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學畢業,正值青春年華,你愿意到鄉鎮上當一名公務員嗎?
不知道有多少人回答愿意,不知道愿意去的人又是出于什么樣的想法。關于這個問題目前還沒有一個確切的統計資料,每個人可能都有自己的答案。
基層人才,青黃不接?
據南充市紀委宣教室干部介紹,目前不少鄉鎮公務員隊伍已出現青黃不接的趨勢。
基層機關原有的公務員漸漸步入中年,后備力量卻未能及時跟進,后繼乏人。對于一方基層班子的活力、智力的補充,以及一個地方今后的長久發展,都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公務員準入制度改革后,公務員行列實行凡進必考。但參加公務員招考的考生,在各個行政級別同時招考時,很難想象有人會首選基層。
《廉政瞭望》調查問卷統計顯示,工作中最看重的因素,能否體現個人價值排在首位,其次才是收入水平。
既然存在行政級別,從理論上講,越高的級別,個人價值體現度越高,而鄉鎮公務員是我國公務員層次中最基層的一級,晉升對他們來說,無論是條件還是環境,都比較困難,很多人一輩子連副主任科員都升不到,再加上工作環境、收入水平等客觀因素,報考的傾向性不言自明。
盡管每次公務員招考,都可用炙手可熱來形容,但不同部門或崗位的冷熱對比鮮明,卻也是不爭的事實。一些經濟比較發達的城市和熱門崗位門庭若市,一些經濟相對落后的城市和“冷部門”卻門可羅雀,以致出現因報考人過少導致無法開考被迫取消的事。這些尷尬的單位不乏鄉鎮一級。針對這種情況,四川省今年新出臺一項對策,將基層公務員崗位與民族地區單列在今年上半年首先進行公招。
湖南省瀏陽市的調研,也論證了同樣的問題。瀏陽市部分鄉鎮公務員老化嚴重,年齡結構不合理,50歲左右的占了近30%。如柏加鎮參與訪談的人員中,80%在45歲以上,并且知識結構單一。有個鄉鎮83名工作人員,第一學歷為本科的1人,大專的12人,僅占人員總數的14%;所學專業涉農的只有2人,只占總數的0.02%;高中(含中專、職中)的56人,占人員總數的67%。第二學歷大專以上的38人,占總數的45%,其中九成以上是從瀏陽市委黨校函授畢業,專業多以行政管理、法律、經濟管理為主,涉農專業基本為零。
目前,這種狀況有所改觀,但仍不理想。記者調查發現,基層公務員后繼人才的補充渠道主要有三個。
一個是復員轉業軍人。這部分人大多學歷不高,基層工作經驗不足,跟現代鄉鎮行政管理和服務的要求有一定差距。
另一個是通過公務員或其他形式公開選拔、招考進入鄉鎮的,其中以選調生居多。這一部分人員多以高等院校畢業生為主,基本素養較好,工作能力較強。但這一部分人員往往在鄉鎮工作一兩年就被調往市直單位或被其他行業高薪聘任走了。南充市文峰鎮和廣安市大龍鄉,最近兩三年分別引進了兩三個大學學歷的年輕人,都是選調生。廣安大龍鄉好不容易分配來的兩個選調生,在工作一段時間后,由于寫作能力較強,被區上兩個部門借調去。鄉鎮的上一級行政部門向鄉鎮借調、借用干部的現象,在其他地方也比較普遍,這更加重了鄉鎮人才的困境。
第三是,近兩年來,部分省份在選拔鄉鎮人才上開辟了新途徑,從優秀村干部中招錄人員充實到鄉鎮公務員行列。去年山西選錄425名優秀村官,湖南選錄85名,從年齡、人員結構到綜合素質都對原有鄉鎮干部隊伍有所改善。
鄉鎮人才短缺,直接影響了鄉鎮工作及各項建設的開展。據報道,一個外商投資團到貴州遵義某縣幾個礦產資源豐富的鄉鎮考察,鄉鎮上工作人員不足,導致所提供的材料殘缺不全,鎮政府干部的介紹也不盡如人意,最后外商失望而去,眼看著本可以造福一方的投資項目就這樣付諸東流。
畢業生眼中的雞肋?

訪問過幾個行將畢業或畢業不久的大學生,在他們的印象里,鄉鎮就是“信息閉塞、交通不便、生活枯燥、工作瑣碎”。
很多人認為,鄉鎮干部直接接觸群眾,工作具體充實,況且作為公務員,工作比較穩定,在當今就業難的情況下,也不失為一個不錯的選擇。但真要在一個地方做出成績,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必須做好長期扎根的思想準備,這樣就不得不考慮很多現實的問題,比如今后自己的發展、個人的自我提升、家庭生活問題等等。畢業后到鄉鎮工作將近兩年的小陳說:“別的不說,就說我成家的事吧,成了家安在哪?現在我女朋友就跟我一直鬧矛盾。安在縣城吧,離我上班的鄉鎮太遠,顧家是難說了,將來接送孩子只能指望她。憑什么總是讓人家犧牲?安在鎮上吧,鎮上工種少,也沒有適合她的工作。再說從大地方到小地方,我女朋友也不愿意。”這也許代表了相當一部分畢業生的考慮。
在晉升空間、工作環境等都沒有優勢的情況下,鄉鎮基層公務員的福利待遇也沒有吸引力。
在市場經濟時代,個人的收入從一個側面體現著一個人的工作價值。
小陳稱:“畢業兩年,在同學聚會中得知同學全部在中等以上城市工作。自己的工作除了穩定外,跟同學們比起來沒有任何亮點可言,收入也是最低的。我們同學會AA制,有個要好的同學聽說我一個月不到一千的工資,非要幫我給屬于我的一份。”
在廣安市大龍鄉,據鄉黨委書記張大林介紹,整個大龍鄉公務員中,除了他和副書記胡大明的家屬有固定的工作外,其他人的家屬都沒有工作。因為很多人當年從學校出來被分配到鄉鎮工作后,在鄉村找對象結婚,對方多是文化層次較低,又沒有一技之長,很難找到工作。這就意味著,他們一個人的工資是一家人唯一的經濟來源,不得不經常面對捉襟見肘、東拆西借的尷尬。
有人認為,基層公務員的收入水平,也對得起他們的工作量了。基層公務員的工作量無法量化,但根據編制來看,記者所走訪的幾個鄉鎮,都沒有超編人員,偶爾有人被借調到其他部門,其工作便要其他人兼任。
工作雖然在鄉鎮上,但渴望更高的生活環境、生活品質,也是一種正常的追求。目前我國城鄉差距明顯,為了達到這種平衡,據記者調查,部分鄉鎮干部選擇了把家安在城區,平常上下班采取了“走讀”的辦法,即除了值班時間,每天晨至晚歸。
廣安市大龍鄉的公務員唐宏,每天從城區騎自行車來上班,單程要花去一個小時。如果趕車的話,單程的車費是5元,按一個月24個工作日算,光車費就要花去他一個月收入的五分之一。以唐宏家的經濟狀況,這是他絕對不能接受的。
大龍鄉還算離城區近的,有些偏遠鄉鎮單程車費10元左右,騎自行車的話要兩個多小時,但還是無可避免地有人選擇把家安在城里。于是,據不愿具名的采訪對象透露,偏遠鄉鎮干部甚至會出現因為交通問題而影響出勤的情況。
鄉鎮干部走讀現象,很多地方曾經作為一個重要問題提上議案,稱其“影響了鄉鎮工作,損害了干部形象,‘走’淡了干群關系”。但治理辦法卻只有強制性的“嚴禁”,明顯缺乏人性化的色彩,沒有一個地方能提出根本性的解決方案。
基層加薪,“量小名聲大”?
基層各方條件的受限,使得基層一般公務員將最樸素的愿望注入到對工資增長的期待上。尤其是房改、醫改、教育改革后,基層公務員們不得不細算如何分配手中的收入。而歷次加薪具體到基層公務員身上,他們又是何感受呢?
在本刊收回的有效調查問卷中,自2000年以來,公務員歷經三次加薪,一個普通公務員,最多的一次三百元,最少的只有幾十元甚至十幾元。3年前有基層普通公務員在網上發貼,報怨漲工資對于普通公務員來說是“量小名聲大”。
我國公務員隊伍60%在縣以下基層單位,92%是科級以下人員。2006年,公務員漲工資的傳聞流傳后,廣大基層公務員強烈呼吁關注領導干部與基層普通公務員的收入差距,希望加薪能向基層普通公務員作適當傾斜。
這種現象在當年也已引起中央高層的關注。2006年5月26日,中央政治局會議上,中共中央總書記胡錦濤明確提出要著力提高低收入者收入水平……努力解決當前公務員收入分配領域存在的突出問題,逐步縮小地區間收入差距,適當向基層傾斜等方面的要求。
2006年,最大幅度的一次加薪,在向基層公務員傾斜方面作出一些嘗試。將職務和級別的晉升分別獨立進行,公務員的職務仍然是12個檔次,但是將公務員級別從15級擴大到27級,重點增加了縣以下基層公務員所對應的級別數量,公務員可以根據工作年限以及個人績效獲得級別的晉升,也就是說,即使沒有職務的升遷,他們仍然可以通過努力工作獲得比過去更高的級別和相對更高的待遇。
基層普通公務員一定程度上確有受益,但去年以來,由于物價漲幅過大,又嚴重抵消了這次加薪的份量。
記者走訪的幾個鄉鎮,基層公務員們除了對加薪的期盼外,還對調整收入分配制度改革措施寄予了極大期望,最主要的是期待陽光工資。由于各地財力的區別,陽光工資并沒有在很多地方如期鋪開。這些地方的基層公務員對陽光工資充滿了期待,他們認為“陽光”后一個普通公務員應該能增加兩三百元的工資。
近年來,基層公務員的生存現狀在不斷改善,但距離梧桐成蔭鳳自來的境地,我們不得不承認還有一定距離。萬物無根不立,無基不牢。如果說人民是大地,那基層公務員就是國家機構深入到大地里的地基。通過探討怎樣在薪資上更合理的調整分配,是尋求夯實這層地基的方法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