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白酒是一種匍匐生長的小野果,不留意你還真難發現它的存在。它的葉片、根須、模樣、個頭都與草莓相似,所以也有人稱它為“野草莓”。上小學時,一條臨水溝的田埂首先進入了我們這群饞小孩的視線,興許是水分充足的緣故,田埂兩側一簇簇的地白酒生長得極為茂盛,它的根須深深扎進了黝黑的泥土里,脈紅的粗壯根莖將水分和養料源源不斷地輸送到葉片和潔白色的小花上,使得油綠的葉片大而飽滿,嬌艷欲滴的白花開敗后,一粒粒碩大的果實粉粉地跳躍在我們眼前。
至今我仍找不出一個生動的形容詞來形容地白酒的香甜。它形狀與草莓相似,是一顆“心”型,從尖頭粉白往上漸次加紅,地白酒入口又糯又甜,“唧咯唧咯”的咀嚼中竟能品出甜白酒(米酒)的酒香,想來地白酒的俗稱也是由此而來的吧!
這條長十多米的田埂在我們上學的必經之路上,在地白酒成熟時節,上下學的路上總會看到幾個屁股撅得老高的孩子在一簇簇綠葉下翻找,找到一個并不忙著吃,而是竊喜著將它放在準備好的紙包里,再繼續流著無法控制的涎水尋找下一個目標。
我往往是其中一個流著涎水的孩子。上世紀80年代中期,我們做小孩子的手里確實沒有幾樣像樣的零食,于是,便把希望寄托于未知的大自然。
等十多米的田埂翻找完一遍,大家便都拿出“戰利品”比較誰的多誰的大,占優勢的孩子便在其他孩子羨慕加嫉妒的眼神里得意地品嘗美味的果實,嘖嘖有聲中滿足至極。
也有一無所獲的,“咕嘟嘟”吞下一口口唾液,乞求的眼神乞討的話語仍得不到一顆地白酒后,心里打起了“小九九”,不用多說,幾天后下一批地白酒成熟時,搶先在田埂邊撅起屁股的絕對是他。
對于無組織無紀律的叛徒,我們往往用不與他說話和玩耍作為懲罰,讓他在我們鄙視的眼神下瑟縮,此種情形下,很快就會有支撐不住的叛徒屁顛屁顛地追隨在大部隊背后,捧上一小捧好不容易翻找而來的地白酒請大家品嘗,于是,懲罰結束,一串串歡聲笑語又響徹在上學放學的路上。
這樣的好日子持續了兩三年,一天放學,忽見一個戴著草帽、卷著泥巴褲筒的農人將田埂鏟得又光又滑,膩膩的泥土上再看不到一小簇油綠的地白酒。不久,我們又看到農人在田埂兩側點上了毛豆,幾個月后,一簇簇黃綠的毛豆桿取代了地白酒,我們著實恨了農人一段時間。
“轉移”來的碗
“香香菜”是我們小孩子對一些野菜的統稱。沒有了地白酒,我們又尋覓到了另外的陣地。這次我們看中的是一片臨溝的草坡,不用擔心它再被農人鏟平點種上毛豆。
這片草坡可真是一塊寶地!大片的水芹菜、野生魚腥菜、小香菜在上面肆意橫生,長得又多又旺。草坡往上是一座坡度不大的小山,山上長有一叢叢不知名的灌木,運氣好時,還可以在陰涼處尋到一兩株蕨菜。實際上,上世紀80年代,并不是需要靠野菜果腹的年代,我們不是餓,無非是饞,離譜的饞!
有了食材,剩下的問題就是如何將食材加工得美味,送進我們這群滿肚子是“饞蟲”的饞孩子嘴巴。
伙伴們都想到了“涼拌”這一簡單又省事的加工方法,不用多說,這首先得有一個容器,說白了就是一只碗。可是,這碗從何而來呢?討論的結果是:從家里“轉移”一只碗出來。緊接著新的問題又出來了:從誰家“轉移”這只碗呢?直接“轉移”是萬萬行不通的,那個年代雖不是大困難時期,但每家的“家當”也都是有限的,父母們記得自己家里共有幾只大碗幾只小碗幾只碟子,甚至清楚到哪只碗缺了一個口,哪只碗有個疤,哪只碗的釉已被磨掉……
直接“轉移”行不通,大家又想到了間接“轉移”,所謂的間接“轉移”就是告訴大人有只碗在洗涮時不小心砸碎了,碎了的碗不能用肯定是要扔的,扔就意味著這碗不存在了,從而達到我們“轉移”它的目的。
這樣候選人的范圍就縮小很多了,只在女孩中確定目標,理由是女孩子在家里肯定是要幫忙大人做家務洗碗的,有這條件容易完成任務。幾個女孩里我相對膽子大點——實際上是紙糊的老虎,只在表面威風!沒辦法,“軍令難違”,于是我在膽怯中激動地接受了這一光榮的任務。
吃午飯時就心不在焉,磨磨蹭蹭等父母都走了,忍痛割愛將一直舍不得吃的兩顆“大白兔”奶糖塞到5歲弟弟的手里,讓他出去玩。他在場不方便行動,萬一暴露容易當叛徒,5歲的孩子還經受不了革命的考驗!
忐忑不安地洗完碗,又快速將一只大碗藏到書包里,背好書包找到在隔壁大媽家織毛衣嘮家常的母親說:媽……不小心摔碎一只碗。不敢抬頭,只從眼縫里察看母親的表情。
什么?你這娃娃怎會這么不小心,碗呢?節儉的母親很心疼她的碗。
扔了?心快蹦出胸腔。
扔哪了?我去看。母親扔下毛衣,仍然不甘心,恐怕想看一看還能不能用。
……
聽到母親要去現場看“證據”,嚇得不行。這時幸好隔壁大媽的一句話將我解救出來:算了算了,不就是一只碗,碎了就扔了,看也沒用。
就這樣,在嚴密的“警戒”下,我成功“轉移”出一只碗,而且是一只大碗,這充分顯示了我良好的心理素質以及在“敵后作戰”的水平,也讓同伴們刮目相看,這以后,我在同伴面前說話更有了分量。
這只大碗被我們藏在小山的灌木叢里,除了上課,我們花費時間最多的地方就是這片草坡,每天下午早來一個小時,將水芹菜、魚腥菜、小香菜等“香香菜”用山泉水洗凈折斷,拌上伙伴們從家里“轉移”來的鹽巴、辣椒和味精,用蒿桿做成的筷子吃得津津有味,不僅解饞,更使我們沉浸在小調皮小創造的喜悅之中,那種感覺是成人感受不到的!
這只“轉移”來的碗一直伴隨到我小學畢業,直到有一天它不翼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