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時候用得上蠟燭

要離的，是你，李純純。不是我。張小洛第一次摔門而出。鎖在屋內的是李純純的哭聲。張小洛見不得李純純的眼淚，只要聽見她哭，他就會心軟。張小洛忍了很久，直到今天，他才發現，還有一種辦法可以聽不見李純純的哭聲，那就是逃離。既然李純純話已出口，就順其自然，離吧。心囚太久了，該曬曬太陽。

身旁的人來來往往，張小洛站在十字路口。天，黑了。穿過立交橋，前方是回家的路口。一個小男孩站在那里，大聲打著電話。好像是他的母親催他趕緊回家，他找著借口不肯回去。他真是一個可愛的小男孩。微微上翹的嘴角，一顆大大的虎牙，一副俏皮樣。小男孩接完電話，吹著口哨走了。站在十字路口的張小洛想到了兒子。兒子讀二年級。每星期天晚上要上一個小時的圍棋興趣班。去老師家有一段路，兒子不讓送，說自己能行。張小洛不放心，又怕傷了孩子的自尊心。于是，想了個辦法，給他買個小靈通。有事情，一個電話就放心了。孩子是他的根。口哨漸行漸遠，看著小男孩遠去的背影，張小洛深深地吸了口氣，夜涼如水。他朝路口望了望，在很遠的路的盡頭，有一個家是他的。

今晚還是家。明天？明天說不定就不是了。

沒有月亮的晚上，張小洛摸黑進入家門。家里一點生氣也沒有。李純純不在，兒子也不在。他們會去哪兒呢？哪兒也不能去的。雙方的父母都在另一個城市，朋友們都成家立業，煩心的事夠多了。張小洛準備等他們回來。不管有多晚，有家，總會回來的。張小洛在回來的路上，想了很多，想多了，回家的路都比平時長了許多。想到最后，他拐進大型超市買了三樣東西。一口無油煙不粘鍋。家里的菜是李純純做的。李純純膽子小，每次下油鍋，一定會拉張小洛在她的身邊，怕鍋里的油熬過頭，濺起來，引著火，不可收拾。張小洛不得不信，有一次，李純純險些燙傷了手。賣鍋的服務員說，這口鍋油一下去就可以放入菜，不用熬油。張小洛還買了十只打火機，李純純記性不好，家里多放上幾只，想用時，隨時隨地都找得到。打火機最大的用處是點蠟燭。張小洛買的第三樣東西就是一盒白蠟燭，什么時候用得上蠟燭？夏天一到，用電高峰停電免不了。李純純怕黑，更怕夏天又停電又電閃雷鳴。她曾經撲在張小洛的懷里說，如果張小洛不在她的身邊，她一定早被嚇死了。那時候，張小洛信誓旦旦，說會守護她一輩子的。現在，張小洛不知道還能不能再繼續守護下去。

張小洛把三樣東西往柜子上一放，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他走進兒子的房間，坐了好一會兒。母子倆還沒回來，他拿了浴巾，準備洗澡。水龍頭剛打濕身子，門突然打開了。李純純雙眼紅紅的，出現在他的面前。張小洛一抹臉說，回來了？洗完澡我有話跟你說。張小洛拉上浴簾子，水花在簾上激出清脆的響聲。

李純純在簾外站了好久，不知道在等什么。終于，她掛著兩行淚沖進去，扯開了浴簾，近乎咆哮地說，跟你說過多少次，洗澡時拉上浴簾，你從來不聽，以后沒人管你，你可以去快活了。

張小洛想開口，水往下沖，淹了口。

淚干時，李純純招呼兒子趕緊睡覺，今天太遲了，明天還要上臺表演。張小洛走出浴室，兒子的房門虛掩著，燈熄了。墻上的時針迅速指向十一點。張小洛擼了擼潮濕的頭發，坐到李純純的身邊。

李純純推開他，斜著眼瞪著張小洛，眼淚奪眶而出。

張小洛長長地吐了口氣，說，看你這么難過，我也很難過。我答應你，明天，一早就去辦，別想太多，早點睡吧。張小洛說完，來到客廳，《神雕俠侶》剛開始上演。

第二天，李純純送兒子上學回來，張小洛就等在家門口了。

車子在城市的馬路上蟻爬般前行，路上的車比天上的鳥還多。車子里面的李純純透過車窗，專注地看著前方，前方是許許多多車的尾巴。快下車時，李純純問，那口鍋是你買的？張小洛點點頭，想說點什么。手機提示，有短信，張小洛掏出一看，是兒子發來的：爸爸，祝你節日快樂！

今天幾號？張小洛想了想，沒想明白，問李純純。

李純純說，六一。

白天過了又是晚上。張小洛沒有離開家。他又回到家，緊跟其后的是李純純還有兒子。開門進屋，竟然停電了。屋子里黑黑的，張小洛罵了句。李純純拉著兒子的小手，黑暗中，她叫著，打火機，打火機放哪兒了？

張小洛打亮了打火機，看到李純純手里舉著一根蠟燭。