６０年前五大漢奸公審記

1945年8月15日，日本帝國主義宣布無條件投降后，各地偽政權一夜之間徹底跨臺。國民政府于9月下旬開始緝捕漢奸，但直到1946年4月下旬，才陸續(xù)開始對大漢奸進行審判，審判持續(xù)到次年中才結束，歷時一年多。其中在南京公開審判的，主要有梅思平、林柏生、周佛海、羅君強、丁默邨五大漢奸，引起了世人的廣泛關注。

公審梅思平

1946年5月3日，高等法院設在朝天宮的法庭，廣場上人山人海。9時許，法庭鳴鐘三下，隨著法警一聲高呼“開庭——”，審判長趙琛、檢察官李師沅及書記官等，身著法衣魚貫入庭就座。跟著，大漢奸梅思平被4名法警押入審判庭的被告席上，頓時人群騷動，鎂光燈閃個不停，電影公司的攝影機也緊張地投入拍攝工作。

梅思平是浙江永嘉人，曾任中央大學、中央政治學校教授，抗戰(zhàn)前當過南京江寧實驗縣縣長、江寧區(qū)行政督察專員，抗戰(zhàn)爆發(fā)后以中央宣傳部專員名義在香港活動。1938年11月，他與高宗武和日本特工今井武夫、影佐禎昭在上海舉行密談，議定《日華協(xié)議記錄》等。汪精衛(wèi)叛變投敵后，他是汪精衛(wèi)集團的一員干將，任汪偽中央組織部長、實業(yè)部長、內務部長、浙江省長等職。

公審當日，檢察官李師沅以圖謀反抗本國的罪名起訴他，梅思平成為南京公審的第一個汪偽巨奸。當審判長趙琛詢問被告的姓名、年齡、籍貫時，梅思平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嚕著。審判長有些惱火，又重復問了一遍，他仍是吱唔含糊。人們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已經醉了，顯然被押上庭之前偷喝了不少酒。望著這個曾經紅極一時、不可一世的人物，如今竟靠酒精麻醉自己，審判席上的法官們相視苦笑。

梅思平的辯護律師為其辯護，說他與日方密商是奉國民黨副總裁汪精衛(wèi)之命，而且“完全為高宗武工作”；任偽政府要職系汪的指派，乃身不由己。對于檢察官所說的發(fā)行偽幣、公賣鴉片、資政軍糧，辯護律師一概加以否認，反而說梅是為國家保存物資和實力。經此辯護，梅思平儼然成了一個被迫下水、又做好事的人。11時45分，辯護終結，梅思平被押回監(jiān)獄。

5月9日，梅思平被首都高等法院宣判死刑。梅不服，申請復判。7月6日，申請被駁回，他知道沒有希望了，每晚以酒消愁。9月14日，梅思平被處決。

公審林柏生

5月25日是公審林柏生的日子，上午8時不到，朝天宮大成殿的旁聽席上已是人頭濟濟，連大院也被擠得水泄不通。9時正，審判長及幾位法官、檢察官入席。接著，身著長衫、戴著眼鏡的林柏生被押進法庭。

林柏生是廣東信宜人，1925年任汪精衛(wèi)秘書，1926年任黃埔軍校政治教官，次年隨汪精衛(wèi)去法國，后任《南華日報》、《中華日報》社長。叛國后，曾任偽國民黨常委、行政院宣傳部長、安徽省長等職。他是汪氏集團的“一枝筆”，到處發(fā)表講演、寫文章宣傳“和平反共救國”理論。

審判長問他，為什么要在1938年12月23日的《南華日報》上，發(fā)表汪精衛(wèi)賣國求榮的“艷電”？后來是怎樣得到汪精衛(wèi)的賞識擔任偽政權要職的？在任偽職期間，做了多少叛國害民的事情？

對這些連珠炮彈般的責問，林柏生無法正面回答，他一一承認了所任職務，卻只字不提賣國行徑，最后被問急了，就說是“為求淪陷區(qū)百姓于倒懸”。法庭當眾播放了1943年11月12日林柏生在日本東京參加東亞青少年指導者會議上發(fā)表的《團結大東亞青少年，實踐大東亞宣言》以及在南京廣播的《正義的和平與道義》唱片后，旁聽民眾對其卑鄙無恥、賣國求榮的講話，無不萬分憤慨。林柏生見其賣國嘴臉暴露無遺，這才不再吭聲。

下午2時，審判繼續(xù)進行，林柏生又開始狡賴，對于法庭指責他3次赴日進行賣國活動，林竟說是為了中日和平、減輕淪陷區(qū)百姓的災難。而當法庭列舉了他100多篇出賣民族的講話和文章時，他又擺出一副超然自若的樣子，幾乎全部承認下來。公審下午4時結束，在法警押解下，林柏生蹣跚地退出法庭。

5月31日，法庭宣判林柏生死刑。10月8日，林柏生被槍決。

公審周佛海

1946年10月21日，朝天宮大成殿人頭攢動，近萬名市民翹首觀望公審大漢奸周佛海。10時整，周被押進被告席。

周佛海是湖南沅陵人，汪偽集團第二號大漢奸。1921年曾是中國共產黨第一次代表大會代表，1924年脫離共產黨，后為國民黨中央宣傳部長。叛國后，任偽警政部部長、上海市長等職。日本投降后，被蔣介石委任為上海行動總隊部指揮，后在輿論壓力下被捕。

審判長趙琛原是周的朋友，今日則是對頭，他面無表情地問過對方姓名、年齡、籍貫后，由檢察長宣讀起訴書。起訴書列舉了周佛海“通謀敵國，圖謀反抗本國”，為日寇提供大量資金和糧食，殺害淪陷區(qū)無辜民眾等等罪行，提出應予嚴懲。

周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但他詭稱“通謀敵國”是“圖謀保衛(wèi)本國”，而非“反抗本國”。他把與日本講和一事推到梅思平等人身上，又說殘殺無辜是李士群、吳四寶等干的，接著又滔滔不絕宣揚了他的“曲線救國”的謬論。

他說自己原希望能與日本直接和談，以挽救祖國危亡，但后來發(fā)現(xiàn)日本并無停戰(zhàn)誠意，便暗中通謀了重慶，希望做些利于抗戰(zhàn)的事，因此以后所作所為都是奉中央之命而行的，并列舉了1941年以后與戴笠和顧祝同等人的來往事實。還說日本投降后，他組織十幾萬稅警團部隊，在滬寧一線保護京滬國道，阻止新四軍進入上海、南京等地，由此要求法庭對他減輕判刑。

周佛海一再大談特談與重慶來往的經過，原想以此邀功，不料卻觸動了最高當局的心病。以抗日英雄自居的蔣介石，如何能落上勾結漢奸的罪名？

10月21日一審結束后，11月7日再次進行公審，首都高等法院判周死刑。

周佛海的妻子楊淑慧為保全丈夫的性命，將周與重慶方面的來往函電，包括和戴笠的私人函電、蔣介石親筆手諭都封存在香港某銀行，以防不測，此時她竭盡全力申請復判。她請來了章士釗、王善祥、楊家麟等大律師，又收集了一些有助于周的證據(jù)，其中有顧祝同、杜月笙、吳開先、馬元放、陳果夫、陳立夫等人書寫的證明；還向周的昔年老友陳布雷求援，沒料到申請復判書仍被最高法院駁回。

最后，還是陳果夫及蔣介石的機要秘書為她斡旋，使她見到了蔣介石。她一進門，喊了一聲“蔣主席——”，立即“撲通”一聲跪在蔣面前，不停抽泣，什么話也不說，屋內空氣十分沉悶。蔣介石臉色很難看，不時皺一下眉頭，終于以低緩的語調說：“起來吧，安心回去，讓佛海再待一兩年，我一定會讓他再歸來的。”1947年3月26日，蔣介石下達了特赦令，將周佛海減為無期徒刑。但不久，周病死在監(jiān)獄中。

公審羅君強

羅君強是湖南湘鄉(xiāng)人，讀書時是個高材生，曾與丁玲、胡云翼同班。1927年開始追隨蔣介石，1937年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辦公廳秘書處少將處長，蔣介石侍從室第二處第四組秘書。

抗戰(zhàn)爆發(fā)后，他一味鼓吹“亡國論”，1939年隨周佛海到香港，終于落水當了漢奸，先后任偽政府中央黨部副秘書長、中央政治會議副秘書長、稅警團團長、安徽省長兼南京《中報》和上海《平報》社社長。

首都高等法院于1946年10月23日對其進行公審。當他被押上審判庭時，竟頗不在乎地左顧右盼，引起觀眾公憤，當時報紙評他是“小丑巨奸”。對于法庭指責他認賊為父、追隨汪精衛(wèi)從事賣國活動，他卻伶牙俐齒地百般狡辯，聲稱自己對汪精衛(wèi)、周佛海等的叛國預謀事先一點沒有覺察到，直到1939年8月到上海參加了“和平運動”，當了偽官后，方知已鑄成大錯，本想回頭是岸，“但轉念一想，既入虎穴，必得虎子，乃決心做點事以報國家”。

經他一番自我表白，這個巨奸儼然成了一名誤上賊船而忍辱負重的受害者了，當時便遭到全場的哄笑和叱罵。

他還申辯說，日本投降后，自己費盡心機將手下的2萬多名稅警、1萬多條槍，都如數(shù)交給了中央。甚至于連大漢奸李士群被毒斃，也是他羅某人出謀劃策的功勞，企圖以此邀功。

1947年3月6日，首都高等法院指控他“身歷中央簡任要職，久受政府知遇……竟于我國戰(zhàn)事不利、危急存亡之時，離開陪都，追隨汪、周諸逆，通謀敵寇，反抗中央”，本來也要判處死刑，但念其在安徽省長任上“尚能愛民”，故赦其一死，判處無期徒刑。

公審丁默邨

1946年11月11日，南京首都高等法院檢察處對大漢奸丁默邨提起公訴。次年2月8日，該院判處其死刑，主要罪狀是：丁任汪偽特工總部主任時，殘害抗日志士和許多平民百姓，制造血案多起，罪大惡極。丁不服，向最高法院提起上訴。

丁默邨是湖南常德人，早年曾加入中國共產黨，后叛變投靠了國民黨，抗戰(zhàn)前任國民黨軍統(tǒng)局三處處長，其地位一度與戴笠相差無幾，但兩人是對頭。1938年，張國燾投靠國民黨時，丁奉命“招待”張，不料居然從中貪污了部分招待費，戴笠偵知后，向蔣介石告了一狀，丁因此受到追查。不久，第三處被戴裁減，他只在軍委會掛了個少將參議的空名，一氣之下，他借故從漢口南下，跑到上海投靠了大漢奸李士群的特工組織。

汪偽政府成立后，丁曾任社會部部長、特務委員會主任兼特工總部主任、交通部長、浙江省長。丁為人心狠手辣，投靠日寇后，他瘋狂地進行特務活動，殺人如麻，與重慶國民政府大打“特工戰(zhàn)”，殺了不少重慶的特工。

但對法庭所指控的罪狀，他卻百般抵賴，實在賴不掉，就說“記不清了”，或者推說是李士群所干。檢察官指控他1939年及次年殺害租界國民黨江蘇省高等法院第二分院刑庭庭長郁華（郁達夫之兄）、第一特區(qū)地方法院刑庭庭長錢浩業(yè)，并在1940年殺害特工鄭蘋如（電影《色戒》的女主角原型）時，他卻說，前兩者他不認識，不知是誰殺掉二人；至于鄭蘋如的死，那是日本人干的。

盡管如此，這個老牌特務深知干的壞事太多，招致各方的仇恨，靠正常途徑來乞求減刑是很難的，于是他想出了一個常人難以想像的救命法，在其上訴被駁回后，即給蔣介石寫了一封信：“雨農先生（戴笠）曾兩次在重慶與我談話，他按照我參加汪政權期間，被我處決的共黨分子，是被我處決的軍統(tǒng)人員的25倍這一實際情況，認定我功大于過。我對共黨分子的活動規(guī)律較了解，如果委座能留我一命，我當以5000顆共產分子的頭顱折罪，如果我兩年未完成這一任務，悉聽委座制裁。”

蔣介石看完信，沉默一會，問陳布雷：“你說說，留不留他？”陳說：“此人心術詭秘，反復無常！”蔣介石點了點頭。陳果夫對丁默邨背叛中統(tǒng)改投軍統(tǒng)，后又背叛軍統(tǒng)投靠汪偽十分不滿，他對蔣介石說：“恕我直言，如果為了反共而留下一個臭名昭著的漢奸分子，勢必遭到各方面的批評，對我黨不利；再說丁默邨是個很不可靠的、反復無常的家伙，留之并不安寧。”頓了一會，他又說：“沒有丁默邨，對付共黨的事，我們一樣能干，千萬不要因小失大啊！”

1947年7月5日，丁默邨在老虎監(jiān)獄刑場被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