩地在生產(chǎn)方式和生活習(xí)慣上尚有一些不小的差異。這種差異，留在意識深處的記憶就是封閉、與世隔絕等幾個干巴巴的抽象詞匯；而在我情感底部沉淀下來的似乎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傲慢與偏見。曾記得在兒時的歲月，看著夕格人背著沉重的山貨從門前走過，同伴們便帶著一種嘲弄的口氣不停地吆吼，而夕格人則平和的報以幾句我們似懂非懂的羌語。從那一時刻起，我的心便宿命地與夕格有了一段很長的距離。因此，幾十年了，我都沒有能夠從自己的精神祭壇上走下來，走進那片陌生而神秘的土地。因此，今年十一月初，當(dāng)幾個友人相約去夕格過羌歷年時，我心情的復(fù)雜程度是可想而知的。在記憶中，有不少關(guān)于無所不能的釋比通過非常靈驗的“法術(shù)”懲頑罰劣的故事。兒時同伴們對夕格人的非禮以及現(xiàn)在心存的歉意，竟讓我有了一種躊躇與徘徊的感覺。在朋友們的一再煽動下，探尋秘境的沖動還是讓我在欲罷不能中作出了與伴同行，到夕格去看個究竟的決定。

通往夕格的路曲折而艱辛。早上九點鐘，還倦宿在溫暖被窩中的我，便得到了楊永順一行人從夕格出發(fā)，步行近四個小時，已經(jīng)到了威州街上的消息。我們趕緊起床洗漱，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趕緊去與楊永順一行人見面寒暄。按古代羌族歷法的計算，今天是附月（相當(dāng)于陰歷正月）初二。所以楊永順一行人都穿上了羌族服飾。這對羌族世居，但已沒有多少人還身著羌裝的威州來說，也算是一種節(jié)日的氣氛了。大家一聚攏，楊永順就告訴大家，出門前老釋比反復(fù)叮嚀，“騎馬乘轎三分險，你們一行七人會遇到一些筋筋絆絆，要小心為妙。”我們一行五人聽了他的說法，相互會意一笑，也就只當(dāng)是臨行前的安全交代罷了。

從汶川到兩河口的路還算順暢，可是從兩河口開始，能夠行車的幾公里山路，全是崎嶇不平的機耕道。從垮坡口到垮坡村，沿途還有四、五個彎度極大的回頭線。楊永順和同行周兄等人在前面開路，我們駕著借來的桑塔拉在后面緊追。行至垮坡口，因為底盤太低桑塔拉不得不打道回府。回到兩河口，大約等了半個小時，路上駛來了一輛面包車，車上座著兩個戴眼鏡的青年人。一打聽，是阿師專的老師，準(zhǔn)備到夕格去搞“田野”。雖然彼此陌生，但年齡相仿，又有共同的目的地，所以大家也就天南海北地閑談了起來。到了跨坡村，先行的一拔人已等候在村口。周兄見我們到來，趕緊起身，無奈一個趔趄，竟將踝關(guān)節(jié)扭傷。到了跨塔村，也就到了公路的盡頭。從垮坡村到夕格，大約有五公里的羊腸小道，其中最艱辛的要算走出垮塔村到神樹這一段路程了。從垮坡村到神樹，雖然全程不算太長，也就一千米左右。但由于這段山路建在一座幾乎垂直山頭的立面，人行走在其間，鼻尖和額頭幾乎都要貼到前方的路面上。這段行程搞得大家筋疲力盡，更別說一瘸一拐的周兄了。

到了神樹，大家的心情開朗起來，眼球也有一種愉悅的神色――那是突然進入人們視線的馬匹群帶來的驚喜。本來楊永順準(zhǔn)備把馬匹趕到垮坡村來接大家，但那些識途的老馬死活就是不肯涉足這段幾乎是壁立的“天路”，也就只好將它們寄放在神樹這個地方。大家在主人的幫助下，笨手笨腳地騎上了馬背。這是一種習(xí)慣被稱作“川馬”的馬種，體額雖然偏小，卻非常善于在崎嶇不平的山路穿行。現(xiàn)在龍溪鄉(xiāng)的馬匹已經(jīng)不多了，由于夕格村交通不便，至今不通公路，人們便將它們像寶貝似地豢養(yǎng)起來，以作馱負貨物之用。在平時，主人是舍不得讓它們成為人們代步工具的。所以，在夕格雖然馬匹不少，卻沒有騎鞍，只有馱鞍。馱鞍不僅窄小，而且又沒有馬鐙。為了讓大家舒適些，楊永順?biāo)麄冸m然在馱鞍上墊上了毛毯之類的東西，但坐在上面，仍然感到十分的拘促和不爽。人騎在上面，下坡時幾乎就要從馬頭上摔下去，而上坡時則必須吃力地將身體的重心后移以保持平衡。騎在馬背上，雙腿雙腳的確得到了解放，但各自的臀部卻沒少受到折磨。從神樹到夕格不到1個半小時的騎程竟讓不少“騎手”的跨下出現(xiàn)了難言之隱。陳兄初次騎馬，竟從馬背上滾落下來，雖無大礙，卻落了個鼻血長淌，只好用衛(wèi)生紙將鼻子塞住。大家的心里開始犯起來，莫非一路的這些磕磕絆絆，真的被老釋比言中了。

下午三點鐘，一行人終于到達了夕格。這是一個群山擁抱的極狹之地，大多數(shù)農(nóng)戶及耕地都分布在五十度以上的陡坡上。說夕格地?zé)o三尺平，恐怕是不會有人提出任何異議的。從地理位置上講，夕格地處汶、理、茂三縣的交匯處。因為偏僻，所以人們幾乎忘記在龍溪還有這樣一個寨子。出發(fā)前，我拿出1：30萬的阿壩州行政區(qū)劃圖，上面竟沒有標(biāo)注這個尚有二百多人生活在其中的寨子。我又找來汶川縣地圖，結(jié)果還是令人大失所望。看來，人們真的是將夕格遺忘了。不過，恰恰又是這種遺忘才讓夕格保留了更多原汁原味的羌族文化元素。也可以說，正是這種偏僻、閉塞的地理環(huán)境，才使夕格這個地方避免了外來文化的侵?jǐn)_與沖擊。在羌族人群中，釋比是民族文化的集大成者。據(jù)說，在夕格這個小小的地方，能夠掌握釋比經(jīng)典、法術(shù)和宗教儀軌的男性就有三、四十人之多。我們?nèi)胱〉臈钣理樢患遥褪且粋€釋比家族。其父親楊貴生、大爺楊德才、二爸楊水生在當(dāng)?shù)啬酥笼埾l(xiāng)都很有名望，非常受人尊敬。

這里的人很好客，也非常真誠。為了迎接我們這些遠到的客人，楊姓一族人早已整整齊齊地等候在家門口，并在門前設(shè)置了迎接貴客才鋪陣的香案。楊德才、楊水生、楊貴生身著白色麻布長衫，頭纏黑色頭帕，肩披羊皮褂，腳登一式的云云鞋。一身羌族成年男子傳統(tǒng)裝束，干練而整潔。看得出，三兄弟在衣著上也作過一些精心的準(zhǔn)備。一見我們踏上門前的平臺，主人家吹起了嗩吶，燒放了三聯(lián)鐵銃（后來，我才知道，這鐵銃傳至楊永順已有十七代的歷史）。楊貴生口中念念有詞：“吉時良辰，貴客臨門。各位翻過千重山，越過萬條河，行了萬里路。受了風(fēng)霜、動了龍步，辛苦了，請受主人一拜。”楊德才頭頂燃香，依次為每位客人敬酒，楊水生手捧羌紅，為大家送上了最真誠的祝福。

吃了敬酒，受了羌紅，大家回到屋中，圍坐在火塘邊閑聊。楊水生說：“十月初一還大愿，貴生家今天要舉行還大愿儀式。”大家聽了顯得有些興奮，畢竟我們這些長期在外謀生的人群，要趕上還大愿這樣的大儀式，的確是太不容易了。

還愿是羌族最重要的宗教活動，是羌人祭祀諸神、祈求人畜興旺、五谷豐登、森林茂盛、地方太平的大典。還愿和許愿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許愿是求神保佑實現(xiàn)某種愿望，并許諾一旦如愿，將以某種祭祀和犧牲報答神恩。還愿是某種愿望實現(xiàn)后，將此前的許諾付諸實現(xiàn)的祭祀活動。從規(guī)模和性質(zhì)上講，還愿又分為家庭還愿和村寨還愿兩種。以村寨為單位的還愿活動，又稱作祭山或祭天。史籍中關(guān)于羌人“三年一相聚，殺牛羊以祭天”的記載很多，大致可追述到非常遙遠的遠古時代。民國《汶川縣志》關(guān)于羌人“歲時…..擊鼓迎神，烹羊送臘”的文字，則應(yīng)該記述的是家庭還愿儀式。

楊貴生家中舉行的還愿活動，當(dāng)然屬于家庭還愿這一類了。還大愿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為此，楊貴生一家籌劃了一個月、準(zhǔn)備了一個月、凈身了一個月、忌了一個月嘴（期間不能吃蔥、蒜等辛辣的食品），收齊了用作犧牲的一頭白豬、一只白色公羊，五只紅公雞以及香臘紙錢等其他祭祀用品。聽說楊家要還大愿，村子里不少男男女女都前來助興。楊家內(nèi)外可謂人山人海，好不熱鬧。

祭祀開始，三個相幫首先宰殺了肥豬。楊貴生親自上陣，沾撒凈水，燒燃柏香，口中念念有詞，為犧牲解穢、超度，并點燃沾血的錢紙禱告諸神。將豬頭、豬血等祭獻于神龕及中柱神前。

接下來便是制旗、設(shè)壇、“切迪”、咒羊、誦經(jīng)等一整套宗教儀式活動。制旗儀式及其莊嚴(yán)。還愿大典開始之前，釋比便派出“卦司木”（助手）到深山尋找一株有九至十一臺枝丫的五歲杉樹，砍來用作祭祀的旗桿樹（詩卓）。杉枝以下的部分需全部剝?nèi)ケ砥ぃ⒂名湶莅闹堋４送猓运灸具€用麥草擰成一根直徑約四至五厘米，長約七、八十米的旗繩，以備祭祀之用。在肅穆的氣氛中釋比開始用紙張制作數(shù)百面白色的旗幟。旗幟有雌雄之別，分別以不同形狀和鏤空的圖案志之。其中最大的一面白旗上還掛上了弓矢模型。那是獻給天神的祭品。緊接著，釋比開始整理猴頭帽（熱達）及其他法器，并為供奉在神龕上的猴頭祖師（尼珠）換上新衣（重新裹上一層全新的白紙），在猴帽頂部系上嶄新的三柱紙質(zhì)白色飄帶，而“卦司木”則以神龕為中心，將旗繩固定在墻體的頂部，并在上面密密麻麻地插上白色的小旗，以告知諸神還愿正式開始。祭壇設(shè)在神龕前面，上面供奉著玉米、刀頭、猴頭神師、月亮饃饃、太陽饃饃及香臘紙錢等物。

釋比一面念經(jīng)，一面將少許的饃饃以及刀頭敬獻于猴頭祖師之前。祭祀開始，全家人圍坐在火塘邊，頭戴猴皮帽，腰系名為“瑪查阿戈”法器，手執(zhí)羊皮鼓的釋比楊貴生則端坐在神龕前，開始了長時間的擊鼓、搖鈴、誦經(jīng)活動。時而低沉，時而高亢；時而舒緩，時而激越；時而念誦，時而說唱。所誦經(jīng)典雖全為羌語，卻聲樂對仗，音節(jié)工整，句句押韻，不失為一篇篇高水平的韻文。

楊貴生端坐在法座上，一口氣竟念了三個多小時。之后，我才知道，楊貴生所念經(jīng)文有二十二部之多，超過一萬二千多行。內(nèi)容則多是請神、頌神、祈禱、發(fā)愿之詞。誦經(jīng)過程漫長而神圣。我敏銳地注意到，在兩百多分鐘的時間里，楊貴生的雙腳就像釘在地面上的鐵釘，幾乎沒有離開過初始的落足點。不知是長期注意力高度集中，還是意念的作用，或是什么神秘力量相助，他偶爾輕微挪動一下雙腳，地下卻會出現(xiàn)一個黑色的印跡。待到誦經(jīng)結(jié)束，我近不亟待地請他挪動身子，一個奇跡出現(xiàn)了----一雙清晰的雙腳印赫然出現(xiàn)在堅硬而干燥的地面上。不過五秒鐘，這黑色的印跡又在眾目暌睽之下悄然隱退了。這的確是一個不可思議的神奇現(xiàn)象。當(dāng)我向楊貴生請教時，他神秘一笑，解釋說：釋比傳道授業(yè)的方式不外有陽傳和陰傳兩種。陽傳就是口授心記，師徒相承。陰傳就是釋比祖師阿爸羲拉借助神秘的力量和非常的方式將釋比唱經(jīng)、法術(shù)及宗教儀軌傳授給繼承人。在陰傳的派系中，釋比每次做法，都要請來祖師阿爸羲拉相助。地上的腳印就是阿爸羲拉助祭時留下的圣跡。

在誦經(jīng)聲中，兩個“卦司木”提來一只大紅公雞，用滾燙灶灰浸漬的清水洗濯公雞的雙腳，燃燒香柏為其解穢，并在火塘邊用雙手將公雞活活捂死。這是遙遠的石器時代遺留下來的宰牲習(xí)俗，羌人認(rèn)為只有這種最原始方法宰殺的犧牲，祖先之神才能夠領(lǐng)受。

接下來舉行“切迪”儀式。釋比用蕎面做成野豬、豺狼、老熊、麻雀等動物模型，置于火塘邊并逐一大聲呼叫其名，用法刀將其全部刺殺后，捏成一個面團。在大家的吆吼聲中，眾人將面團置于胯下，然后接鼓傳花似的傳給他人。之后，將該面團置入村邊事先挖好的洞內(nèi)，在洞內(nèi)放上用蕎面做成的獵狗和家貓，以示那些踐踏牲畜、莊稼的野獸不再出來危害地方。

抖羊儀式是一種古老的“領(lǐng)牲”習(xí)俗，極其莊重而神秘。沈括在《夢溪筆談》中就有羌人“先咒栗以食羊，羊食其栗，則搖其首，乃殺羊視其五臟”的記載。這大概是漢文獻對抖羊儀式較早的記錄。儀式伊始，全身釋比裝束的楊貴生左手握著猴頭祖師，右手搖著法器，站在白色公羊前面，伴隨著法鼓的節(jié)奏，開始高聲念誦還愿詞、抖水詞 、消災(zāi)免禍經(jīng)，并將加持過的玉米（過去為青稞或粟米）撒在地上，供羊食用。“卦司木”則點燃香柏，沾撒凈水，從頭到尾為公羊凈身。隨后，將幾粒青稞及少許清水灌入公羊耳中，如公羊發(fā)抖、搖頭則表示天神已經(jīng)受領(lǐng)了犧牲。如是三次之后，在釋比的誦經(jīng)聲、擊鼓聲及神舞的伴奏下，公羊被牽到屋頂。

三個“卦司木”脛系白色的紙帶，口含青翠的松枝，懷抱還愿的公雞，莊嚴(yán)地跪在祭壇及公羊前。在默默的禱告聲及神秘的香燭、紙錢火光中，“尼祖”被高高地加戴在公羊頭頂。隨即，公羊被宰殺，其鮮紅的熱血庚即灑在了房屋最高處的祭壇――“納查”的白石尖端。在剝皮之前“卦司木”還割下羊舌及一只羊耳系于弓矢模型之上，并連同杉木旗桿一起樹立在了“納查”祭壇的后面。接著又將一對羊角連皮帶骨完整地剝離出來，雙手捧上，敬奉于代表天神的“納查”面前。而羊腎則被置入“尼祖”之內(nèi)，以示對猴頭祖師的尊奉。之后，四只剩下的公雞也被釋比用法刀宰殺，成了至高無上又無所不能的諸神祭品。還大愿儀式十分繁瑣，羌族家庭中供奉的天神、門神、羊神、袓神、火神、水神、倉神等十二尊神祗均需逐一祭祀并獻上祭品。不得厚此薄彼，怠慢不尊。各尊神祗祭祀完畢，被宰殺的公羊被帶回堂屋。“卦司木”開始解剖公羊，并根據(jù)血盆里羊血呈現(xiàn)的紋理及羊只內(nèi)臟的生理狀況占卜來年的吉兇。

楊貴生則在大堂上繼續(xù)念經(jīng)、作法，舉行向天神乞求青稞（代表五谷）種籽的儀式。據(jù)說本領(lǐng)高強的釋比在敬神作法后，的確能從天神之處請來青稞種籽，并自己飛入羊皮鼓中。我不知道楊貴生是否有這種本領(lǐng)，但在請青稞種籽儀式結(jié)束之前，的確突然有青稞籽落入羊皮鼓后發(fā)出的聲響。這時全場所有的人都雅雀無聲，顯得異常的興奮和喜悅。還有什么比天神賜予的種籽能給世人帶來更多的期望與遐想呢？接下來，楊貴生從羊皮鼓中拿出青稞種籽，并將手捏成空心掌狀，從左到右慢慢地移動，讓青稞種籽自然掉落在由“卦司木”平端著的羊皮鼓上。待手中青稞籽全部落下后，再根據(jù)鼓面上青稞種子散落的形狀及頭尾排列的情況來占卜即將到來的一年豐欠。請青稞種子儀式及青稞占卜是還大愿的壓軸戲。儀式結(jié)束，楊貴生高聲說唱結(jié)束詞，宣告還愿儀式結(jié)束。第二天早上，主人家將煮過的羊肝及祭祀用的日、月饃饃平均分給到場的每個人食用，表示大家都接受了神的賜福和護祐。這也是原始共產(chǎn)主義遺跡在祭祀活動中的生動體現(xiàn)。

我因為年齡偏大，又來自相對較遠的馬爾康，釋比特地將月首部分鄭重地交到我手中，分得的羊肝也比其他人要大一點。這日、月饃饃和羊肝的味道我不敢恭維。羊肝也沒有完全煮透，中間部分還呈猩紅色澤。但這畢竟是神賜的圣品，我還是非常虔誠地將它們?nèi)抗肓烁怪小＿@是我平身第一次食用半生半熟的肉類。雖然接受的現(xiàn)代教育讓我無法接受這樣的東西，但對民族文化的虔誠卻讓我欣然接受了這種不能。

談起這次夕格之行，大家都很興奮，感覺收獲頗多。過去雖然讀過關(guān)于釋比的不少文章、著述，卻難得這樣親密接觸釋比及其從事的宗教活動。在大開眼界之余，過去停留在書面上的理性東西竟一件一件地鮮活、生動起來，變得觸手可及而又那么親密。而且像以羊腎敬獻猴頭祖師（尼祖），作法時在火塘地面顯現(xiàn)的圣跡、血盆占卜以及在做下壇時舉行的一系列儀式及鐮刀卜、鏵頭卜等都是在過去的民俗記錄中沒有發(fā)現(xiàn)的。大家在驚喜之余，用攝像機、照相機、錄音機和筆記本記錄下了這一幕幕讓人耳目為之一新動人的場景。

這次出行讓我對夕格，對夕格人有了一種顛覆性的認(rèn)識。夕格人的熱情、大方、寬厚、好客以及對傳統(tǒng)文化的執(zhí)著讓我為之動容。出發(fā)前杞人憂天的擔(dān)心以及在兒時形成的那些淺薄的認(rèn)知竟讓自己感到那么可笑和幼稚。大智若愚，大德在隱，禮失而求之于野。請讓我為夕格人深深地鞠躬，也讓我們一起為夕格人道謝-----感謝他們?yōu)槲覀儽Ａ袅诉@一片文化的凈土。這難道不就是我們夢寐以求的民族文化之根嗎？

本欄目責(zé)任編輯：藍士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